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過後, 兩人之間彷彿有一場無聲息的較量,看誰先低頭認輸,明知道彼此都沒有做錯什麼, 就是不願意開口。
他不願意放手, 她卻害怕繼續下去。
六月底的天氣燥熱得讓人煩悶, 厚重的古裝戲服, 穿在身上往往一整天下來渾身都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楚恬的戲份已經拍了有一半兒多了,如果順利的話,八月中旬都能結束。
上午有一場落水戲, 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太熱,兩人的狀態都不太好, 一連NG了好幾次, 連拍了幾次下水的戲, 即便是再熱的天,楚恬也有點兒受不了了。
下午的時候身體有點發熱, 回來就開始低燒,躺在被子裡,把頭蒙着,縮成一團,不想開口。
宮焱回來, 一看房間燈都沒有開, 心頭先是一突, 隨即開燈, 看到牀上鼓出來的一個大包, 走上前去,掀開被子的一角, 讓她把臉露出來,
“楚楚。”
“嗯?”楚恬閉着眼睛,迷迷瞪瞪地,下意識地往宮焱身上靠了過去,臉上紅紅的,發着虛汗。
宮焱低頭,親了親她。
楚恬睜開眼,往後躲了躲,“不要親,會傳染。”
又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額頭,宮焱擰眉,“發燒了?”
“嗯,”楚恬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身體不舒服,只想睡覺,不想說話。
宮焱起身,走到陽臺上打了個電話。
身邊的人來了又走了,一句話也沒說就留下她一個人躺在那裡,莫名就有股心酸的感覺,想起這段時間兩人之間的冷戰,瞬間眼淚就順着眼角滑了下來。
身體發燙,心底卻發涼,其實她根本就不用在這邊糾結,說不定人家宮焱早就已經厭煩她了,只是沒有開口罷了。
越想越覺得委屈,眼睛都沒睜,淚水止不住地嘩嘩流了下來。
宮焱再回來,就看到楚恬無聲無息地哭得像個淚人兒一般,心疼不已,額頭碰了碰她的額頭,哄道:
“怎麼了寶寶?是不是難受得厲害?我們去醫院吧,好不好?”
楚恬搖頭,想要別開臉,渾身卻沒什麼力氣。
宮焱伸手想要抱她起來,楚恬委委屈屈地想要躲開,嗚咽着,有氣無力道:“你...你走開!”
半晌,沒有聽到說話聲音,楚恬勉強睜開眼睛,掀了掀眼皮,又涼涼的脣,落在她脣上,輕輕地吮着。
夢囈似的,眼淚又流了下來,“你,你太壞了!”故意讓她喜歡上他,故意對她這麼好,她纔會這麼不捨得。
低低地嘆息着,宮焱輕聲說道:“寶寶,我們不吵架了,好不好?”
碰了碰楚恬的額頭,“先吃藥,好不好?”再耽擱下去,水都該涼了,餵了感冒藥和退燒藥,楚恬越發犯困起來,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
宮焱不放心:“過一會兒要是還沒退下去,我們就去醫院好不好?”
楚恬用臉貼着他的掌心,蹭了又蹭,嘟囔着拒絕:“我不要。”
她不喜歡醫院的味道。
宮焱躺在她身邊,不知道她能不能聽得到,耳語着,“寶寶,我錯了,嗯?別生氣了,不要這樣子了,我們像以前一樣,好不好?”兩個人在一起卻不說話,太讓人難受了。
守到半夜,楚恬身上的熱度還沒有下去,宮焱按耐不住,起身給她穿好衣服,自己也換了一身,帶着她去了急診,在房間裡面掛着吊水,楚恬睡得恍惚,眼皮重,也沒睜開,隱隱約約聽到宮焱的聲音,
“輕點兒扎,她怕疼。”
楚恬忍不住在心底笑了起來,她纔不怕疼呢,是真的不怕疼,只是在宮焱面前會想要怕疼。
一覺醒來,太陽都落到了枕邊,又是陽光普照的一天,楚恬的睫毛顫了顫,陽光有些晃眼,擡手擋住,眯着眼睛,看到護士正在給她調點滴的流速。
看到她醒了,笑了笑:“你醒了。”
楚恬點點頭,想要張口說話,卻發現喉嚨有些疼,嗓子幹得厲害,聲音沙啞。
護士給她倒了杯溫水,“先喝點兒水吧。”
楚恬喝了一口溫水潤潤嗓子:“謝謝。”左右看了看,沒有人,心底微微有些失落。
似乎是看出來她的心思,護士解釋道:“宮少早上剛走,昨晚守了一夜。”
宮家的私人醫院,自然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
