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玥還沒反應過來, 那小傢伙已經撲到她懷裡,一臉濡慕的擡頭看她,喚道:“三姐姐。”
自他八/九歲起, 便被教導着要設男女之防, 他與她這樣親近的時候也漸漸少了, 此時顯然是想她想得緊, 再顧不了旁的。
他眼裡還帶了淚:“三姐姐, 你一去便是小半年,連個信兒也沒有,我和母妃都好想你……”
茗玥嘆了口氣, 又想起她離開楚都之前答應他要回來,若是自己在洹城就那麼跟雲罄走了, 他豈不是會一直盼着?
她摸摸他的頭, 發覺這小半年不見, 他身量便高了不少。
她看他通紅的眼眶忙哄他,還拿出在宮外捎回來的小玩意兒, 纔好歹沒讓他哭出來。
楚衍還是靠在她懷裡不出來,良久才說:“三姐姐,我一會兒還要到父皇那裡去。”
茗玥點點頭,還覺得有些捨不得,便問:“什麼時候回來?”
楚衍答道:“得了空便回來。”
茗玥聽了便沉默下來, 他這個得了空, 怕是趁着父皇病的昏沉無暇顧及他的時候。茗玥問道:“父皇現在如何了?”
楚衍聽了卻茫然地搖搖頭, “都是老御醫在看, 我又怎麼知道?”
他這句話不可謂不淡薄, 甚至有些漠不關心。楚衍在皇帝身邊的時候並不少,可實在算不上親厚, 甚至楚衍才十一歲的年紀,便對他的身體漠不關心。
楚衍又道:“只是母妃近來有些頭疼,我在父皇那裡也不得空回來,有些掛念呢。”
茗玥這就笑了,小傢伙對她們倒是親厚許多。
匆匆用了晚膳,楚衍便要離開了。離開時還還抱着茗玥:“三姐姐,你日後不要在離開都城了。”
他說這話之時咬牙切齒,還帶着些陰狠,茗玥見他的神色一愣,這種陰沉的神色,在他臉上已經許久未見了。
只是那神色只是一瞬便消隱了,幾乎是錯覺一般。他又接着道:“若是三姐姐再離開,我便要隨着三姐姐一起。”
他說這話之時眼中只帶了純粹的希冀,茗玥看着又鬆了口氣,只當他是想自己想的厲害了,就哄着他:“好,日後帶着衍兒一起。”
楚衍果真眉開眼笑,連離開時的背影都開懷了許多。
如今將近三月,院中的花正結了花苞,粉的白的,十分可人。
錦妃邊給楚衍縫着衣服,邊跟她絮絮叨叨的說話,說着說着就嘆了聲,說道:“你少闕哥哥又讓你七皇叔關起來了,這次說是罰的有些狠,少闕都七日未曾出府了。”
茗玥先愣了愣,又想到怪不得自己回來一趟也沒見到他,原來是又惹了禍了。
“他又做了什麼?”
安少闕一年大禍小禍總要惹那麼幾個,只是被關在府中七日不曾出府,也是前所未有的。
錦妃又嘆了一聲,道:“他這回招惹了燕尚書家的小小姐,那小小姐本是已經到了出閣的年紀,本也訂了個親,可如今卻誇下口非他不嫁!”
錦妃搖了搖頭,頗爲嘆息,“你七皇叔也是個正經人物,少闕怎麼……”
茗玥默不作聲。
前世安少闕不知惹了多少風流債,她也不記得這個燕家小小姐燕玉羅和他有無關係。只是與安少闕幾年相處,倒是更看出他的脾性來:他雖風流,卻不無度。
那些與他春風一度的女子,多是混跡於風月場已久,而像這些大家閨秀——那些他所謂的風流債——多數是她們一廂情願而已。
安少闕從未說過自己對她們有意,只是他的風流如此深入人心,安少闕只是稍稍對她們說一句類似調情的話,便可讓她們以爲,安少闕有與她交好的意思,甚至是對她有意的。
偏偏安少闕外表還十分出衆,加上他風趣的性子,讓人愛上又是那樣簡單。
茗玥不禁在心裡嘆息,讓人家看上了本不應算作他的錯……
她想着安少闕前世大概是個負心漢吧,這一世纔會有這麼些麻煩找上他。
她自覺十分講義氣,既然知道安少闕在受罰,便不能視而不見。於是午膳過後,她照舊吩咐不要人跟着,自己出宮到了安王府。
安王並不在府中,得知她來的消息接待她的是安王妃。
安王妃向來喜歡茗玥,見她來了立即拉着手噓寒問暖,還問問在北疆有沒有受什麼苦,有沒有被戰亂殃及。
茗玥一一答了,便裝作不知問道:“少闕哥哥呢?我此次回來還未見他。”
安王妃神色一僵,緊接着便紅了眼眶,拿帕子去擦眼淚:“你少闕哥哥快讓你七皇叔打死了!”
