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想着今天皇上應該是不會過來了,因爲陳皇太后正病着,在皇上的心裡當沒有什麼能比得過他的母親對他重要。
況且,太后是爲什麼而病、爲什麼給氣了病,皇上應當也是明白的。他就是站在母親的立場上考慮,也該不會來我、亦或者是華凝那裡,因爲他不會給母親添堵。
可入暮後,皇上卻還是早早就過來了!
我心裡一陣奇怪,但見他掀了簾子如往昔一樣隨意自在的走進來時,這心還是一下就安定了!可我的人卻愣住,僵僵的忘了擡步過去迎他。
“怎麼,近來見朕便總會發呆?”皇上溫溫一笑,退了外披交給一側侍立的冉幸,後向我這邊走過來。
經了他這並無怨怪的不走心的一喚,我方回神,定了一下心後,也是一笑,即而緩步向他走過去:“沒有。臣妾只是,只是在費解……臣妾,還以爲皇上今兒晚上不會過來了。”思緒很亂,話頭很零散,我不知道該從何梳理、從何說起,出口的話就囁嚅了。
不過皇上卻聽懂了。他點點頭:“你猜的沒錯,朕本來是不打算過來的。”他牽了我的手與我雙雙落座。
“嗯?”我一擡目。
他話音未斷:“不過太醫說,母后是因季節緣故而身子發虛,好好修養便沒了事情。倘使朕總在她身邊陪着,反倒擾了她安眠,便就沒伴着。”這樣又道。
我心下有了個明白,下意識點點頭。
“琳琅。”皇上又喚我,引我側目後他溫聲隨意道,“今天上午的時候,你去瞧過母后了?”
我並未奇怪他會知道,卻有些奇怪他爲何會這麼問。他這是怪我不該去瞧太后,還是詫異我會去瞧太后?
但我不打算揣摸他的用意,斂思略忖後面上做了動容的模樣,也是溫聲道:“那是陛下的母親、也是臣妾的母后。眼下她臥病,臣妾心中亦不好過。”我擡目瞧一瞧皇上,見他面上並無異樣,“縱使不是出乎禮儀規矩,只礙着這麼一層關係,臣妾也是一定得去瞧瞧母后、親自看到她老人家的狀況,這才能稍稍安一安心吶!”
我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皇上握住,話一言完後,我自然而然的反握住了他的手、拍拍他的手背,面上神色也是動容。
這不能算是假話,縱然這次探訪說來不甚愉快,但我的初心委實不是如此,我的初心是不希望任何人不愉快、不好。
其實想來,有些時候我自己都很費解,爲什麼母后就這樣不喜歡我?最開始的時候,她是看好我、且籠絡我的,但之後我行事的跋扈、手段的決斷以及皇上對我的愛與越來越盛的鋒芒,終於使皇太后她開始看我不慣、開始對我忌憚。加之我與她一樣,都是不肯服輸、不肯屈就的女人,行事起來都是一條路走到黑,所以漸漸就變成了針鋒麥芒的相對……這麼想來,似乎一切又都是自然而然、本就合該的事情了!
“琳琅。”皇上再喚我,他目波溫潤,脣畔似乎染了感念的笑,他頷首輕輕吐言,“謝謝你。”
我一愣:“陛
下這謝……是從何說起的?”我當真不解,同時我很心虛,因爲我不覺的自己有哪點可感謝之處,相反我覺的自己深可厭棄!
但皇上搖搖頭、又點點頭。
我不禁有些着急,蹙眉也搖搖頭:“陛下您這既點頭又搖頭的,到底是要表達什麼?”心下起思,我在猜度。
可他卻被我這隨口的一句話給逗笑!見他似乎又想搖頭,但他有所顧慮的再止住:“琳琅啊琳琅!有卿在身邊,朕,夫復何求?”他且感慨着,且再將我的手反包裹在掌心裡。
我心思小動,依稀是明白了一些。說起來,這次是陳皇太后算計我在先,皇上他不會看不出來。所以他會說謝謝我,一則因我包容着太后她老人家,二則他覺的是因他之故而害累了我、我卻不曾怪他!
說起來其實也對,是因皇上對我聖寵、使我鋒芒,從而使我招恨、使太后憎我。但其實呢,倘使皇上他不給我這樣的一份愛一份恩寵,我活着其實比死更痛苦!
“陛下,不要這樣說,其實是一樣的。”我軟語細糯,起了身子向他走過去,在他身邊立定後俯下身子、把額頭抵着他的肩膀。
後來他順勢的將我圈攬,我便坐在了他的膝頭。
“有陛下在身邊,琳琅……又夫復何求啊!”我擡手環抱住他,眸色微潤,這樣感慨。
皇上的辰目似乎也有微微的水澤,是被我這話撩撥的,更是被此情此景給撩撥的。
於是兩個人相視一笑,誰也沒再多說什麼。情話不是用來說的,因爲愛是用來感知的;而有些時候,往往的,感情越深便越有一種相看好處卻無言的感覺,只剩下靈犀心動、一點默契。旁的,則什麼也沒有了!連話也都說不出了!
