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一扇南窗,撫琴思了誰;一葉蘭舟,煙波別了誰
我終究不能只一味的等待時機,時機有些時候可以等來,有些時候則是不會等來的!
特別是在這每一個人都蠢蠢欲動、野心膨脹的帝都宮城裡,若一味的伺機而動、只憑運氣,歸根結底容易被人很快就遺忘,到那時候只怕就連自己都再也想不起了自己那來時的一段清貌……
皇上到底分出了心去打理旁的花草,那麼我這一株被他遺棄的舊愛之花當真便要孤悽悽凋零了麼?未見得。
黃昏翩然而至,這巍巍的帝宮入暮後便又是一種與白晝所不相同的感覺,望那最後一痕亮色坦緩波及過宏偉宮闕、後慢慢兒的落下去,頓感歷史的蒼涼與厚重在此刻重演……
我喚冉幸隨行,一路出了驚鴻、出了錦鑾,趁着落日的餘暉沒有完全落下、冷月尚不曾升上中天,一路往乾元殿而去。
至了乾元殿時,剛好斜陽湮沒了所有的華彩,把這輝煌讓位給冷悽的月,將天地代入到夜的世界。
殿前守夜的太監見有人來,下意識要攔住盤問。但當他瞧見是我後,面上嚴肅的態度便換成了略偏諂媚的笑:“旒昭儀,夜幽風溯的,您怎麼過來了?”
我無視他這討好的話句,面色冷凝:“放行。”簡單的回了兩個字。
“這……”他皺眉犯難。
我使了眼色給冉幸。
冉幸會意,湊過去對那太監輕聲道:“這可是旒昭儀,是陛下的寵妃,素日裡最得寵愛!嘖……”她黛眉一蹙,牽牽這公公的袍角,神色有了些貼己,這般引着他思量,“你這奴才忒不貼心!自己‘不能男’,便不記得了皇上可正氣血方剛的……”提點的恰到好處,拖了個長長的調子,旋即又斂聲道,“讓不讓我家昭儀進去,得了,我也不多費脣舌,小公公你自個兒心裡有掂量吧!”語盡後,她重又行步至了我的身邊站定。
我把面眸側了一側,擡手徑自撫撫鬢角,並不言話。
冉幸的一番話果然讓這公公好一番掂量!縱然乾元殿乃是皇上處理公務與飲食起居一體化的地方,非召而不得擅自入內;但理不外乎人情,素日裡又哪就能板上釘釘的毫不通融?
並沒有等待太久,須臾後這公公便向我一笑行禮,“昭儀,外邊兒更深露涼,怎能損傷您的貴體?”說話身子往側旁一讓開,“您且進去暖暖,陛下……還未歇息呢!”
這公公果然識相。我斂眸笑笑:“謝公公通融!”擡手曳了一下裙襬,邁步踏上玉階。
目光對冉幸一個示意,她便不動聲色的遞了金葉子給這公公,是以打賞。
乾元殿內殿裡穩妥的燒着地龍,這是很有必要的,縱然六月天熱,可進深的風口處入了夜後還是會有涼風灌進來,若不薰暖炭,則會顯冷。
我一路嫋嫋亭亭的穿過一個個小閣子,往御書房的方向走,且行且整頓着心思。遠遠兒便見那御書房內燃着的燈影比旁處亮些,我止步須臾,後聘婷的走進
去。
房門沒有掩起,只在門口打下一道竹質的簾,溶溶光色便從這竹簾的縫隙處溢出來。
值夜宮人見我來了,面上一詫、要對我行禮。我眼疾手快的止住,瞥見她手裡拖着的小盤,示意她遞給我,後打起簾子不動聲色的走進去。
皇上正伏案閱卷,他本就生的秀美清俊,此刻這姿影被包裹在溶色的燭光中,半明半暗的掩抑着,留一個筆挺的側面輪廓撞入我的眼簾,那氣韻便愈發殊勝。
我心裡一動,迎他一步步走近,將茶點親自放於他的書案上。
藉着距離的波及,我把他的面影瞧的漸漸真切。見他聚攏着眉彎似乎無暇分心,神色認真極了,還微微染了些肅穆。
此刻有風幽幽的漫溯入室,爲六月溫夜拂來一脈暖意的同時,也帶起一陣漱漱有聲的坦緩風語,猶如夜與風、星子與朗月間親暱的絮語。頓然覺的此情此景,真的甚是豔麗!
心頭泛起淺波,我不忍作弄出聲息破壞了這嫺靜嫵媚的氛圍,一手捏了袖子,爲皇上悄悄研磨。
他該是把我當成了送宵夜的宮人,此刻見我放了茶點還沒有退下,想是心中一詫,甫地擡頭。
我斂目,眸光撞進他寶石澄澈的星目,對他柔柔一笑:“陛下。”脣齒開合,喚的徐而軟款,自己聽來都覺嫵媚,倒與此情此景配合的有幾分相得益彰了。
“琳琅?”他有須臾的詫異,即而溫溫一笑,長臂一伸、便圈攬住了我。
我心頭一動,匆忙躲開。
這小遊戲氤氳了小情趣,勾動起這位年輕帝王一份玩賞的心。他乾脆擲了筆,起身重又抱住我。
這次我沒有急於躲開,而是擡手持着不輕不重的力道搡他的胸膛。
這小小的舉動最容易叫人起了小貓抓撓之感,我體察出皇帝心跳的頻率比方纔快了許多!
