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纔有些着急,又是猜他拿了自己的銀子跑了,又是想他遇到什麼麻煩耽擱了,坐立不安,再耐不住性子就要去尋他。
誰知剛走出客棧,便看見雲罄與一女子低聲交談着什麼,他似乎站立不住晃了晃身子,那女子便伸出手環住他的腰。
她頓時怒火中燒,自己等了他一日,還爲他花了這麼多銀子,出來尋他卻看到他投懷送抱的一幕!
她兩步就走上前去將雲罄拉過來,察覺他一個踉蹌,接着便倚在自己身上。
那姑娘帶着三分怯,問茗玥道:“你是?”
茗玥剛要開口,便聽雲罄咳了兩聲,道:“這是家妹。”茗玥登時臉就黑了。
那姑娘似是鬆了口氣,對茗玥道:“公子身子不適,該小心照看纔是。”
那姑娘本事好意,聽在茗玥耳朵裡卻變了滋味,茗玥冷冷道:“你管得着?”
那姑娘變了臉色,茗玥又道:“我自己的兄長,我怎麼對他你管得着?”她這句話說的咬牙切齒,怒意已是明顯。
那姑娘臉色又是一變,雲罄又低聲安慰,“家妹與我鬧彆扭呢,姑娘不必介意。”
那姑娘忙說不會,雲罄又笑道:“剛剛多謝姑娘了。”
他笑的溫和有些許淡漠,和以往一般無二,那姑娘看的一愣,那眼神讓茗玥臉色更黑。
“兄長既然身子不適,便早些回去歇着吧!”她對雲罄說完,便拉着他離開。
剛進客棧她便鬆開扶着他的手,扭頭便上樓去了。
雲罄失了扶持身子一晃,擡手按上胸口,咳了一聲,眼前黑霧陣陣,“玥兒……”
茗玥聽見腳步一頓,從再見他便不曾這麼叫過自己,如今他不再是孩子,這一聲“玥兒”,更與前世相像。
她回頭,見那人捂着胸口扶着門框,一旁的小二也要過去扶他。她到底冷不下心來,快步走過去扶他,還不忘咬牙切齒道:“日後就該把你關在屋裡,不許別人看見!”
雲罄讓她逗笑,卻又咳了起來,茗玥見他咳的有些重,皺眉問道:“怎麼一日便又弄成這個樣子?”
雲罄只蹙眉按着胸口,抿緊脣強壓下咳意。
茗玥看他按着胸口的手心中一驚,忙將他扶回屋子裡,解開衣衫便看見胸膛上一大片青紫。
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氣,“怎麼弄的?”她伸手輕輕觸上那片青紫,雲罄便是一顫,道:“去買馬,那馬野性未訓,踢了我一腳……”
雲罄按住脣蹙眉,肩膀輕顫,緊接着又咳一聲,指縫間溢出點點猩紅。
茗玥腦中頓時一片空白,見他吐血,忽的又想起前世馬蹄一下下踏在他脊背上的慘烈場景,不禁手腳冰涼,上前猛地抱住他。
“雲罄,我以後再不讓你碰馬了……”她覺得雲罄定是與馬八字不合,不然怎麼會總是被馬所傷?
前世那一幕在她腦海裡太過深刻,以至她失了理智,不曾好好看那傷。
雲罄發覺她整個人都在顫抖,似乎十分恐懼,心裡不由愧疚,卻還是不發一言。
茗玥緊接着便擡起頭,臉上還帶着淚痕,“你快說一副藥方,我幫你寫下來給你抓藥!”
雲罄驚訝她害怕中還能有這份冷靜,艱澀開口說了藥方,便閉上眼睛,像是受不住昏睡過去。
茗玥過去小心扶着他躺好,去給他抓了藥熬好,又在他昏睡中餵給他,已到了半夜。
雲罄呼吸平穩的睡着,她卻不敢離他半步,抓着他微涼的手,看着燭光下他如畫的眉眼,美的像是要碎了一樣,她心中不安,忍不住俯身吻住他蒼白的脣瓣,面頰上感覺到他淺淺的溫熱的鼻息,心纔像是有了落處。
她就那麼在牀邊守了他一夜,直到天剛破曉才趴在牀沿上睡了過去。
雲罄醒過來,看着她那樣睡着,心壁上像是有什麼突然破了,一個嫩綠新鮮可愛的東西悄悄鑽出來,在他意識不到什麼的時候悄無聲息的生長着。
他看着她憨態可掬的睡顏,猶豫片刻,還是擡手點上她的睡穴,按着還有些隱痛的胸口起身,又將她抱回牀上。
他走到門口,又回頭看她一眼,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這一回他到了午時回來,臉色比早晨出去時好了不少。
他又悄悄脫下外套躺回牀上,才解了她的睡穴,喊她,“玥兒,玥兒……”
茗玥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窗外天已大亮,問:“什麼時辰了?”
