張大有進了城,沒有直接去醉仙樓,而是先回了一趟家中鋪子,找賬房先生領取這幾個月的例錢。
“大有,你是不是遇上什麼事了?要不我再多給你一些吧?”老賬房擡擡眼鏡,瞅着張大有道。
老賬房是張福全的遠房庶弟,就算是張大有的叔伯一輩,他膝下無子,所以平時對張大有格外疼愛。
張大有義正辭嚴地拒絕,“七叔,不用了,你就按照例錢給我就好。”
張大有已經下定決心要洗心革面,不再做敗家子,這次回來拿錢也是因爲要去醉仙樓打聽消息,那些老鴇丫鬟沒有大洋在身的話,又怎麼能從他們嘴裡得到消息線索呢?
張七叔聽到張大有的拒絕,眼中先是閃過一抹驚訝,定定地看着張大有,轉而又欣慰地笑起來,點頭道:“好,就按份例來。”
說完,張七書熟練地撥弄算盤,記好賬,然後轉身取了一袋大洋,遞給張大有。
“給。”
張大有連忙接過,感受着手裡沉甸甸的重量,不禁沒開眼笑的:“謝謝七叔。”
七張叔望着張大有離開的背影,在心中感嘆,他家大有真的是長大了啊。
醉仙樓位於城內最繁華的一條街上,樓外常年掛着花燈綵布,還未走近,隔着幾米遠就能聞到從樓裡飄出來的脂粉香氣。
“喲,張家少爺,稀客啊,稀客啊。”老鴇花媽媽正好送了一位客人出來,擡頭看到張大有,頓時擡起手絹朝他揮了揮,熱情地迎接:“來來來,快請進,快請進!”
張大有早有散財童子的稱號,可是他平日裡很少來醉仙樓,往往都是去聽風樓,花媽媽經常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感覺是白花花的大洋就這樣從她眼前溜走了。
花媽媽的熱情,讓張大有有些受寵若驚,又有些尷尬,濃烈的脂粉香味一個勁往他鼻子裡鑽,讓張大有覺得鼻內發癢,像蟲子在爬一樣,忍不住想打噴嚏。
“阿切!”
張大有最終還是沒忍住,接連打了好幾個,才覺得舒服了。
花媽媽熱情絲毫不減,繼續摟着張大有,“張少爺,你今天來我們樓裡,是想找哪位姑娘啊?小仙?芙蓉?還是紅綺?”
花媽媽姓花,也愛花,手下的頭牌姑娘幾乎都被她冠以花名,不過她說了幾個姑娘的花名,張大有都一臉茫然,他是一個都不認識。
這時一陣樂聲傳來,吸引了張大有的注意。
即使是白天,醉仙樓裡也是一派紙醉金迷,正中舞臺上的舞妓身段柔軟得跟一汪水似的,又有意無意露出那若隱若現的雪白大腿,撩人得很,讓張大有不由多看了幾眼。
花媽媽順着張大有的目光看去,擡起手絹,捂嘴一笑,“喲,張少爺,那芍藥可是賣藝不賣身的。”
張大有回過神,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師妹正處於危急情況裡,他怎麼能被這溫柔鄉迷了眼?
“花媽媽,我這次來,是來找牡丹的。”張大有盯着花媽媽說道。
“牡丹?”
花媽媽的笑容頓時凝固,“牡丹她、她已經不在醉仙樓了。”
“我知道她不在醉仙樓了,我是想打聽她去哪裡了?”
花媽媽面露難色,“這、這我哪裡知道?”
“牡丹是花媽媽手裡最得意的頭牌,還是醉仙樓的花魁娘子,花媽媽又怎麼會這麼輕易放她離開呢?”
女人只要進了這風月場所,可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能走的。
張大有在來的路上也仔細琢磨了一會,花魁失蹤了,這麼大的事,他卻沒有聽到一點風聲,想必是醉仙樓有意封鎖了這個消息。
花媽媽皺起眉,眼裡閃過一抹不耐,她顯然是不願多談這個話題,“張少爺,這牡丹都離開醉仙樓了,她的去向,我是真的不知道。”
張大有從懷裡拿出那一袋大洋,在手裡掂了掂,裡面傳來大洋碰撞的清脆聲音,這重量,這聲響,讓花媽媽都看直了眼,目光緊緊咬住這袋大洋不放。
“花媽媽,你是真的不知道?”張大有又問了一遍。
花媽媽絞着手帕,咬咬牙,看了一四周,低聲道:“你跟我來。”
花媽媽把張大有帶到一個安靜的房間裡,給張大有倒了茶,然後幾度欲言又止,張大有啪的一下把錢袋放在桌上,她才終於開口。
原來,牡丹得病了,得了急病,一夜之間皮膚潰爛,臉上長了瘡還又紅又腫,還散發惡臭,連人看到都會被嚇一跳,哪裡還能接客?
花媽媽請了幾位郎中來看,膽小的看到牡丹的臉就被被嚇走了,膽大點的顫顫巍巍把了脈,就搖頭說沒法子。
花媽媽又怕這病會傳染,就想讓牡丹去郊外農戶裡調養一陣,誰知道當天夜裡,她趁人熟睡,留下一封信,就爬窗戶跑了。
第二天還是農戶叫牡丹起牀吃飯,才發現早就人去牀空。農戶拿着那封信,但是不識字,只能急忙進城到醉仙樓,把信交到花媽媽手裡。
牡丹在信裡說,她突然得了這種怪病,眼看治不好了,心中難以承受,又不想再拖累大家,打算去找一個安靜的地方了結自我,讓大家都不要再找她了。
“所以牡丹現在,恐怕已經不在人世了。”花媽媽說着,還拿起手帕擦了擦那不存在的眼淚。
張大有皺起眉,按照吳老頭所說,這牡丹是不可能死的,她肯定還活着!
張大有又問了花媽媽,那牡丹得病的時間,在心中算了算,正好是她從牀上換回長相思的第二天。
牡丹交換的明明是她的青春美貌,怎麼會突然得了怪病?這一切未免太巧了。
張大有心存懷疑,覺得花媽媽沒說實話,不過還是打開錢袋,拿出幾塊大洋遞給錢媽媽。
花媽媽欣喜地拿過大洋,想要招呼幾個姑娘過來陪張大有坐會,可是張大有拒絕了。
花媽媽有些失望,在房中坐了一會兒,就找藉口離開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張大有覺得在房間幹坐也不是辦法,花媽媽走了不久,他也走出房間,碰着些姑娘,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