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信自己,又怎會有這種眼神,若是他沒有絕望,之前又怎會差點殺了她。
她以爲自己柳暗花明重遇幸福,卻不想這卻是另一個劫數。
回過頭,她望着溫陌君,看着那頭癡心不改,殷切期盼的眼,看着他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看到他似嶙峋骨柴的身,她的心就忍不住揪了起來。
他既知無法負擔自己,卻還是主動開口詢問自己,是想給自己一個出口,一條迴旋之路,不想讓自己再度陷入之前的暗無天日,怕自己絕望至此。
這份守護,她無法不動容。
白玉容歸看到蘇珝錯望着他的目光錯綜複雜,難辨情愫,卻突然間又轉回了溫陌君身上,心頭的不安與恐慌在那一刻爆發,不等蘇珝錯開口回答溫陌君的問題,他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對自己的人喝令道:“殺了他!”
稍作停頓的戰局突然間又活躍了起來,兩邊的人馬都是身穿黑色,手持長劍,雙方一融合難分你我,但是卻分外激烈,長長的劍宛若一道道寒芒穿梭在夜間,似一簇簇銀光閃爍在暗中,一招一式皆是你死我活的絕烈。
蘇珝錯被白玉容歸遏制了雙手,無法說出自己的話,只能嗚嗚嘶喊。
白玉容歸怕再生變端,趁着雙方交戰火熱,抱着蘇珝錯就往外圍的馬車走去,爲了不讓她逃跑,他伸手點住了蘇珝錯的穴。
蘇珝錯動彈不得,言語不得,只能用一雙寫滿了怨念與憤怒的眼瞪着他。
“我知道你想和他離開,但是你怎麼可以離開!當初你我說好福禍同享,生死相依,你難道忘記了!”白玉容歸一邊走,一邊質問。
蘇珝錯聽聞這個已經格外遙遠的誓言,勾脣無聲冷笑,如今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回憶需要牢記。互不信任,互相質疑,已經成爲他們最深的傷痕。
“你一心想要離開,我偏偏不會放手。你想跟溫陌君走,我殺了溫陌君,你想依靠雲穹,我便滅了西戎,你想等待楚銜玉,我便殺了楚銜玉,不管你想要等誰,都等不到,這樣你就可以安心的呆在我這裡了。”白玉容歸說到後面竟再度笑了起來,只是笑容不似之前有着溫度,此刻的笑容是沒有溫度的。
將蘇珝錯放在馬車之內,白玉容歸便折身,對外面的人交代了一句後就回了裡面。
蘇珝錯躺在馬車中,感受着顛簸之力,頭腦發脹。但是想到後面的戰局還未定,雙方正不死不休的廝戰着,她按捺住急促的心,開始解穴。
深陷殺局,圍繞在廝殺聲中的溫陌君見白玉容歸帶走蘇珝錯的時候,就立刻讓莫崢追上去,但是他還沒動,就見到白玉容歸折身而返。看到是他一個人回來,溫陌君暗叫不好,蘇珝錯若是在這裡,雖然看起來危險,但是他們都不會傷她。
但是白玉容歸將她獨自放走,若是遇上了楚銜玉,那纔是大大的不好。
“白玉容歸,你不能讓她一個人走!”
白玉容歸剛回來就聽到溫陌君的反對,雙手環胸,漫不經心的靠在樹身上,“這是本王的決定,她是本王的女人,輪不到你
來置喙。”
“你難道不怕她出事嗎?”溫陌君再度質問。
“你與其牽掛她,還不如考慮一下自己的處境吧,你以爲你能活得過今晚?”白玉容歸睨視他,眼中是毫不遮攔的殺氣。
溫陌君自知多說無益,轉頭便對莫崢低喝道:“莫崢,你去!”