楚恬點了點頭,神色淡淡的,沒有說話。
“好點兒了嗎?”宮欣雅推門而入,對着護士點點頭,護士便走了出去。
楚恬有些驚訝。
宮欣雅:“這段時間你先跟着我吧,宮焱事情比較忙,可能照顧不到你。”說着看了一眼楚恬,說心裡話,宮欣雅是有些不滿的,本以爲楚恬可以照顧好宮焱的,最後反成了宮焱來照顧她了。
想起昨晚宮焱說的話,宮欣雅眉心輕攏,算了,他們的事情她也不願意去管太多,不管是不是因爲楚恬,宮焱能狠得下心纔是最重要的。
說不出來心底是什麼感覺,楚恬“哦”了一聲,默不作聲。
宮欣雅抿脣,忍不住問道:“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一個兩個的都不說話了。”
楚恬重新閉上眼睛,聲音低低的,說道:“沒什麼。”
真的沒什麼,只是兩人都需要冷靜一段時間吧。
說是跟着宮欣雅,其實也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無非就是每天回家見到的人不一樣了,宮欣雅看起來似乎比宮焱還要繁忙許多,有時候晚上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她們之間交流更少,偶爾有幾次隱約聽到好像最近是在找什麼人的樣子。
楚恬沒去打聽,宮欣雅更不可能會主動告訴她,在一起的時候沒感覺,分開了就越發覺得想念,楚恬有時候半夜醒過來,都會不自覺地喊上一句,“宮焱,我想喝水。”
白日裡拍完戲,有時間她就去醫院看楚曉天,楚曉天已經清醒過來了,就是感覺反應遲鈍,經常喊他好幾聲才能轉過頭來,醫生說要多和他說說話,說不定能促進他恢復。
那日過後,楚恬就沒再見過刑秘書了,她也沒有告訴過宮焱和宮欣雅。
“你與其這樣每天偷偷摸摸地看着,還不如把她帶在身邊好了。”宮欣雅是真的搞不懂宮焱的想法。
宮焱又看了一眼照片,看着宮欣雅,“人還沒找到嗎?”
宮欣雅冷笑一聲,“怕不是搭上了哪個貴人,都能躲過宮家的人。”
宮焱不語,怪不得秦立明走得那麼幹脆利索,原來還留了這麼一手,他也是低估了秦家的水平,摩挲着手中的筆蓋,沉聲說道:“下死令吧。”
宮欣雅挑眉,忍不住調侃道:“終於捨得下死令了,我還以爲你一直捨不得你這個得力助手呢。”
宮焱斂眸,說道:“有這個心思,你不如去替我把老爺子牽住,不要在關鍵的時候出了事情,不然,我可不敢保證我會不會對他出手。”
老式破舊的公寓頂樓裡面,天花板上的風扇“咯吱咯吱”作響,扇葉卻不怎麼轉動,偶爾還會停下來,地上擺着兩把□□,散落着幾顆子彈。
刑安面無表情地一顆顆安上去又卸下來。
電話聲響,接了起來,
“聽說宮焱給你下了死令,是嗎?”
“嗯”淡淡地回答道。
電話那頭輕笑一聲,“刑秘書果然好膽量,聽到宮家的死令都能無動於衷,不愧是一直跟在宮少身邊的人啊!”
刑安:“你都已經安排好了嗎?”
“三天後,地點和位置我會發給你,到時候會有人掩護你,在那裡只有你和他,所有的恩怨你們自己解決,怎麼樣?”
刑安:“.....好,你爲什麼幫我?”
沉默良久,才道:“你應該知道的,不是嗎?”
對,他知道,他們想要宮老太爺的命,他成了替死鬼,不過,也沒什麼,這本來就是他想做的事情。
“咔嗒”一聲裝上最後一發子彈。
入夜,楚恬從夢中驚醒,出了一頭冷汗,呼了口氣,起身倒了杯溫水,喝了一口才舒服不少。
路過宮欣雅的房間,像是在打電話一樣,飄出來幾個字眼,
“宮焱?....受傷了嗎?.....嗯,我知道了。”
“嘩啦”一聲手中的杯子直接掉在地上。
宮欣雅開門一看,“你沒事兒吧?”
楚恬有些慌亂,不知道是不是剛纔做夢的原因,抓住宮欣雅的手,“受傷?誰受傷了,宮焱嗎?是不是?”
宮欣雅皺眉,剛想開口,轉而又說道:“沒什麼,你不用管了,去休息吧。”
“不行!”楚恬心口開始發疼,緊緊咬着脣,看着宮欣雅,“你告訴我是不是宮焱受傷了?”
宮欣雅雙手抱胸,嗤笑一聲,“告訴你有什麼用,宮焱把你送過來就是不想讓你知道這些事情,他倒是把你保護得挺好。”
楚恬面上有些發白,低聲哀求道:“大小姐,你就告訴我吧,他是不是受傷了?”
宮欣雅抿脣,“我不知道,我又沒在他身邊,這還是下面的人說的,應該是去見了什麼人吧,畢竟”
話沒說完,楚恬就到玄關處穿上鞋子,打開門跑了出去。
“楚恬!”宮欣雅吃了一驚,趕到門口,喊道:“這麼晚你跑哪兒去!”
