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行駛了六十里路,天色已晚,離下一座城卻還有二十里路。和高湛商量一番,斛律光下令安營紮寨,休息一夜。馬車停下,宇文絮欲下車舒展一下筋骨,豈料仁綱躺在車門口,故意不讓她出去。
“你又作什麼?我在這裡待了一下午,快憋屈死了。還不快讓我下去!”宇文絮邊說邊動手將仁綱往一邊拉,怎料仁綱死死抱住了車門。“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清靜。你若出去了,必不會再回來了,到時候我這一路都無趣了。”仁綱耍賴道。
“你!”宇文絮怒指着他,忽地聽見車外高湛和斛律光的聲音,當下安靜了下來。仁綱定是知道這樣出去會跟高湛撞個正着,才攔着她的。宇文絮嚮明白了,爲自己剛剛粗魯的行爲趕到羞恥,可也開不了口向仁綱道歉。
“再等一刻,高湛裝模作樣去慰勞將士們之後,便會回他的馬車上,再不出來了。”仁綱說道。宇文絮更不好意思了,只得悻悻地說了聲“謝謝”。“什麼?我沒聽見!”仁綱故意湊近了宇文絮。
“文旭在車裡嗎?”宇文絮正準備發怒之時,傳來了長恭的聲音。“是,長恭,我在這!”宇文絮笑着答道,伸手打開了車窗,伸出腦袋看向長恭。“下來活動一下吧!”長恭提議道。宇文絮猶豫着看向仁綱。“小緯也一起下來吧!”長恭見狀,又補充道。
仁綱不悅,打開車門把位置挪開,道:“柳副將和長恭哥哥講話甚是無趣,我不跟你們一起。”說着轉過腦袋,再沒看宇文絮一眼。宇文絮在長恭的接應下下了車,有些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仁綱,長恭道:“不打緊,仁綱小孩心性,由他去。”說着,帶宇文絮走到裡軍隊較遠的一棵樹底下。
“小緯總是纏着你,給你惹了不少麻煩吧!”長恭歉意地說道。宇文絮搖頭,連忙道:“長恭不用這麼說,他找我麻煩是他的事,你雖是他堂兄,也不用爲他的過錯感到羞愧
。”
“文旭,我找你來,不是單純給你道歉,我希望你能理解小緯。”長恭拍拍宇文絮的肩膀,拉她坐下,接着道,“小緯他本性不是這樣的,我很清楚。他纏着你,是因爲喜歡你,但這種喜歡絕對不是外人所說的斷袖,所以請文旭放心。”“嗯,我知道。”宇文絮應道。
“小緯自小缺乏父母的關懷,雖貴爲太子,在衆星捧月的環境下長大,但真正關懷他的人寥寥無幾。我也跟他一樣,所以我能一眼看出他在衆人面前強顏歡笑,這也是爲什麼小緯跟我走得近的原因。都是沒有父母關愛的人,所以格外理解對方。”長恭說到這裡,眼裡閃爍着,稍稍頓了一下,又接着道,“但小緯跟我又是不同的。我馳騁戰場,找到另一種樂趣來忘卻不好的東西,小緯只能把自己僞裝成紈絝,來麻痹自己。”
“我明白,包括文旭在內,都是身不由己之人。可這亂世中,又有幾個人能隨心所欲呢?”宇文絮淡然地笑着,“長恭邀我來,是爲了讓我多包涵仁綱,這一點我記下了。不過……”
“不過什麼?”長恭問道。
“長恭的小緯長大了,也是個男子漢了,不可再像以前一樣小緯小緯地叫了,他是仁綱。”宇文絮糾正道。長恭恍然大悟,大笑道:“多謝文旭提醒,倒是長恭考慮不周了。恩,小緯,哦不,仁綱,是個男子漢了!”
“什麼事讓長恭笑得這麼歡啊?”高湛的聲音如同晴天霹靂一般,讓宇文絮驚嚇住了,連連往長恭身後躲。“哦?那是誰?爲何要躲着朕?”高湛向長恭問道。
“皇叔,這是……這是……”長恭遲疑着,不知道該不該說。今早斛律光的表現,明顯是不想宇文絮見高湛的,定是有什麼顧慮。可這顧慮是什麼,長恭不得而知,但應是爲宇文絮考慮的。
這邊長恭和高湛有些僵持,另一邊斛律光巡視完才發現高湛已經不在身旁,再細看
,遠處一棵桂樹底下,站着的不就是高湛嗎?身邊還有長恭,那後面躲躲藏藏的是……斛律光心中一驚,連忙跑過去。
“是長恭所說的柳副將吧?”高湛道,“怎麼,朕有那麼可怕嗎?”高湛說着,上前欲將宇文絮從長恭身後拉出來。
“陛下!”斛律光高呼一聲,跪在高湛面前,以頭叩地道,“臣有罪!”
“哦?斛律將軍何罪之有?”高湛心下更是疑惑,不過是見一見一名副將,斛律光爲何諸多阻攔。“臣罪犯欺君,膽大至極。”斛律光眼看擋不住高湛了,咬咬牙索性一股溜兒自己說出來算了。斛律光一把將宇文絮拉過來,跟自己一樣跪在地上,接着道:“此乃小女柳絮,老臣妄爲讓她在軍中假扮男子,擾亂了軍營秩序,請陛下責罰。”
小女柳絮……長恭不可置信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小人兒,她竟是女子嗎?“朕糊塗了,這明明是柳副將,爲何斛律將軍說是令愛。既是斛律將軍府上的小姐,爲何姓柳?又爲何不在將軍府上,而在這處處都是男兒的軍營中?”高湛質疑地問道,伸手板起宇文絮的下巴,忽覺得眼前一亮,心道:果然是女子,姿色上佳。
“嗖”地一聲,一支箭射過來,從高湛手上擦過。高湛連忙收手,驚地後退幾步。“兒臣手誤,險些傷了父皇,還請父皇恕罪。”仁綱漫不經心地告了聲罪。“無礙無礙……”高湛勉強笑道。
“稟陛下,此乃老夫欠下的情債。老夫年輕之時長年征戰,偶然在邊關識得婦人柳氏,與之歡好。老夫離去後,柳氏誕下此女,老夫並不知情。此番洛陽之戰,適逢小女喪母來尋我,這才安排在軍營裡,待日後再帶回府上。小女不願隨老夫姓,老夫既愧對她們母女,也不作強求,是以隨其母姓柳。不料今日被陛下發現,實乃欺君也!”斛律光聲情並茂地說着,宇文絮不禁感概,這麼正直的老將軍說起謊話來一點兒也不含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