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玥前世已經知曉朝堂格局, 也知道安少闕未曾結親,安王府和燕府也都安好,並無多少憂心。
她聽他這句像是失望的話, 就涼涼的來了句:“我看你也該娶親了, 也不怪七皇叔替你操心!”
安少闕擡眼又瞪她一眼, 看樣子實在沒什麼力氣與她爭論, 就又靠回車壁閉目養神。
茗玥也不再說什麼。
她撩開車簾, 朝前看安王的馬車緩緩行着,雖是燕府派來送他的,也是華美異常, 這麼在路上一行,便知是皇宮貴胄, 不敢冒犯。她看那車輪滾過地面, 揚起些許灰塵。
她又看看還在閉目養神的安少闕。
在前世她總以爲這皇家的兄弟姐妹, 就數他活的最恣意了,今生與他一道, 將這都城看遍了玩遍了,可到了如今才發覺,他們還是誰也沒有逃開。
她也不知是安王借了這個謠言要他倆結親,還是從頭到尾都是安王有意爲之。
她嘆息一聲,勸道:“七皇叔還是疼你的。”
安少闕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便不再搭理她。
一到安王府, 茗玥下了馬車, 便見安王府門口跪着一個人, 衣衫襤褸, 正在哭喊着什麼,周遭已經圍了許多人指指點點。
她和安王安少闕都被侍衛護者, 那些看熱鬧的也不敢近身。只是安王先前在燕府的時候便丟了面子,剛回府便遇到這麼一樁事,臉色已經黑如鍋底。
他幾乎氣急敗壞,怒道:“快說!這是怎麼回事?!”
知情的立即過來稟告:“稟王爺,是世子爺先前接濟的那戶人家,家裡出了事,來求世子……”
茗玥這才仔細看那蓬頭垢面的人,認出她竟是婉兒的母親。
她忙問:“出了什麼事?”
那小廝低頭答道:“他的兒子失手殺了人。”
安王一聽目眥盡裂,怒髮衝冠,回頭指着安少闕有大罵:“又是你這逆子惹的禍!”他又看了看婉兒娘,見她讓幾個侍衛拖着,正掙扎着往他們方向爬。
安王府幾時遇到過這種事?他臉上黑了又紅,紅了又黑,終於一拂袖:“你惹的麻煩,你自己解決!別牽扯安王府!”
他當真不留半分情面,就那麼離開還將侍衛帶走,當真是不欲再管。
婉兒娘掙脫開來,立即爬到少闕腳下,拉着他的衣襬淒厲的哭喊:“世子,求你救救我兒!”
安少闕精神明顯還不好,疲憊問道:“是你兒子殺了人?”
婉兒娘卻爭辯道:“我兒也是無心之失,並不是故意爲之。若不是孫家那小子非說那犁鋤是他家的,我兒也不會……”
她說到這裡事情已經明瞭了,就是兩家爭東西起了爭執,婉兒大哥失手殺人。按照南楚律法,失手殺人也是大罪,罰金十兩,鞭笞五十,牢獄之災也不可免。
茗玥聽了也不由皺起眉頭,若是安少闕替他開脫,這包庇罪也實在太過明顯。她來求安少闕弄出這麼大動靜,周圍已有不少人指指點點。
安少闕吸了口氣,冷聲道:“將她拖下去!此事不由我安王府管!”說完便掙脫她的手離去。
茗玥猶豫片刻,想着等人都散了給她十兩黃金,現在人多實在不好偏頗太過。便也跟着安少闕暫且離開。
誰知婉兒娘見他們離開先是哭求,見他們腳步不停,便開始大罵:“我便知你以往都是假仁假義!你們這些達官貴人哪個不是衣冠禽獸?以往幫我們我還當你好心,如今覺得此事有損你安王府聲譽了,便一走了之!”
安少闕腳步一停,咬了咬牙,又吩咐道:“拖走!”
茗玥聽她的話也不可置信,她與安少闕幫了他們這麼多,她不知恩情也就罷了,怎麼……
婉兒娘死命掙脫着不走:“若不是以爲你會幫我們,我兒哪裡敢這樣行事?如今真出了事可倒好了,你倒是撇的一乾二淨,留下我們一家可怎麼活?”
她越說越過分,茗玥也氣的手都發抖。她不過是看在婉兒的面子上想讓她一家都過上好日子,她兒子殺人了人,倒成了他們的不是?
婉兒娘死活不走,那些侍衛也不敢傷她,一時間場面一陣混亂。
茗玥忽的回頭大喝一聲“住手”,又目色森然的的環視四周,冷着臉道:“將她帶進來!”
她看婉兒娘看着她似乎還要說什麼,忙又道:“堵上她的嘴!”
