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只有忐忑,楚喬依偎在皇帝的懷中,乘坐御輦往靈室去。
奉臨沉默無言,懸心着碧兒下落的同時,也不停的責備自己太疏忽了。倘若真的是司徒頑擄走了她……他會想要用什麼條件來交換?他又會對她做什麼……
“奴才恭迎聖駕……”仵作畢恭畢敬的拘着禮,恭請皇上從御駕走下來。
“死因可查明?”奉臨擰着眉頭問。
“回皇上,死因已查明。此女身上有多處瘀痕,均是生前留下的痕跡,像是與人惡戰了一場。死因乃是被人掐着後脖頸,強行按在水裡,污水入肺而死。”仵作也算是檢查的細緻了。畢竟是和皇貴妃失蹤有關,他也是提着腦袋在伺候。
奉臨略點了一下頭:“朕進去看看。”
“是。”仵作連忙頭前領路。
楚喬只覺得雙腿特別的沉重,每挪動一步,都特別的不容易。“皇上,臣妾……害怕。”
“別怕。”奉臨心裡其實也挺不是滋味的。畢竟楚月那麼可人疼,他是把她當做妹妹了。且若真的是楚月,那碧兒該有多傷心。他最不願意的,就是看見她難過。
兩個人走了進去,一旁伺候的內侍監便要伸手揭開蓋在屍首上的白布。
“不要!”楚喬趕緊轉過臉去,她害怕看見那張臉。
奉臨握着她的手,凜眉道:“屍首在水裡泡過,已經發脹了。單從容貌根本難以分辨。你別害怕,仔細看看,朕總覺得楚月福大命大,不至如此。”
“是。”楚喬深吸了一口氣,沉積於胸中,才咬着貝齒點頭。
內侍監得了皇上的旨意,這才慢慢的掀開了白布。
其實楚喬是不怕死人的。之前爲了救皇上,她單槍匹馬,與敵人周旋。哪怕是負傷,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她只不過是怕,萬一是楚月……那她要怎麼去面對。
做了這麼多年的姐妹才知道,怎麼打怎麼鬧,怎麼爭吵怎麼算計,原來血真的濃於水。好多次,她氣楚月不給她面子,氣她故意和她爲難,都恨不得弄死她才解恨。可原來,要失去她的時候才知道,很多憤怒是源於在意,她早已經習慣了她的古靈精怪,任性妄爲。
“皇上。”楚喬只看了一眼,心便是一顫。“容貌的確難以分辨,臣妾根本就看不出這輪廓。”
“你仔細想想,楚月身上有沒有什麼飾物,或者是胎記一樣的痕跡。”奉臨拍了拍她的肩。
爲了方便辨認,內侍將一整塊白布都掀了起來。
楚喬走到牀邊,硬着頭皮仔細去看。這一套鮮紅的衣裳,倒是她沒有見過的。心想楚月也不會揹着她自己做這樣的裙褂。再細細看那屍首的脖頸,空無一物。楚月愛美,飾物每天都會更換不同的,所以沒有貼身佩戴什麼飾物。
這樣不能說明什麼。
“捲起她的袖子。”奉臨吩咐內侍。
“是。”內侍先捲起了左邊的袖子,手臂上除了一些瘀痕,並沒有異樣。待到捲起右臂衣袖的時候,楚喬眼前一亮。“皇上,皇上,不是楚月,不是楚月。”
她不由得激動起來:“那天在小廚房,楚月說要給我做炸耦合,可是她笨手笨腳的,把耦合丟在鍋裡的時候,右手腕不小心被鍋沿燙了一下。當時就起了個長條的泡,不可能這麼幾日
就完全沒有痕跡。”
楚喬邊說邊落淚,嘴角幾乎是要咧到耳朵下面了。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子有多難看,只是又心酸又慶幸。“皇上不是楚月,真的不是楚月。”
奉臨心有不忍,順勢將她攬在懷裡:“楚月一定會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皇上。”楚喬伏在他懷裡嗚嗚的哭了起來。那種感覺,說不出來是怎麼個難受。
“別擔心,朕會加派人手……儘快把楚月找回來……”
說這句話的時候,奉臨只覺得天旋地轉,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
楚喬只覺得身上越來越重,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皇上就沉沉的壓過來。“皇上,皇上……”
“皇上,您這是怎麼了……”幸虧小侯子和那仵作機靈。幫着喬貴嬪扶住了皇上,否則兩個人非這麼相擁着倒下去不可。
“皇上,您怎麼了?”楚喬淚落如雨:“楚月已經不見了,您要是再有什麼不好,叫臣妾怎麼活?”