“我回去找宮焱!”楚恬的聲音從空中飄了回來。
“瘋了嗎?”宮欣雅喃喃道,隨即撥了個號碼,“......嗯,找人看着她,別讓她路上出什麼事情,我就不過去了,等着宮焱再把她送回來吧。”
秦家的人一插手,這事情就比較麻煩了,宮欣雅唸叨着又回了書房。
楚恬到家的時候,房間裡面一片漆黑,空無一人,
“宮焱、宮焱”
喊了兩聲就知道宮焱還沒有回來,楚恬不想走,抱着膝蓋坐在玄關處等着宮焱。
宮焱推開門,楚恬就坐在玄關的臺階上,仰頭看着他,一見到他,眼眶就發紅,“你終於回來了。”想要站起身來,卻發現腿有些麻。
宮焱愣了一下,走過去,蹲在她面前,擰眉道:“你怎麼回來了?”這幾天都是特殊時期,宮欣雅怎麼能讓她回來?
楚恬環抱住宮焱的脖子,小聲啜泣着:
“我,我,我想你了。”
宮焱親親她的耳朵,低聲說道:“乖,先鬆開。”
楚恬一臉受傷,“你,你你不讓我”
宮焱:“我身上髒,別沾到你身上。”
楚恬這才留意到,宮焱身上有股血腥味,心頭一慌,“你是不是受傷了?哪裡受傷了?我看看。”
宮焱的胸前沾着血,衣角初也有血跡,起身轉了一圈,又蹲回她面前,“我沒受傷,這都是別人的血。”
楚恬這才放了心。
宮焱拉着楚恬的手,放進衣服裡,向後仰了仰,把沾血的外套脫了扔在地上,然後託着楚恬的腰,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放在玄關處的櫃子上。
雙手撐在櫃子上,把她圈進懷裡,親親她的鼻尖,又忍不住從額頭到眉眼再到脣瓣,輕輕地含住,細細地品酌,情到深處都有些意動。
不過幾天未見,卻彷彿是隔了幾個世紀一般,迫不及待又有些急不可耐。
楚恬坐在櫃子上,宮焱也比她高了半個頭,仰頭看着他,眼底全是暖暖的燈光和宮焱倒映。
“寶寶,”宮焱聲音暗啞,滿是壓抑的□□,“我等不及了,嗯?”
楚恬輕咬下脣,面上泛紅,微微頷首。
待一切風平浪靜,宮焱又抱着她去洗澡,花灑的溫水衝下來,楚恬抿抿脣,淡色的脣瓣嫣紅了幾分,鎖骨上的咬痕清晰可見,燈光下襯得格外白皙。
宮焱忍不住俯身親了又親,才說道:
“今晚是去見了刑安。”
“刑秘書?”楚恬驚訝,又有些瞭然,或許他和刑秘書之間已經早有間隙了吧。
拿過一旁的毛巾,給她擦拭着身體,宮焱淡淡地說道:“嗯,秦家留了一部人在這邊掩護着他。”
“他想要做什麼?”楚恬忍不住問道。
宮焱:“我的命吧。”
“爲什麼?”楚恬不解,隨即想到一件事,“難道當初的”
“沒錯,”宮焱點頭,抱着楚恬躺到牀上,“當初我受傷也是他安排的,只是沒想到賠了一船的人我卻沒有死。”
楚恬心底有些難受,總覺得她眼中的刑秘書不該是這樣的人。
“那你打算怎麼辦?”楚恬仰頭看着他,“刑秘書現在是跟着秦家的人嗎?”
宮焱把玩着她的手指,“刑安的話,就交給警方吧,不過,”語氣微微一頓,“我宮家的事情還輪不到秦家來插手,在這之前我要先把秦家的人處理乾淨,所以這段時間會不太安全,你就先待在宮欣雅那裡,好不好?”
楚恬點點頭,伸手環住宮焱的腰,“我知道,我以爲你不要我了呢。”
宮焱失笑,比她還委屈,“我還以爲你不要我了呢!上次冷着臉比我還厲害。”
楚恬忍不住笑了,她知道自己勢單力薄,不給他添麻煩就是最好的了。
不過,
“刑秘書爲什麼想要殺你?”這是楚恬想不明白的事情,“你們不是相當於一起長大的嗎?我聽大小姐說,宮老太爺把你們培養出來,刑秘書沒有理由啊。”
宮焱搖了搖頭,“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聲音低落下去,“我從小就沒有什麼朋友更沒有什麼兄弟,刑安比我大,小的時候,爺爺訓練我們兩個人,刑安比我辛苦許多,我那時候小,什麼都不懂,還吃不了苦,都是刑安帶着我,一點一點熬出來的。”
楚恬聞言,有些心疼,拍着宮焱的後背,安慰道:“你還有我啊!還有大小姐,她是真心爲你好,真的。”
宮焱佯怒道:“怎麼?你不是真心對我好的,嗯?”說着伸手就要撓她。
楚恬笑嘻嘻地說道:“我當然是真的了啊,你以後彆氣我了,我肯定就更真心了。”
宮焱冤枉死了,“我還氣你,你都快是我祖宗了,還想怎麼樣?”
一陣笑鬧之後,楚恬就睡了過去。
宮焱靜靜地看了片刻,也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