雲罄搖了搖頭,“我怎麼知道?我也是剛醒而已。”
茗玥看了看他的臉色,發現氣色好了不少,稍稍放心,又爲自己照顧不周愧疚了一番,便起牀拾掇午膳了。
雲罄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忽然道:“玥兒,明日跟我出去一趟吧。”
“做什麼去?”
雲罄吐了口氣,“昨日我聽人說到秦千湛的屍首便在驥城縣。我探到了就在北山,他到底與我是親人,不知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讓他曝屍荒野。”
茗玥先前說過已知曉他是雲王府的小公子,他不疑有他,只以爲她是南楚公主的緣故。
茗玥聞言臉色微變,又想起了那塊讓眉裳收起來的玉蟬,她吸了口氣,坐到雲罄身邊,低着眼眸道:“我與秦千湛是相識的。”
雲罄詫異擡頭看她,他是沒料到茗玥與秦千湛相識,覺得自己將此事告訴她有些魯莽了。
茗玥坐到他身邊,想到相識一場,又想到他死後外公的話,瞬間悲從中來,不吐不快。
雲罄不動神色的聽完她與秦千湛的相識,皺緊了眉,嘆息一聲,低低道:“抱歉……”
茗玥眼角掛着一滴淚,聽他說抱歉又笑了出來,“你道歉做什麼啊?你又沒錯!”
雲罄又猶豫一會兒,“我本就想着安葬秦千湛,這次隨軍而行,也是奉旨暗中查一查他的死因。”他自己都沒料到自己只因爲不忍心,便將此事說了出來。
茗玥眯眼看他,“那你的意思是,是自己故意讓我帶出來的?”怪不得自己都那樣順利,怪不得雲罄只是訓斥自己幾句,卻半點也不反抗!
雲罄低低的笑,“我可從未料到你敢這麼做。”
“我本來已經做了許多打算,誰知你竟這麼將我擄出來。你若是同意我去查便罷,若是不願意,那我便只能逃了。”
茗玥哪裡會不同意?再說她也想知道秦千湛因何而死,也想替他做點什麼的。
她看着雲罄低頭含笑,靜靜的拿起架子上的一本書隨意的翻看,一副柔和無害的書生樣子。
她猛的意識到,雖是自己將雲罄帶出來不假,可從他醒過來之後,便一直讓他牽着鼻子走。村東楊老家也好,驥城縣也好,都是隨着他的意思走的。
本有更近的鎮子,他偏偏跑到驥城縣來,怕是以前就早知道秦千湛屍骨的消息了。如今想來昨日他那大半日不知所蹤,也是值得考究的。
本以爲是隻純良白兔,誰知卻是隻千年狐狸成了精!
她看着他安靜的側顏,還是忍不住問道:“你昨日的傷是哪裡來的?”他昨日去沒去買馬還未可知,讓馬踢傷了這話也越想越不能讓人信服。
雲罄聽她質問也面不改色,“昨日我先去北山探查一番,收拾了幾個人,沒防備讓暗器打傷了。”
他擡頭輕笑,“若是不能確保北山安全,我怎敢帶公主前去?”他卻沒說昨日他得人相助才除了後患,也沒說今日早晨出去療傷。
只是助他那人是誰他卻不知。
茗玥覺得氣悶,到底看在他臉色還有些發白,吸了兩口氣忍住了,“雲公子好心思啊!”
雲罄只低眸一笑,“在下羞愧。”他這一副溫吞樣子讓人打不得罵不得,可吐出的話偏偏能讓人氣的跳腳。
茗玥吸了一口氣,覺得對這個人要是來硬的,他準能四兩撥千斤的給你撥回去!她柔和了臉色,溫細了聲音,湊到他身邊將他的書合上,讓他看着自己,目光深情繾綣:“雲罄,日後萬不可自己去冒險。”
她柔荑抵上他的胸口,“你傷了,我心疼。”
雲罄笑了一笑,眼角彎彎,握住她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我也疼。”
他將她的手拿下來,“你將我按疼了。”
茗玥心裡瞬間升起怨念,怏怏的將手抽回去。這傢伙分明是軟硬不吃的主,前世怎麼就沒發覺他這樣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