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妃宮裡,多用柔和的顏色。
春日裡的陽光透進了窗櫺,淡淡的柔粉,細膩的蜜合,襯得人氣色很好,氣氛也格外的溫存。“你來了。”沈涼悅的臉頰,柔美的緋紅看上去很明顯。她還特意上了些口脂,使脣瓣看上去特別的柔潤。
馮靖宇點一點頭:“是。在下還是先替小皇子請脈,再來稟明櫻妃情況。”
沈涼悅想說什麼,但他已經轉身而去。
來櫻妃宮替小皇子請脈許多次,馮靖宇自然知道是哪一間廂房。
這個時候,他覺得皇貴妃說的很有道理,拖下去倒不如說清楚。往後再來請脈,只要維繫表面上的客套也就是了。
沈涼悅心裡卻空空的沒有着落。
許久不見,面對馮靖宇的時候已經沒有從前的熟悉,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像是細細密密的春雨一下一下的敲打心扉。心裡真的很不是滋味。
算準了時辰差不多,沈涼悅便吩咐了一聲:“葉欣,你去看看小廚房還有什麼糕點,準備幾樣可口的,等下給馮太醫嚐嚐。”
“是,奴婢這就去。”葉欣哪裡知道櫻妃有這麼多心思,腳步輕快的退了下去。
不多時,馮靖宇就走了出來。
沈涼悅的心絃也跟着緊繃了起來。“翊兒他……如何了?”
馮靖宇眉目之間凝聚着一股嚴肅,但是說話的聲音並不大:“櫻妃可以放心,小皇子調理的不錯,且堅持每日用藥,身子逐漸在恢復。想來也有好一段日子,寒症沒有發作了吧!”
“是。”沈涼悅忙不迭的點頭:“翊兒的藥就沒有斷過,還是你當初留下的那張方子。冬日寒涼的時候,每晚我都會抱着他一同入睡。想來也是因爲這樣,寒症纔沒有發作。”
說到這裡,沈涼悅有些感激:“還是多虧了皇貴妃娘娘,是她向皇上求了恩典。才允准奉翊繼續養在我宮裡。”
“如此甚好。”馮靖宇道:“有幾味藥可以酌量減少,在下會開一個新的方子給娘娘。”
“好。”沈涼悅隨即站了起來,走到長案邊上:“這裡有筆墨。”
馮靖宇點頭,快步走過去。
沈涼悅則親自爲他研磨。
“我自己來。”馮靖宇有些過意不去。
“沒事的。”沈涼悅的笑容有些寡淡。其實她知道馮靖宇是刻意跟她保持着這種疏離。“你坐吧。”
馮靖宇沒再堅持,坐下拿起了筆,蘸墨汁洋洋灑灑的寫了出來。
沈涼悅便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那種感覺很暖心。就好像這個男人才是她的倚靠一樣。只不過,寫完這張方子,這種感覺便會蕩然無存。
“啊……”沈涼悅許是想的太過出神,手下沒有輕重,墨汁濺了出來。正好落在馮靖宇的手背上。“我來擦。”
她想也不想,就握住了馮靖宇拿着筆的手背,拇指輕柔的替他擦拭起來。
“不必了。”馮靖宇猛的抽回了手,毛筆就掉在了桌案上。“櫻妃何須如此客氣,不過是一點墨汁。”
看得出他有些侷促,沈涼悅也
是不太自然。“我只是不小心,你別在意。”
本來黑不提白不提,這事情也就過去了。但是馮靖宇不經意的擡起頭,只看見櫻妃的眸子裡滿滿都是情意。
“過些日子,在下會再回來替小皇子請脈。”馮靖宇凝眉道:“還有件事情,娘娘該恭喜在下。”
“恭喜?”沈涼悅聽見這兩個字,心裡一陣刺痛。
“是。”馮靖宇的眉心稍微沁出了一點喜悅:“在下與遙光,不久便要成親了。”
聽了這話,沈涼悅整個人都愣住了。方纔還緋紅嫵媚的小臉上,忽然就掛滿了霜。她的理智告訴她,她應該笑着恭喜他。可是情感卻左右了她的全部,她笑不出來,非但如此,她還很想哭。
“娘娘不恭喜在下麼?”馮靖宇深吸了一口氣,淡然道:“在下等這一天,已經等了許久了。遙光就是在下要找的人。也幸虧皇貴妃願意求皇上開恩,肯讓她出宮。如此佳偶天成,對在下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別說了。”沈涼悅聽不下去了:“你別說了。”
馮靖宇知道這麼做有些殘忍,但是不這麼做,她永遠都不會面對這件事。“櫻妃娘娘就不替在下高興麼?”
