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寒風寂寥的深夜,繁華的京城陷入安靜的沉睡。
白雪鋪滿寬敞的街道,暈黃色的燈光映在雪光裡,折射出亮眼的光。冷風呼呼的吹過來,讓這樣的夜顯的時分詭異。
“扣扣扣”扣門響三聲,白字樓的夥計朦朧着睡眼起來打開門,看見站在門口的頎長身影,差點驚呼出聲,
“大……”沒等的夥計叫出來,男子一把捂住夥計的嘴。擠過打開的門縫,擠入屋子裡,將身後的冰冷雪光拋在門口。微微轉過頭,詢問着夥計,
“你們掌櫃呢?”
鬆開禁錮的夥計驚愕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木然的擡手指了指樓上,答,
“在樓上。”
沒有再說什麼,男子擡腳就踏上樓。尋着掌櫃的房間,一把將門推開,跨步進去。似乎已經料到男子會來,掌櫃本坐在書案前算着賬的身子嚯的站起來,恭恭敬敬的站到男子跟前,彎下身子見着禮,
“大公子。”
“嗯。”只是頷了頷首,入房來的男子摘下頭上頂着的斗笠,還有身上披着的黑色大氅,遞給走過來的掌櫃。徑直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立即開口就問,
“如今京城是什麼樣的情形?”
接過男子遞過來的斗笠還有大氅,掛在內室的屏風上後,掌櫃轉出到男子跟前,答,
“回大公子,小姐已經遇難。三公子被關押在天牢,明日問斬。”
“呵,咱們這皇上還真是好狠的心。”認真的聽着掌櫃回報着京城現今的情況,男子英挺的劍眉擰出一道戾氣,顯而易見的恨意從他漆黑的深眸底迸出,
“那玉陽王府跟鄭家又是怎樣的一番情況?”
“回大公子,玉陽王妃日前也遭了難,如今京城流言紛紛,皆說是鄭家的人下的毒手。爲的就是鄭家的女兒能當上側妃,不過,玉陽王府不見的什麼動靜,據說玉陽王正爲王妃的死傷心欲絕當中。”詳細的回想着最近來玉陽王府跟鄭家的情形,掌櫃把握好措辭,如實的給男子作着答。
“是麼,既然柳家已經不能安生,那就索性再亂一些。咱再給他們加一把火。”聽着掌櫃的回稟,男子狠戾的眉眼稍稍舒展些。在最近擰起一絲狡詐,眸底浮起冷意。
“是。”彎着身子低下頭,掌櫃遵命的答。而後像是想起什麼,擡起頭望着坐在自己跟前的男子,又問,
“那明日,三公子那邊,我們是……”
“劫。”緊緊的咬着脣,男子做出斬釘截鐵的模樣,迴應着掌櫃。
“是。”又是一聲恭敬的迴應。落聲後掌櫃的眸中漸漸露出艱難的顏色,擰了擰眉,終究還是小心翼翼的開了口,
“大公子,命人監斬的人是許皖年。”
“新晉的駙馬爺許皖年?”用疑問的口氣重複着掌櫃的話,男子神色凝重幾分。
“不僅如此,鄭家的鄭皓然還會帶着鐵騎營在刑場佈防。刑場是設在城東的場子,四面高牆,若想全身而退談何容易。”早在之前,掌櫃的就已經所以的訊息做過嚴密的勘察。知道此次若想劫獄,幾乎是不可能。
“看來,皇上是真想置柳家於死地了。”放在木案的手,緊緊握成拳。男子狠狠的吟出一句,而後,手慢慢的鬆開,眼中露出無奈的嘆色,
“明日隨機應變吧。”不過一聲嘆息,卻是對明日即將而來的場面做下最壞的打算。
幾乎一夜不曾閤眼,天亮之後,男子重新披上大氅,戴上斗笠跟掌櫃等人混在看熱鬧的人羣中奔赴刑場。
行刑的時間是在午時三刻,這會兒囚車還沒來。刑場上倒是先聚滿了看熱鬧的人,也不懼畏天寒地凍,衆人踩在厚厚的積雪上。興致勃勃的討論着即將實行的斬首,
“喲,你知道麼,聽說即將被斬的這位是江南柳家的三公子。”
“聽說了聽說了,還聽說他是劫了貢銀,皇上也算仁慈了,沒有追究柳家。”
“可不是麼,不過我還聽說,是柳妃已死換來柳家的平安呢。”
“哎,也真是的,柳家也是大家族了,怎麼還會做這麼糊塗的事情。”
“誰知道呢……”
……
不明真相的百姓你一句我一句,胡亂的討論着自己臆想出來的猜測。聽入男子的耳中,心中越發的恨。如果早知道會落的今日光景的話,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三弟進京的。現今煙兒慘死,三弟也是必死無疑。
想到這裡,男子無力的闔上眼眸。
等了許久,軲轆轆的響聲由遠而近,伴隨着整齊的操步聲。男子轉頭望過去,便看見關押着柳御的囚車正往這邊走來。囚車周圍全是披着銀盔鐵甲的御林軍,手中拎着的鋼刀,在冬日的天光裡閃爍着耀眼的銀光。
到達刑場後,柳御被兩個御林軍押着下了囚車,拉到刑臺上,逼着他跪了下去。
掌櫃說的沒有錯,監斬的人確實許皖年。穿着絳紫色的官府,一臉正氣浩然的端坐在監斬臺上。
看了一眼監斬臺,男子轉頭看望了下四周,果然看見四面高聳的城牆上,密密麻麻的站着弓箭手的身影。不由自主的,男子咬着牙,緊緊的捏起拳頭,手心中全是密密的汗。
雖說如今是冬日,但今日的天氣還算好,沒有再下着,還有着模糊的冬陽。並不猛烈的陽光落到人身上,一點都感覺不到暖和。又是等了好一陣,在正中的日陽往邊上斜了少許,便見的許皖年拎起案上的監斬牌,緩慢的啓開脣,
“午時三刻已到,準備行刑。”餘音剛落,站在留着柳御身邊的劊子手立刻將柳御推倒到卡槽中。
柳御沒有反抗,頭被強制行動壓往一旁,正好他的目光望過來的是男子的方向。男子亦是望了過去,只見的柳御的脣動了動。男子心中默唸了一下,清楚的辨別說他要說的正是,
“哥,快走。”當下,心裡酸楚的就要落下淚來。
男子的身子頓時變的僵硬起來,腳步擡起就要上前,站在他身後的白字樓掌櫃等人暗自使着內力壓在他的肩膀上,限制着他的行動。隱隱的聲音,用着只有兩人方能聽清楚的聲調,說着,
“大公子,三思。高牆上盡是弓箭手,就算上去劫下三公子,我們也出不了這刑場。到頭來還會連累全族,三思呀。”
掌櫃的所言並非沒有道理,男子僵持的腳步生生被迫的聽下來。隨後,便聽的許皖年喊聲一字冷言,
“斬!”