安王妃長了一張柔美的臉,哭起來十分有梨花帶雨之態,她又向來荏弱,稍有不合心意,便先哭一場再說。
每每安少闕惹了禍,雲王也沒怎麼狠罰他,大約也是怕安王妃哭。
茗玥也深知她的性子,聽她說這話也波瀾不驚的耐心等她哭完,才聽她繼續說道:“以往我勸他他還聽我幾句,可這回我卻勸不住了……燕家那個小狐狸妄圖嫁給少闕,她怎麼配得上?王爺還要罰他,讓被人纏上又哪裡是他的錯?”
茗玥嘴角抽了抽。所謂嚴師出高徒,慈母多敗兒。如今安少闕這樣的性子,也少不得是安王妃慣出來的。
這還不算,安王妃怨了那個可憐的姑娘,還不忘要救兒子,拉着茗玥的手道:“玥兒,你七皇叔向來疼你,你去勸勸他。”
茗玥點頭應下。又問:“他現在何處?”
安王妃與她說正跪在祠堂裡,她也有幾日未見了。
安王雖被封了王,卻也到底不是皇族,府中還留着祠堂,供着已故安王的牌位。
如今春寒料峭,那祠堂又向來不生炭火,怕是陰冷的厲害。他在那裡跪上七日,怕真吃了不少苦,
茗玥這麼想着,就道:“我先去看看他。”
安王妃忙點頭,還紅着眼眶:“你快些去,趁王爺還未歸……”
茗玥不僅扶額,便是她也覺得雲王妃對安少闕的寵愛實在太過了些。
祠堂裡自是如她所想一般陰冷潮溼,安少闕也並未端端正正的跪着,而是盤腿坐在蒲團上,拿胳膊撐着頭打盹兒。
他這個樣子實在不合規矩,也怨不得七日下來雲王還未消氣。
茗玥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叫醒他,“少闕哥哥?”
安少闕身子動了動,隨即擡起頭來,神色還有些茫然,待看清她的臉之後就笑了,“你這小丫頭,可算回來了。”
茗玥看他臉色實在不好,聲音也還沙啞,不由憂心問道:“七皇叔怎麼罰的你?你哪裡受傷了?”
安少闕卻不答,只撐着她的胳膊站起來,理了理衣服,轉眼又是隨性恣意的模樣。他揉揉茗玥的頭髮,“他能怎麼罰我,不過和往常一樣罷了。他能奈我何?”
他雖是這麼說着,也照常笑着,可茗玥卻未曾忽視他眼中的苦澀。她知曉安少闕雖未曾言明,可心裡對雲王是十分敬愛的。如今雲王這麼狠狠的罰他,他不管身上還是心裡,定然都不好受。
安少闕看着她要哭出來的模樣,還頗爲嫌棄的擺擺手:“你來這裡做什麼?你又幫不上什麼忙,不留神讓父王發現了,還又要遷怒於我!”
他還十分不滿的加了一句:“反正他捨不得怪你,自然是要怪我。”
他一面說着,一面後退兩步倚上身後放着供果的案臺,似是十分疲憊的按了按額頭,又擺手催促她快走。
實實在在的好心當成驢肝肺,茗玥看着他憔悴的臉,十分大度的不與他計較,還好心問:“皇嬸說你幾日不曾好好吃東西,要不要我給你弄一些?”
安少闕還是搖了搖頭,嘴硬道:“爺我還能讓自己餓肚子?用的着你操心!快些走吧!”
茗玥也想着他心思那麼多,自然不會讓自己飯都吃不上,卻還是沒有離開的意思,遲疑片刻,又道:“我看這一回七皇叔可沒那麼容易消氣,若不然,我去找燕二……”
“找他做什麼?!”茗玥還未說完,就讓他厲聲打斷,“我的事用得着他插手?”
他這麼喝了兩句就忍不住咳了聲,大約是許久未喝水嗓子都幹了。
茗鑰嘴裡說的燕二是燕尚書家的二公子,也是早前與茗等人三五成羣結伴玩的人,總是裝模作樣的假正經,幾年前還經商倒賣藥材,平日裡也十分講究,從不見他靴子上染半點灰塵。
早先他與安少闕也算好友,卻不知爲何結了樑子,二人一見面便橫眉冷對。
如今聽茗玥又說起他,也早就料到他會惱怒。
只是她還是撇撇嘴十分不屑,心道你不想與他有干係別招惹人家妹妹啊!
安少闕看她神色,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頓時又豎起一身毛,“爺我就願意在這裡呆着!就不願與他有瓜葛!”
茗玥還是沒忍住回了句:“那你招惹人家妹妹做什麼?”
安少闕一聽這話又紅了眼,像是氣糊塗了,直接道:“爺我就是故意的!他妹妹我怎麼就碰不得了?爺我便是故意給他找不痛快!”
茗玥聽他越說越荒唐,聽他的意思竟成了要膈應燕二玷污了她的妹妹。她心驚肉跳的看着他,滿臉不可置信,可沒等他在說什麼,就有一個人影閃了進來,緊接着“啪”的一聲。
茗玥回過神,便看見安王一巴掌扇在安少闕臉上,顫着手指着他,“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