看熱鬧的人見她那樣惱怒的神色,只當婉兒娘是惹惱了她。人都進了安王府,都唏噓着離開。
茗玥又吩咐身邊的人將婉兒爹找來,最好是一家人都能到齊了。
她見安少闕先回去休息,說此事她來處理就好。畢竟當初是她麻煩的人家,如今惹出了事端,也該她負責。更何況安少闕還帶着傷,精神還不好。
安少闕卻搖搖頭,與她一起在那裡等着。
婉兒娘已經讓人綁了起來堵住了嘴,就扔在院子裡。房門大開着,茗玥朝外看她先是苦苦掙扎,後見無人理會目光中就染上一層恐懼。
只是她卻無半分心軟,只覺得她先前的話讓人寒心。她聽過農夫與蛇,東郭先生與狼的寓言,倒不知自己到頭來也做了愚不可及的東郭,養了一窩子惡狼。
不多時婉兒爹和婉兒都到了。婉兒姐姐已經嫁了人,未與他們一道。
她看着門外婉兒和她爹一進來,便衝上前去解開婉兒娘身上的繩索,十分急切。她也冷着臉未曾吩咐什麼。
等三人手忙腳亂的收拾的差不多了,她才吩咐:“都帶進來!”
三人進來後,看安少闕茗玥已不知何時端起了皇室之人的架子,正高高在上的看着他們,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早先茗玥放下架子來讓他們不必行禮,到了如今,他們站在那裡也不知該不該跪。
茗玥看他們的模樣冷笑一聲,問:“鄭家長子何在?”
她如今的模樣,全然無先前的親和氣,只剩皇家的威嚴。
婉兒爹嚇得一顫,當即便跪了下來,戰戰兢兢道:“他……他逃了……”他許是如今還希冀茗玥替他開脫,就並未說謊。
茗玥又彎着脣嘲笑:“你三人可是希望我和安世子替她開脫?”
她這麼一說,婉兒娘便立即擡頭看了她一眼,想說什麼卻讓婉兒爹一下拉了回去。
自婉兒爹跪下之後,她們二人也跪了下來。
茗玥卻沒錯過婉兒娘那一眼,那眼中是顯而易見且毫不加掩飾的不甘與惱怒。
真是可笑,她惱怒什麼呢?爲了一直幫她的人不再幫她而惱怒?
婉兒爹就回答她:“公主向來仁厚,若是能幫我們,自然是不勝感激……”
“爹!”婉兒小聲的叫了他一聲,不贊同的拉了拉他的衣袖。
她又轉頭對茗玥道:“公主,此事本就是兄長的錯,你若不願幫也是在情理之中。我知曉此事公主和世子幫了,確實有失公允,婉兒絕不令公主爲難。”
安少闕先前只自顧自喝着茶,這時候擡眼看了她一眼。
茗玥聽她這麼說,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欣慰的。至少婉兒還是先前懂事的模樣。
只是她再看那一對爹孃,她記得先前他們兩個多麼樸實善良,怎麼如今竟成了如此模樣?
婉兒爹聽了婉兒的話只是嚴厲的看了她一眼,婉兒娘卻直接罵了出來:“你這個小賤蹄子!他不是你哥?你……”
“住嘴!”茗玥怒喝一聲,卻見婉兒已經哭了出來。她嘲諷道:“你當自己是什麼?我幫又如何?不幫又如何?是你兒子殺人了又不是我兒子殺了人,我爲何要去趟渾水?”
她說完,便吩咐侍衛將她們拎了出去,獨留下婉兒。
她對婉兒便有幾分和顏悅色了。從座位上下來將她拉起來,問道:“婉兒,這幾年我對你如何?”
婉兒不知她是何意還是答道:“公主對婉兒極好,對婉兒一家人也極好。此時是我父母失了分寸,還請公主勿怪。”
茗玥點點頭。她活了兩世,也會拿捏人心。看她的神色便知她不是還說假話。
她又問道:“婉兒,若是讓你隨我進宮去,你可願意?”
她如今看了婉兒爹孃的嘴臉,實在不想讓婉兒留在那裡。
婉兒擡頭驚訝地看着她。她又一笑,說:“你隨我進宮,住在落霞宮也無人敢欺負你。你有空閒了還可跟着我出宮玩,落霞宮裡還有個小花圃無人照看,你願不願意去照顧那些花草?”
她知曉婉兒從前世開始便十分愛惜花花草草,她這麼一說,婉兒果真眼睛都亮了起來。
婉兒小茗玥兩歲,如今才十三的年紀,還十分青澀稚嫩。
“我……”她還是猶豫,“我爹孃怕不會同意……”
茗玥聽她的話,便知道她心裡是願意的,就又笑道:“我去跟你爹孃說,他們不敢說什麼!”
等婉兒答應下來,她立即吩咐眉裳安排婉兒進宮。
安少闕又支撐了那麼久,幾乎要暈過去,還不忘嘲笑她是拐騙良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