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冷風吹進來將人凍着, 便趕緊關了窗,跑回去一看,雲罄竟也醒了。他大概醉了酒還有些頭疼, 按着額角撐坐起來, 茗玥過去扶他, 就聽雲罄沒好氣地道:“穿鞋!”
她低頭一看, 果真自己跑得急了, 還赤着腳丫子。
她腳趾頭縮了縮,“哦”了一聲,將鞋穿上。
雲罄坐起來還不忘教訓她:“怎麼這麼不注意?早晨地上最涼, 寒氣入體可怎麼好?”
茗玥又畏畏縮縮的“哦”了一聲。歸恆晚的山水配上雪景,沒什麼比這更美的。茗玥剛剛興致正濃, 想着與他風花雪月一番, 誰知讓他兩句話便將興致打擊沒了。
這時候白盈正好進來, 看到茗玥還在他房裡也是一愣,便聽雲罄吩咐給茗玥燒一碗薑湯, 今日早膳也做一些暖胃的。
她看茗玥在,也覺得不用自己伺候他更衣了,便領了他的吩咐出去。
茗玥看着他佯作惱怒的模樣,又想起他昨日醉酒的樣子,忍不住偷笑。這人的性子, 就是個外強中乾的, 喝醉了還不是任自己欺負?
她這話自然不敢跟雲罄說, 只還認真聽話, 不反駁一句, 一副小媳婦的模樣。
…………
轉眼便又過了個年頭。
只是這回茗玥卻不能與雲罄一同過年,宮中事多且雜, 她深夜裡才偷偷溜出宮來去歸恆晚。
她先前傳信給雲罄,讓在歸恆晚等她,可如今都到了夜半,也不知那人是不是睡下了。
她遠遠的便看見歸恆晚燈火通明,心中一喜又加快了腳步,推門一看,見到是她兩鬢斑白之時回首一生,以爲最美好的場景。
他們都在,雲罄,安少闕,燕玉鴻,白青,白盈,懷着身孕的賀櫻,抱着妺喜的蔻丹,燭光在他們臉上跳舞,每個人都笑得沒心沒肺。
他們也還有不少苦事愁事,雲罄和茗玥之間還隔着兩國恩仇,蔻丹還深陷風月場,也不敢告知安少闕她的愛意,安少闕還總是隻知玩樂,一事無成,燕家還是不滿燕玉鴻和賀櫻的婚事,兩人也少不了磕磕絆絆。
只是他們還都年輕,苦也好,樂也好,總歸都會過去。人這一生過得最多的,還是平凡的日子。
茗玥這時候就恍惚想,怕不只是她,他們一生中最美好的場景,都莫過於此了。
她這麼一晃神間,就聽到安少闕道:“還愣着做什麼?快進來!在宮裡待傻了吧!”
燕玉鴻正和雲罄對弈,安少闕白青在一旁看着。那三個女人支了個砧板在一旁包餃子,賀櫻還懷着身孕,蔻丹還要分神防備着妺喜不要搗亂。
茗玥這就心中不平了,過去就問:“你們三個倒樂得清閒,半點事情也不做!”
她捨不得說雲罄,又自覺說不過安少闕,便將矛頭指向了燕玉鴻,“你就捨得讓你有身孕的夫人操勞啊?”
不過是包個餃子,也說不上操勞不操勞,賀櫻聽了便白了他一眼。
茗玥脅迫四個人在砧板周圍坐下來,可除卻雲罄,剩下的三個人都十指不沾陽春水,賀櫻白盈又忙着教她們,茗玥蔻丹就在一邊左一句右一句的嘲諷嫌棄。
安少闕又“君子遠庖廚”云云替自己辯解。
餃子差不多了,雲罄又吩咐白盈再去做一條魚,又叫白青拿了些酒來。
天將破曉,又是一年新春伊始,天,還長着呢。
…………
陽春三月,春寒料峭,這天又落了幾點細雨。街上駿馬如龍,馬上的人也俊秀如畫。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新科狀元春風得意,楚都百姓也都沾了喜氣一般,笑看着馬上的人,讚揚溢於言表。
駿馬頭上一朵紅花,馬上人胸前亦戴了一朵紅花,不必多言,此人便是新科狀元了。
新科狀元青年才俊,模樣又十分俊秀,氣質卓然,這街上一行,便有不少姑娘動了春心。
那新科狀元懷裡還抱着一個三四歲的女娃娃,一雙大眼睛烏溜溜的,也穿一件紅色外褂,粉雕玉琢的惹人憐愛。
她在馬上怡然自得,有官員攔路祝賀,狀元爺便下馬回禮,那女娃娃抱着馬不撒手,狀元爺無奈賠罪,只得把她留在馬上。
只是她在馬上還不安分,濛濛細雨,她還夠着要去給狀元爺打傘,那馬受了驚,一聲嘶鳴便要將女娃娃摔下來,衆人一聲驚呼都解救不及。
家在此時,醉風樓二樓窗裡飛出一個鵝黃人影,迅雷不及掩耳將那女娃娃接在懷裡。
衆人又是一驚,還是那前來道賀的人先反應過來,立即跪下叩拜:“茗玥公主千歲!”
衆人又是一愣,隨即都跪下叩拜:“茗玥公主千歲。”
茗玥擺了擺手讓他們起身,又抱着懷裡的女娃娃走到那新科狀元身旁,問:“狀元爺怎麼帶着個小娃娃?”