小侯子的手輕輕落在皇帝額頭上,眉頭一皺:“不好,皇上發了高熱。來人,趕緊的,送皇上回蒼穹殿。去傳太醫。”
這個時候,楚喬自然是不能離開皇上的。一路上,她想哭又不敢哭,忍的很辛苦。原本應該慶幸,這個時候有皇上陪着她捱過來。誰知道,連皇上都倒下了。
沈音苒聞訊很快就趕了過來。
未免宮裡生亂,她吩咐宮人不許胡說,別再驚動其餘的妃嬪。
問過幾位來給皇上請脈的太醫,都說是因爲後湖水裡有些不乾淨,許是皇上下水的時候,被什麼蟲子咬傷了,那髒東西便隨着傷口進了身子。
沈音苒想到了素惜,便問太醫:“伊湄宮的宮婢也落入後湖,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程太醫是去瞧過素惜的,也是最清楚情況的。皇后這麼問,自然是他來回答最爲恰當。“回皇后娘娘的話,素惜姑娘能在水裡撐住兩個時辰着實不易。人才送回伊湄宮,便也發了高熱暈厥過去。奴才給她嚴查過,她身上也有細微的傷口,不知道是水中什麼蟲子咬傷。且最麻煩的是她的雙眼,因爲在淤泥中逗留的時間太長……怕是要費些功夫才能醫好了。”
“你們盡心就是。”沈音苒懸了一口氣,只覺得這事不太好辦。
就在此時,又有內侍監來報,說是最先跳下淤泥救人的戍衛,也發熱昏迷。
小侯子急的臉都白了:“皇后娘娘,這可如何是好。皇貴妃還沒有找到,宮裡又出了這樣的事情……”
沈音苒看他焦急的不行,沉眉道:“皇貴妃不在宮裡的事,暫時不要走路風聲。只管吩咐人暗中去找。”
瞥了一眼小侯子,她語氣沉重:“皇上現在最爲關注的便是皇貴妃的安危。所以,小侯子,你該明白叫什麼人去找才合適。”
小侯子不禁一顫,想來皇后娘娘指的……應該是皇上的暗士。
儘管沒有皇上的吩咐,這些暗士是不能被輕易調用的。但皇后的話也的確有道理,耽擱了營救皇貴妃的時辰,他這條小命也得賠進去。
“奴才明白了,奴才這就去辦。”
沈音苒略微點頭,轉而對太醫道:“先給皇上開些退熱的藥,再慢慢的研究解除身上毒素的良藥。總之,在皇上尚未甦醒之前,
你們都不要離開蒼穹殿。”
“微臣遵旨。”太醫們一商量,便由院判寫出了退熱的方子。
楚喬紅着眼睛,朝皇后行禮:“娘娘,等會兒藥取來了,就讓臣妾來煎吧。”
沈音苒看她哭的可憐,便點了點頭:“也好。左右你回宮也是寢食不安的擔心,就留在這裡照顧皇上吧。”
“多謝皇后娘娘,多謝皇后娘娘……”楚喬從來沒有這麼真誠的向皇后行禮。這個時候,她真的不想離開皇上身邊,哪怕什麼忙都幫不上,只要能看見這個人,她就會安心。
“本宮聽聞,與皇貴妃一同不見的,還有司空楚月,是真的麼?”沈音苒疑惑的看着她。
楚喬點了點頭:“臣妾到底是糊塗的,連楚月何時不見,怎麼不見都沒有發現。”
“吉人自有天相。”沈音苒摸着皇帝頭上敷着的綿巾有些熱了,便取了下來。
楚喬趕忙走過去:“讓臣妾來絞。”
沈音苒遞到她的手裡。
宮裡的女子大抵都是這樣的。平日裡再怎麼吃醋鬥狠都好,真若是遇到皇上有事,她們便能放下一切,挖空心思來照顧他,陪伴他。
仔細想想,沈音苒覺得自己從前,也是這樣傻的女人。
看着喬貴嬪利落的絞好了綿巾,一疊三折,雙手遞過來。沈音苒沒有有接,只是微微讓開了身子。
很難才擠出一個感激的微笑,楚喬自己走到皇上身邊。輕輕的將綿巾放在額頭上。“皇上,您千萬不能有事,一定要挺住。臣妾和皇后娘娘都在這裡陪着您呢。”
說完這番話,楚喬便又朝皇后一福:“那臣妾這就去煎藥了。”
也是這會兒,小侯子辦好了皇后吩咐的事情,急匆匆的返回來。
沈音苒見內室再無旁人,便問他:“馮靖宇在哪裡?”
小侯子有些恍惚,只是不知所措的看着皇后。
“本宮問你,馮靖宇在哪裡!”沈音苒確信,馮靖宇一定是被皇上關了起來。“你不要以爲本宮不過問後宮的事情,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這個緊要關頭,你若不讓馮靖宇出來,皇上的性命堪虞。”
“皇后娘娘恕罪,只要是能救皇上,叫奴才做什麼,奴才都心煩情緣。可是……”
“可是什麼?”沈音苒訝異的看着他。
“可是皇上特意吩咐了,不許奴才告訴任何人關於馮大人的消息。倘若泄露半個字,皇上就要誅殺奴才的九族。皇上說……這件事情要爛在奴才的肚子裡,除非……除非到了合適的時候才能……”
沈音苒嘆了口氣,心想皇帝一定是怕皇貴妃知道他做了些什麼!對手足,尚且能痛下殺手,更何況是一個讓他倍覺身份不光彩的野種弟弟。“現在就是最恰當最合適的時候,你若不說,皇上有什麼三長兩短,本宮一樣會誅殺你的九族!”
“皇后娘娘饒命。”小侯子跪地哀求:“不是奴才不願意說,可……”
“唉!”沈音苒嘆了口氣:“本宮給你時間好好考慮。只是本宮沒有什麼耐心。你要儘快告訴本宮你的決定,否則等下你想說,也難開口了。”
指尖吧嗒吧嗒的敲打着牀沿,沈音苒幽幽輕嘆:“皇上若能預料自己有難,也不會下這樣的嚴旨。所以你要想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