“我爲什麼要高興,我不想讓你走。你明知的我對你是什麼心思,你爲什麼還要這麼殘忍,爲什麼一定要說這些話?”沈涼悅憋不住眼淚,很是傷心的看着他。“爲什麼連一點點做夢的權利都不留給我,你若是不說,我還可以當做……當做……”
馮靖宇站了起來,目光一沉:“從來我只是醫者,而你是娘娘。所以到現在、以後都是這個樣子。娘娘要不要做夢,要做什麼夢,都和在下沒有半點關係。機緣巧合之下,在下才會爲娘娘盡力,但也僅僅是盡力,盡不到心的。娘娘您貴爲櫻妃,便是要好好的繼續走下去。在下乃是閒雲野鶴,在這宮裡的日子不會太久,若此,希望娘娘您能想開一些。”
說完,馮靖宇整個人都輕鬆起來。“時候不早了,方子就擱在這裡。娘娘的臉色不太好,需要多多休息,少費心思。告辭。”
沈涼悅還愣在原地,硬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可內心一個聲音無比的清楚,她不要馮靖宇走,她不能讓他就這麼灑脫的走出她的生活。
“你站住。”沈涼悅無比悲愴的喊了一聲:“馮靖宇你站住。”
馮靖宇還沒來得及轉過身,她就已經撲了上來,從身後將他緊緊抱住。
“櫻妃,你這是做什麼?”
沈涼悅拼命拼命的抱住他,說什麼都不願意撒開手。“我的生活我的日子,是因爲有你纔有那麼一些光亮,若是你走了,我的心不是又要黑透了麼?靖宇,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別走。我真的不能沒有你,我不能。”
“你放手。”馮靖宇被她這樣抱着很是尷尬:“櫻妃娘娘,請您自重。這些話是該對在下說的麼!你自己不要臉面,總要顧着小皇子的前程。也別毀了在下的清白。難道你忘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沈涼悅被指和他有私情,若不是皇貴妃極力擔保,也許…
…她和翊兒早就被扔進冷宮裡自生自滅了。那段日子,是怎麼捱過來的,她到死都不會忘記。
馮靖宇的話,喚起了她心裡埋藏至深的那種畏懼,手倏地縮開了。“我……我不想當什麼櫻妃……”
“想不想是你的事情,就算你不想當櫻妃,也和在下沒有任何關係。”馮靖宇轉身看着她,眉頭皺的很深。“在下只要有遙光就足夠了,旁人的事,恕難分心。”
說完,馮靖宇整理好了自己的袍子,調整了臉色:“告辭。”
沈涼悅卻一個箭步衝了上去,繞開馮靖宇堵住了門。“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難以分心。當日,我有困難的時候,你義不容辭的幫我,早就超出了太醫的本分。要不是你肯幫我脆生,翊兒怎麼能留在我身邊。要不是你瞞着太醫院替他診治寒症,他恐怕活不到現在。你這麼的幫我,難道只是因爲醫者的本分?難爲什麼太醫院其餘的太醫都不肯出手呢?你分明是在說謊,你對我,怎麼可能僅僅是這麼簡單。”
“櫻妃!”馮靖宇冷着臉,目光沒有一絲半點的溫度:“在下從來都當您是娘娘,是病者。非要再往深裡說,那便稱得上一句熟人,興許連交心的朋友都稱不上,更別說別的了。你這樣死纏爛打,只能讓自己更加難堪。還是不要讓人看不起的好。”
沈涼悅只聽見自己的心碎掉的聲音。馮靖宇說了什麼,她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請讓一讓。”馮靖宇很是嚴肅,表情沒有一絲溫度。“櫻妃,請您讓一讓。”
“不!”沈涼悅搖頭:“我纔不信你說的都是真的,我纔不信。你爲什麼要這樣騙我傷害我,你就是想讓我忘了你對不對?馮靖宇,你帶我走吧,我不想留在宮裡了,我不要留在這裡。我求求您,帶我走……”
“沒有這種可能。”馮靖宇已經不想再和她繼續糾纏:“請讓一讓。如果你還希望我會來繼續爲小皇子醫治,就讓開。否則我保證你是最後一次見到我。”
“不!”沈涼悅怎麼也沒想到,她心心念唸的這個人,竟然會對她說這麼無情的話。“你答應我會來治好他的病,你怎麼能出爾反爾。你真的就這麼討厭我麼?”
邊哭邊朝着他撲過來,沈涼悅撲進他的懷裡,死命的抱住他不肯鬆手。“我知道你心裡並非對我沒有好感,我知道你其實不想這樣,馮靖宇,你能不能不要騙自己了,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麼刻薄?我求求你,就帶我走吧!我不想再留下,這裡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你瘋了嗎?”馮靖宇怎麼都推不開她:“你走了小皇子怎麼辦,難道你覺得他離開你還能活下來麼?再說我憑什麼要帶你走,我和你之間根本就什麼都沒有。你讓開!”
“嘭”的一聲,沈涼悅被他推到門上,這一撞,門竟然就開了。
緊跟着又是“嘭”的一聲,門外的葉欣驚慌失措的看着兩個人,手裡端着的托盤掉在了地上。“啊……娘娘奴婢什麼都沒看見我什麼都沒聽見,求您饒了奴婢吧……求您……”
話還沒說完,葉欣撒腿就跑,一溜煙的消失在了兩個人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