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拙誠心口被什麼堵住了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走到三位可敬的老人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
三個右派老人熱淚盈眶。
他們簽署的文字不但肯定了今明兩天庫區周邊地區降水量超過二百毫米,還用嚴正的語氣聲明大壩承受不了超過警戒水位一米的超高水位!
告別三個可敬的老人,郭拙誠和排長飛快地朝水管委跑去。
郭拙誠臉上洋溢着高興的神色,但他高興的不是拿到了老錢夫婦、鄭致中三人共同簽署的天氣預報,而是高興自己心裡的那個擔心是真的!
如果沒有自己出面,垮壩的悲劇肯定會發生。如果自己真能將水庫的水位降低,就能避免一場人間慘禍的發生,就不會出現“爺棺救孫”的故事,這纔是他最高興的事情。
郭拙誠所不知道的是,很多人被他父親郭知言的“壯舉”驚動了。
首先被驚動的就是攀枝縣縣委書記唐成貴,接到攀甸水庫的電話,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氣憤地說道:“無恥啊!太無恥了!爲了收買幾個農民的心,堂堂的縣委書記竟然做出如此荒謬的事情來!爲了救不足二百畝本來應該淹沒的田地,他竟然拿我們縣上十萬畝的田地做賭注,這還是黨和人民的幹部嗎?還配做一個共產黨員嗎?邀天之幸,破獲了一個案子就竄上去,這次難道看中了地委書記的位置?想得美!我一定要告你!”
偉人說過水利是農業的命脈。攀甸水庫對攀枝縣而言是真正的命脈,全縣幾乎百分之八十的高海拔梯田都是由攀甸水庫來灌溉,而低地稻田也有至少三分之一由水庫的水來澆灌,更別說全縣的電全部由這個水庫來供給了。
去年下半年就是因爲水庫水少,不但農業用水困難,就是過年用電都不足,只能採取白天停電,晚上供四個小時電的辦法來對付。縣委縣政府就爲電的事被市民罵得狗血淋頭。現在好不容易蓄積了一點水,你狗日的郭知言竟然要放掉。真是豈有此理!
除了公義,大義凜然的唐成貴還有一點點私心:郭知言是省委書記陽銘同志欽點的,屬於破格提拔的官場新貴。已經從一個名不經轉的小人物變成了與他競爭地委領導的強力對手。找不到郭知言的把柄,唐成貴也許會一邊嫉妒一邊感嘆郭知言運氣好而已。可現在人家把把柄送到手裡來了,如果不用一下豈不太傻?
就在唐成貴奮筆疾書狀告郭知言專橫跋扈、爲一己之力而損壞國家利益的時候,省水利廳也收到了攀甸水庫水管委發來的傳真電報。
這份告狀的電報激起了水利廳所有領導的義憤:
“這還了得,不就是一個縣委書記嗎?好大的權威啊,竟然外行命令內行來了?”
“我們的攀甸水庫可是與他縣委書記平級的,誰給他下令泄洪的權利?”
“不會上坳……不會這個地方有他的情人吧?竟然連哪裡損失大哪裡損失小都不會比較了?”
“不行!絕不能讓這種人胡亂指揮!這是誰把他提拔的?簡直是不負責任!”
第三處被驚動的人羣是下坳大隊隊部的幹部:
在唐成貴的告狀信還沒有成文的時候,山河公社的副書記洪傑在下坳大隊找到了大隊支書和幾個大隊幹部,當大家詢問縣委書記郭知言什麼時候來調研時,洪傑很簡單也很巧妙地說了一下縣委書記現在所做的事。
聽了洪傑的介紹,下坳大隊幹部目瞪口呆更羣情激奮,一個個憤怒地責問上級領導做事爲什麼如此偏袒,爲什麼爲了上坳大隊那一百畝位於淹沒區的田地而犧牲下坳大隊的幾百畝田地。難道我們下坳大隊都是後孃養的?
洪傑很高調地批評了下坳大隊的幹部,說他們沒有組織觀念,沒有犧牲精神,沒有體會上坳大隊社員的苦處。
在下坳大隊幹部的一句句反駁下,洪傑裝出一副很痛心的樣子說道:“你們怎麼就不想想郭書記的苦衷呢?他當上縣委書記容易嗎?能不搞好乾羣關係嗎?我們要服從大局,勒緊褲袋,日子再苦挺一挺就過去了!”臉上一副無可奈何,可心裡卻樂翻了。
洪傑不批評還好,這下一批評,讓現場所有的人都怒了:媽個逼,爲什麼要我們下坳大隊幾千人勒緊褲袋?爲什麼他們違反了上級政策、白種國家的田地還被領導庇護?我們遵紀守法的人就該死?草,老子就是不過苦日子!就是要鬧!
洪傑將那些憤怒的幹部趕跑後,一個人關上辦公室的門,拿起電話將這裡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彙報給了縣長曹伏昌。
激動的曹伏昌仔細詢問了事情的經過,確認真實性後,我們的曹縣長自然如獲珍寶,以爲抓到把柄的他立即打電話向地區行署專員湯和春做了彙報。
湯和春同樣高興異常,連忙暗示曹伏昌縣長把情況彙報給地委書記盧南陵聽。
如果只有曹伏昌打這個電話,盧南陵、湯和春肯定是半信半疑,雖然心裡對郭知言的形象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但也不會採取具體的行動。只會等水甸縣出了問題的時候後纔會敲打敲打郭知言。如果出了大事,自然順勢把這個被省委書記看重的官場新貴陰一把,使他慢慢失去省委書記的信任。
可是,當他們接到攀枝縣縣委書記唐成貴傳真過來的告狀信後,馬上意識到自己無需再等,應該順勢而爲。於是,他們在唐成貴的告狀信上籤署了儘快查處決不姑息的意見,同時將這封告狀信傳真到了省水利廳。
之後,盧南陵書記還打了一個電話給省委組織部部長,將郭知言犯衆怒的事情說了。
省水利廳收到唐成貴寫的、簽署了地委書記、地區專員批示的告狀信後,本就忿忿不平的整個水利廳更加沸騰了,大家一致聲討把手伸到水利系統的郭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