夜色靜好,月波靜謐,人也安然。又這麼相互依偎着靠着肩膀玩賞了一會子月光,漸覺身上有些乏力,沐浴後便入內室、雙雙寬衣寢下。
時辰已經不早,且皇上也在身邊,但眼下我卻說什麼也睡不着!
安靜的氛圍可以令人舒心,也可以叫人頻繁的浮涌綺思。躺在這鴛鴦榻上,我忽然不受控制的動着心思,我覺的,留給我的時間其實不多了,而我真不該每日還如以往一樣步履緩慢、優哉遊哉……
我得抓緊時間壯大我自己的勢力。與沈皇后的爭鬥不消等到她後日進宮,現在就已經開始了!
“陛下。”心念忖度,我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啓口試探。
“怎麼?”皇上正闔目安寢,聞言後並未睜眼,擡手搭着我的纖腰,聲音慵懶。
我定一定,抿脣後重又啓口,聲息不敢太高,慢悠悠低迴着:“臣妾想給宓茗苑裡的甄妹妹求個婕妤。”定定一聲,這請求來的全沒半點兒鋪墊,冷不丁聽去一定很覺刺耳!
皇上似有一愣,甫地一下睜開眼睛瞧我。
我斂眸微轉:“素日裡,這錦鑾一宮的事務可謂是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江氏一直在幫着我一併打理,更有偶遇煩心之事時她亦爲我疏解、劃策行謀。且……”我邊偷眼瞧他
,“此人一向安分知禮,行事決不出格、有功無過。這樣久了,還是讓她屈居在一舞娟之位上,臣妾是於心不忍的。”
只憑着我如此如此說了若許多話,皇上卻一言不發,只溫溫的看着我。這叫我莫名心慌起來!
我本就是心虛的,此刻這氣場雖然不逼仄,但叫我委實意亂,我下意識錯開眼睛不敢看他。
“你只一心想着給江氏求婕妤。”他卻忽地開口,“卻不曾想到要給自己求個雙字妃麼?”穩聲一落,似問非問。
我一愣!平定須臾後且忖度着緩緩轉目,見皇上看着我的龍目是黑白分明的。
我在心裡掂量着他這話的意思,思忖着他不是在生氣、也不是在玩笑。於是大了膽子,我凝目,也亦且玩且肅的語氣對他輕聲道:“皇上願意給麼?”
“爲什麼不願意呢?”他側首反問。
我心一動。
這時他忽一下探身過來將我吻住,不及我完全回神這吻就由面頰波及到了鼻樑、脣畔!
我心一醉。
就着綿綿情愫漸趨升溫時,情迷意亂的,聽得他在我耳畔呵氣徐徐、黯聲如許:“朕要給你最好的。”
這一句安定的話,在這有如夢寐的場景裡低迴而起,許許徐徐,備至貼己……。
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照耀的大好。我翻了個身,卻見身邊已經沒了皇上。
纖心徐動,推量着這個時辰皇上該是去上早朝了,而一向沒有嗜睡習慣的我何以就睡的這樣熟、睡了這樣久?便連他晨時起身、離開,都是不知道的。
這是因他在我身邊使我安然,一安然了便會不自覺的沉澱夢鄉不能醒來吧!
我沒急着喚宮人進來伺候着起身,就這麼安靜躺着又歇一歇。
念起昨天晚上我對皇上的提議,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聽到了心裡去、真的會如我所願給江嫺一個舞涓……而皇上他同我說的那些話,他說要給我雙字妃,這話又能不能當真?到底是曖昧如許間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說了轉臉就忘記的不真切的夢話,還是他當真的心裡話?
一些話他可以不上心,我卻不能不記掛!這麼想着就覺的情緒沉澱,我有了個規劃,覺的得儘快對他做些有意無意的提點,要他千萬記着、不要忘了纔好!
與皇太后的較量不是真正的較量,我們每一個人其實都是在與時局做着較量!倘使我不趁着皇上對我愛深寵深的時候竭盡所能的要些東西,那日後一旦時移勢變我則必定處境悽慘一無是處!真要落到那麼一個地步,又哪還有臉活着?
聽得門簾處一陣足音碎響,這聲音引我回神。轉目間瞧見是冉幸輕着足步的進來。
她是怕吵擾到我,又推量着時辰,故而進來悄悄看一看我醒了沒有。一見我在看她,她便不再顧及,徑自走進來對我一禮:“娘娘可是要起身了?”
我回神點點頭,邊忖度着心思的要冉幸伺候着更衣洗漱。
這一整日梳理神緒,推量着自己應該如何落子行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