莫崢不放心溫陌君獨自面對白玉容歸,面色遲疑。
站在一旁一直不打算插手的雲穹卻突然道:“我去吧。”
說完不等溫陌君回答,一個縱身就離開了。
見到雲穹追了去,白玉容歸順勢就要跟上,溫陌君立刻再對莫崢使眼色,莫崢領悟,立馬撲身糾纏住了白玉容歸。
兩人一交手,立刻就打得火熱。
下方是混戰的雙方,上方是單打的兩人,一上一下皆是刀光劍影,溫陌君獨自坐在這片銀光電色之下,臉上寒光交錯,眉目卻隱含憂思的望着夜色盡頭的方向,希望在這個短暫的間歇時機,楚銜玉還來不及下手。
否則蘇珝錯危矣。
莫崢雖然武功不俗但是與白玉容歸交手不過五十招就有些招架不住,原本還能應對的招式在後面盡數被白玉容歸拆解,長劍相抵,白玉容歸掌心一滑,劍柄就在他掌中打了個旋兒,旋即準確的刺中了他的胸口。
他悶哼一聲,在白玉容歸出手的那一刻,他也捕捉到了白玉容歸的弱勢,劍身被打偏,他學着白玉容歸那樣運劍,反手將劍柄打中其胸口。
果不其然,白玉容歸抿脣一哼,減緩了手勢,出於武者的反應,兩人同時選擇出腳想要將對方打落,結果雙雙中招,往下墜落。
溫陌君望着白玉容歸的墜勢,目光在四周搜尋了一下,發現無人來接他,這才反應一直跟隨在白玉容歸身邊的九虛不在,難怪白玉容歸會甘心被莫崢纏住。
兩人落地,莫崢的劍飛出了手,單手撐地,跪在地上纔沒狼狽的躺在地面。而白玉容歸比他遊刃有餘,落地的時候找了一處有樹靠地方,一條腿曲着,一條腿放平,看起來像是在休息一般。
他們的戰鬥暫時收住,雙方的人馬在廝戰中由開始的喧囂慢慢轉爲了只餘刀劍聲,不過短短一刻鐘,雙方倒下的人都過半,殘袍衣角灑落一地,滿場鮮血橫飛,血色瀰漫。
看起來分外驚心。
最後體力不支的人無力倒下,眼睜睜的看着無情的刀尖前來收割自己的命,縱然已經渾身無力,但是本能的求生還是迫使他握起劍,催促他進行殊死一搏。
人都有極限,只要超過了這個極限,身體會逆生長般賦予你另一份神奇的力量。
溫陌君靜默的坐在人羣后方,內心正處在這樣一個極限,煎熬着等待。
這時,一道急促的身影從瀰漫着夜色的密林中宛若利箭般躥了出來,身子還未站穩,就用着急促不平的聲音低着靠着樹身,稍做休息的白玉容歸沉聲道:“主子,不好了!我們被偷襲,姑娘被另一羣戴面具的人帶走了。”
白玉容歸聽聞,在臉上爬滿的冷漠瞬間龜裂,望着九虛的眼神含着一
份指責:“那你回來幹什麼!”
九虛少有被白玉容歸這般厲斥,但是這件事本是他的失職,若非雲穹突然來襲,他也不會離開馬車,那蘇珝錯也不會被人帶走了。
“屬下知錯,如今西戎陛下已經追了過去,屬下特意回來稟告主子這件事。”
一旁本因九虛出現而提神戒備的莫崢聽聞九虛的話,臉色一變,目光隔着人羣望向後方的溫陌君,對方的表情已經說明他已經對這裡的對話一清二楚。
雖然他不知隔着那麼多的聲音他是如何聽聞的,但是眼下也無暇求教。
溫陌君不等莫崢前來推他,就已經推動輪椅繞了過來,雖然步履維艱,但是卻格外沉着堅定。
“公子。”莫崢朝他走攏。
溫陌君的目光從來時就不曾落在除白玉容歸的其他人身上,來至兩人可敵視對方的距離之後,他緩緩開口:“我不知道你出於什麼心思對楚銜玉這般信任,但是我不信他。阿錯,我會去救,而且會不惜一切去救,你好自爲之。”
聽聞九虛的話,整個人處於震驚之中的白玉容歸,聽聞溫陌君喧賓奪主的話,推開了九虛,目光帶着不屑與嘲諷,“好自爲之!溫陌君,這句話三年前你對我說過,但是我從來不是一個會好自爲之的人,你要救她,你拿什麼救?你還能承諾她什麼,不過拿着她對你的那點愧疚反覆束縛着她,讓她不敢去奢望幸福,不敢去乞求幸福,她如今的一無所有難道不是你賜予她的嗎?”
溫陌君聽着白玉容歸滿含怨懟的話,目光輕輕瞥了他一眼,本不想解釋,但是想到那個自己可能不能參與的未來,一個只屬於蘇珝錯的以後,他忍住內心的煎熬,淡然開口道:“我與阿錯之前在今晚之前一直都是乾乾淨淨的,之前我也學着你試着用冷漠與淡然來面對她,從而將自己逼到了絕壁之上,只是你比我幸運,擁有着可以給予她幸福的未來。”
白玉容歸冷哼一聲,諷刺的話即將出口再度被溫陌君打斷。
“最後提醒你,阿錯在今晚之前不曾跟我見過面,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和阿錯從未想過要利用你,反倒是你一直在介意着,利用着她。”說完之後,溫陌君催促莫崢準備馬車,轉身離去。
走到還在交戰的各自人馬,他頓了頓腳步,彷彿在等着什麼。
白玉容歸的目光擒着溫陌君,彷彿想從他堅決的背影中探知什麼,見他停下,臉側向還是瀕死交戰的人馬。考慮到蘇珝錯的安危,一面擔心着,一面又煩躁着自己的仁慈。
“住手!”
溫陌君聽聞這兩字,緊抿的嘴角微微一緩,白玉容歸對蘇珝錯的心不比自己少,如若可能,他甘願放手。
畢竟他無法陪她走到最後。
他不想再留下任何痛苦給她,或者自己。
夜風尖嘯,尤其在四周環山的有限環境中,不得自由卻固執盤旋,與山體撞擊發出嗚嗚的嘶鳴,連帶着整片山林都被它影響,嘩嘩作響,森然而詭魅。
蘇珝錯坐在馬車內,穴道還未被衝破,依然不得自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