他的懷抱下意識緊收,說什麼也不肯放我,脣畔於我面靨湊過去。
我把芙頰一轉,躲開他的溫吻;但又躲的不徹底,稍稍偏轉了一點兒臉面迎他過去,對他欲拒還迎。
這姿態煞是撩撥人心。又兼帶着清風皓月、溶燭暖光,當真是雪月風花的情事,一夜只爭朝夕!
皇上終於捉住了我的面眸,那灼熱而終變滾燙的脣蜻蜓點水般在我肌膚上落下一串吻痕。
情念翩躚、心潮甫動,二人不覺身化乾柴魂似烈火!就着肆夜裡可以品賞的一宿星輝,身心纏連、魂結契盟……。
皇上他一向都沒有嗜睡的習慣,至少在我往昔伴駕的那些時日裡他都會早早起身。我本人亦沒有貪睡的習慣,但有些時候我醒來時就已不見了他,亦或者是我醒來時他已經起了身子下榻了。記憶中似乎從未見他比我遲醒過。
可這一日,當我晨曦醒來時,皇上還在身邊沉沉睡着。我覺的奇怪,借一縷晨光的撩撥向他看過去,見他劍眉微微聚攏、面上的神色似乎有些異樣。
倏忽一下,一抹不祥的感覺錚地就波及過我的心口!
我心覺怪異,忙擡手抱着他的肩膀輕輕搖晃:“皇上,皇上……”探身湊過去,在他耳畔徐聲柔喚。
他喉嚨微動,似是輕輕應了我一聲,又似乎沒有,但不曾睜開眼睛。
我一下子就害怕起來!心道皇上這是身上哪裡不舒服了?甫見他身子一蜷、咳嗽起來。我驀回神,擡手往他額頭處探過去,碰觸他肌膚的時候下意識指尖一縮!
他額頭的溫度居然是滾燙的,皇上他發燒了……
這個年輕的帝王玩鬧起來沒個正形,但他理政時委實是個兢兢業業、勵精圖治的好君主。
這幾日多少也耳聞了些塞北的事情,知道那邊兒又不安分起來。邊禁之地頻起騷動,想來皇上沒少耗費心思、晚睡晨起的處理朝事!
到底是血肉之軀的人,縱是再注意着調理也經不住連日熬耗,何況皇上他一個大男人的本就心粗,怕是自個平素也不注意……
我的思緒越來越亂,瞧着榻上皇上那副痛苦的神情與異樣的面色,心裡一陣陣的泛疼,好半天后才於遲鈍中回了神,忙起身喚宮人去傳太醫!
我就這麼伴在榻旁不曾離去,不一會子太醫便趕過來,行禮後忙去診脈。
天子染病可不是一件小事,自是不能隱瞞、且也瞞不住的。又沒過一會子,便聞了皇太后駕到的聲音!
我心一震,忙出外相迎,陳皇太后已經急急然的奔了進來。她面色也不好看,眉目間染着厚重的焦灼,身着了件略簡單的蟬絲輕宮裙、肩罩短披風,顯然是一聞了這信兒就急急忙忙趕過來的。到底母子連心,況乎陳太后就皇上這麼一個孩子,他們母子之間那份感情很是篤厚,終歸令人感動。
還不待說句話的,幾乎是前後腳,珍昭儀也趕着過了來。
太后權且叫我起身、也免去了華凝的請安禮,並轉了目色示意我們悄聲、不要驚擾到太醫爲皇上號脈。
太醫也得了太后的示意,不敢怠慢,重又入了簾幕之內爲皇上認真探查病情。
我與蕭華凝退至一側。她側目對我目光示意,我亦回了目光、向她點點頭。
而陳太后則立於榻前打下的這一道紗簾外,眉心比方纔愈發的緊蹙了些,面上神色肅穆且威儀,叫人瞧着不由生顫。
幾人就這麼懸着心提着氣的等候,過了半晌,那簾幕終於甫生一動,太醫收拾了藥箱走出來,對太后作揖行禮。
“免了,皇兒怎麼樣?”太后展顏急急然發問。
這太醫緩一口氣,示意太后安心:“回太后,皇上是染了風寒,一時無力,昏昏睡了,並不妨事。”
聞了這話,我們幾個人都籲下了一口氣!幾乎是不約而同,我與華凝相攜着迎向了榻前,想去看看皇上。
但被太后以目光絆住。
太后蹙眉低聲道:“皇兒正睡着,你們且別吵擾了他。”復又對我們行了個眼色,便回身領走於前。
我便止了步子,又與華凝並列跟着太后出了小室,至外間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