刀起頭落的片刻,鮮血染紅了男子的眼眸。頂在原地的身子僵硬的有如磐石,腳步厚重的宛有千斤,藏在斗笠下面容不知不覺中已經淚流滿面。
“大公子,走吧,走。”見着刑場上的人潮已經慢慢散去,害怕會引起官兵的注意,掌櫃的用內勁拖着男子。強行的將他拉離開了刑場。
行刑過後,許皖年坐在監斬臺上,冷眼的看着臺下的情形。戴着斗笠的男子怪異的舉動早就落入許皖年的眼中,噙着笑的嘴角,冷冷的撇出一句,
“柳全,你果真還是入京了?”哼哼一笑後,看了看跟在身側一同監斬的鄭家大公子鄭皓然,和氣的交代幾句,許皖年匆匆離開了刑場。
將後續的事情全部交給鄭皓然。
騎在馬上,許皖年急急忙忙的跑往玉陽王府。
王府的下人們自然也是認的許皖年的,看到許皖年急匆匆的身影,忙忙過去幫他牽下馬,扶着他下來。隨手把繮繩扔到前來的下人手裡,許皖年張口就問着,
“你們王爺在哪兒?”
“王爺在書房呢。”沒有隱瞞,下人如實回答。
得到良鑰的下落後,許皖年不再多話,隨手抓來一個丫鬟,讓其將自己帶往良鑰的住處。丫鬟不敢違抗,乖乖的將許皖年帶往良鑰居住的院落。
臨近門口,許皖年放任丫鬟離去,自己移步走上前去。
剛要敲門,屋子裡傳來帶着怨恨跟憤怒的責罵聲,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這個賤人,如果不是你,本王的婉兒就不會死,都是你。本王要殺了你,殺了你。”聽着聲音跟語氣,許皖年基本可以聽出是良鑰的聲音。在聲音落下之後,同時還響起什麼東西砸在地上的破碎聲。
“啊,王爺,王爺饒命。”不時,還有女子求饒的微弱軟聲。
一看,許皖年就看出情勢不對。也顧不得什麼主賓的禮儀,急迫的推開門,整個人闖入房中。真如許皖年所料,良鑰正掐着鄭怡媛的脖子,將鄭怡媛抵在牆壁上。從許皖年的方向看過去,良鑰的用勁極大,都可以看見手上迸起的青筋。
似乎受不住良鑰這樣沉重的力道,鄭怡媛的臉色變的慘白,聲音也越來越弱。幾乎喘過氣來的模樣。
“王爺,不可。”不敢再耽擱,許皖年快步踱過去,拉着良鑰的手,
“那是側妃娘娘呀,她還懷着你的孩子呢。王爺,放手,快放手。”
像是沒有聽到許皖年的聲音一樣,良鑰紅着雙眼,死死的掐着鄭怡媛的脖子不願意放手。奈何許皖年怎麼勸說,都無濟於事。去拉良鑰的手又不敢太大力,又怕傷着鄭怡媛。不得已下,許皖年擡起手掌,給了良鑰一個手刀。
然後,良鑰雙眸緩緩閉上,整個人慢慢的倒了下去。
脖子上的力道一鬆,鄭怡媛喘不過來的氣才稍微回覆到腹腔中,靠着牆壁,鄭怡媛撫着心口,臉上一片驚魂未定。顫顫驚驚的看着許皖年,眼中含着淚欲落又不落,晶瑩的淚光泛在她的眼中。艱難的啓了啓脣,鄭怡媛對許皖年說,
“許大人,就勞煩你照顧下王爺。”說完,一隻手撫着胸口,一隻手捂着脣,跑出良鑰的書房。
嘆着氣,搖了搖頭,許皖年扶起良鑰倒下的身軀,將其扶到一邊的軟榻上。看着良鑰被自己打暈過去,呈現出安靜的面容,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貢銀被劫一事,本就是他跟良鑰一直在負責。此事牽扯到柳家,今日刑場上他看到柳全等人的出現。想來此事必定不會簡單,正想找良鑰商量下對策。沒想到,玉陽王府中是這樣的一番境地。
“哎。”深深嘆出一聲,許皖年站起身,欲走。
“別走。”猛然間,許皖年被驀然睜開的良鑰拉住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