那狀元爺還未答話,小娃娃已經從茗玥懷裡掙出來撲到他懷裡,可憐楚楚的叫了聲:“叔祖。”
茗玥瞠目結舌,叔祖?狀元爺看着也就不過而十來歲的年紀。
那狀元爺也笑着應下:“稟公主,我這侄兒頑劣,我哄不住她,便將她一同帶着了。”他還是那樣拘禮的笑着,“此事未有不合理法之處。”
狀元爺長了一副好樣貌,七分俊三分柔,氣質卻是十分的清冷。雖是給她施禮,卻似乎比她這個公主還要高高在上。
茗玥倒不懼他,只笑了笑,“確是如此。”
這一幕都落在二樓雅間幾人的眼裡,安少闕看着樓下笑:“以往怎麼沒聽說君與歸之名?不顯山不露水的,一出場便得了個狀元的頭銜!”
雲罄笑笑,“君公子才學是真好,我不如他。”
此次科考雲罄得榜眼,兩篇文章鍼砭時弊,措辭嚴謹。當日皇帝面試,對兩人的文章都十分看好。
茗玥那日不放心雲罄,便冒充了一位考官進去了。
本來皇帝給雲罄和君與歸出的考題相差無幾,二人答辯舌燦蓮花,娓娓道來。皇帝本還有些爲難,茗玥就急了,當下又給君與歸出了許多疑難,引經據典給君與歸找麻煩,竟說些難答的話。
一來二去茗玥也考不住他,就更是將自己畢生所學拿出來考他。君與歸似乎也看出來她是有意爲難,臨危不懼一一答了,直說的其他考官連連點頭。
茗玥急的臉都紅了,剛要再說什麼,皇帝便出聲:“玥兒,不要胡鬧!”
這是認出來了。
在場官員才也都認出來,驚得目瞪口呆。在場考生也都目瞪口呆,還是多虧雲罄一句話:“原來是玥公主,倒不知公主還有如此才德。”
茗玥有心向着他,此時已成司馬昭之心衆人皆知了,官員卻誰也不敢說,只順着他的話讚揚茗玥,那些單純的學子卻傻乎乎當了真,真以爲玥公主有驚世之才。
皇帝臉色卻不好,硃筆一揮,封了君與歸爲狀元,雲罄爲榜眼。回去又將茗玥好一番訓斥,末了又問:“你對那沐青上了心思了?”
茗玥一愣,嗯嗯啊啊的答應了。
皇帝也不說什麼,又問了雲罄的身份,一旁的官員便將沐青的身份說了,洹城一普通書香門第。
皇帝點了點頭,又說:“他這身份,還入不了皇家。”
茗玥咬牙低下頭,嘟噥着說:“父皇要是封他狀元,便能順道將女兒賜婚給他了!”
茗玥在皇帝眼中向來乖巧懂事,如今卻說出這等話,自然將他氣的頭疼,要將她關起來反省,還是虧得錦妃聽說了來給她求情。
這狀元之名,卻也落到君與歸頭上。只是君與歸真才實學不亞於雲罄,甚至思慮之廣更甚於雲罄,這狀元也算實至名歸。
說話間,茗玥便回來了。
“這君與歸,也太高傲了些!”她嗤笑着。
雲罄倒還替他說話,“你當日若不是有意爲難,他怎會如此?”
茗玥撇了撇嘴,也不說什麼。這幾日她一直覺得是自己好心辦了壞事,若不然雲罄定能的拔得頭籌,於是在雲罄面前更老實了幾分。
她那樣胡作非爲,給考官下瀉藥自己去假冒,這等沒分寸的事自是惹雲罄不高興的。雲罄便也沒說自己不怪她,讓她好好反省幾日。
茗玥又湊過去給雲罄倒了杯茶,握他的手目光楚楚的又說是她的錯,雲罄看的着實頭疼,才與她說了:“我本就沒想着當狀元的,沐青是假身份,當狀元着實太招搖了些。如今有人真才實學贏了我,我倒更高興呢。”
茗玥又好一番委屈。
她想起那日來還是忍不住咬牙,“父皇分明就是看出我的心思,有意與我爲難!”
她那日的事早就跟雲罄說了,安少闕他們也沒瞞住,如今她還是耿耿於懷,燕玉鴻便勸道:“陛下就是看出你心思纔會如此。沐青身份不明,他怎會讓你嫁給他?”
當日在大殿之上,作爲學子家世自不會深究,只是若是駙馬便不是那麼簡單。
幾日後君與歸受封禮部侍郎,雲罄也受封吏部侍郎。原本雲罄的官階需低君與歸一等,如今卻是平級,朝中大臣都聽聞今年考生兩位才學皆是鳳毛麟角,兩位都受重視也在情理之中。
雲罄聽得這份旨意,卻又覺出不同來:茗玥對皇帝說了那番話,皇帝卻這樣提拔他,怕也是要順了女兒的心意了。
聖旨下達的午後,茗玥便偷偷從宮裡跑出來。她似乎十分急切,跑的雙頰泛紅,眼角眉梢都帶着喜氣,雲罄剛用完午膳便見她這樣進來,一推開門,日光傾瀉進來,雲罄愣了一愣,隨即便笑了。
“玥兒。”
茗玥什麼也不顧就撲到他懷裡,埋怨:“你倒是也不急,這樣的喜事都不與我說。”
白盈白青本還在一旁,見狀也悄聲退出去。
那張聖旨還在一旁,皇帝的玉璽印章和御筆的鎏金大字赫然紙上,雲罄道:“陛下聖旨能瞞得過你?”
他本不覺得有什麼,那吏部侍郎的官階也不值得他稀罕,只是如今他將人抱在懷裡了,才覺得十分歡喜。
他不由道:“若能一直如此,倒也不錯。”
彼時,他就真有這個念頭,若能一直如此,他就不高不低的做一個小官,茗玥便做個恣意公主,相見有時,尋歡有處,倒也真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