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綱倏地一下站了起來，這算什麼？是在交代後事嗎？“微臣乃是亡國降帝，豈能隨便離開長安？公主所託之事，恐怕微臣是做不到了。公主既說他需要的是父母的關愛，又豈是微臣一個人能照顧地了的！”
“阿邕會放你走的，從今後不再有北齊廢帝一說，你是自由的。”宇文絮說了這麼多話，已是疲憊不已，腦袋枕在宇文邕的腿上閉上了眼睛。
“絮兒說了要放你走，朕不會不答應的。安樂候放心吧！”宇文邕將宇文絮身上的被子又裹緊了些，將自己的臉貼在宇文絮臉上。
阿邕？阿邕！她竟喚他阿邕！仁綱心裡像是打翻了墨汁一般，苦澀的味道從心裡蔓延到了嘴裡。心裡的激動再也剋制不住，仁綱大步繞過屏風，一眼便看見披頭散髮的宇文邕和宇文絮緊緊地抱在一起。
沒有帝王的光輝，一襲黑衣的宇文邕和蒼白着臉龐的宇文絮緊緊貼在一起，像是要融爲一體似的。宇文絮的眼睛緊閉，看不出什麼表情，但宇文邕眼裡的神情卻刺到了仁綱。
“我不答應！”仁綱走到宇文絮跟前，將宇文絮喚醒，“這算什麼？把兒子丟給我一個人，你要和你的阿邕廝守在一起嗎？”
宇文絮愕然地看着滿眼怒氣的仁綱，一時間竟不太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恆兒需要你，我也需要你。絮，你真的忍心就這樣離我們而去嗎？”怒氣漸漸消失，在眼裡化作關心與不捨。不過是三兩天的工夫，他的絮就成了垂死之人！
宇文絮眼裡漸漸滲出了淚水：原來他記得！他什麼都記得！爲什麼要這樣一遍又一遍地騙自己？“本宮不明白安樂候在說什麼，安樂候既已答應了本宮就不能再反悔了。何泉！送安樂候！”忍着心裡千千萬萬個爲什麼，宇文絮最後還是決定什麼都不問。她就要死了，問出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我不走！宇文絮！”仁綱一把抓住了宇文絮的手，“你真的要爲你的阿邕拋棄我們父子嗎
？你真的就什麼也不留念了嗎？”
“拋棄？高緯，是誰先拋棄誰的？”撕心裂肺的話，卻已沒有力氣讓仁綱聽得明白，宇文絮慘笑，“最後的一段路，我只和阿邕一起過。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宇文絮被仁綱緊緊握住的手，幾乎要被仁綱抓變了顏色。宇文邕明白宇文絮此刻心裡的想法，將仁綱的手一根一根地掰開，命令何泉將仁綱拖了出去。
仁綱被何泉帶到了殿外，凝望着緊閉的殿門不肯離去。手指被宇文邕掰地生疼，何泉卻冷言冷語地諷刺道：“長公主對你求追不捨的時候，你不肯回頭；現在長公主和陛下好了，你又來攪亂。安樂候，不是奴才說你，長公主這樣的人物，只有我家陛下才配得上！”
“是麼？”仁綱蒼涼一笑，“都到了這個田地了，還有什麼配得上配不上的嗎？去告訴你家陛下，我有話跟他說。”
“陛下是看在長公主的份兒上才見你的！沒有長公主發話，陛下才懶得理你！”何泉白了仁綱一眼，甩了甩拂塵準備進殿去。
“我要說的話，關乎長公主的生死，陛下也不見我嗎？”
何泉聞言一頓，回頭看了仁綱一眼，見他不想是在說謊話，便半信半疑地進去回了宇文邕。
宇文絮恰好睡了，宇文邕輕輕將她安置好，連外衣都沒有披一件就出了殿門。寒風吹過，宇文邕散亂的頭髮在風中更加凌亂，疲憊的臉被襯出蒼老之色。
“說吧！”宇文邕心累地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六年前，絮產後血崩，有人用換血的方法救了她。”宇文邕聞言，立刻衝上前拎着仁綱的衣領，怒道：“這麼說，絮兒兩次踏入鬼門關，都是因爲你？”
仁綱心中一痛，卻不得不承認：“是。”
“朕要殺了你！”宇文邕掄起拳頭，對着仁綱的臉狠狠地揍過去，“朕一直以來小心呵護的絮兒，就是這麼被你這個人渣糟蹋的嗎
！可笑絮兒還對你念念不忘，高緯，你憑什麼！”
高緯，你憑什麼？仁綱呼吸都要停滯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從他不肯讓宇文絮回北周開始。爲了不讓宇文絮立刻，刻意讓長恭去留住她；爲了從長恭手裡奪過宇文絮，不惜讓她恨他；爲了阻止宇文邕將宇文絮收到自己懷裡，不惜用苦肉計污衊宇文邕……一切的一切，都源於他的貪念！
“給朕滾！”宇文邕怒吼一聲，將仁綱丟出老遠。仁綱的身體順着臺階滾落，多處被磕地青紫。宇文邕的聲音再次往仁綱心裡刺了一刀：“你疼嗎？不過才十來級臺階，有什麼疼的？絮兒爲了不讓朕去找你麻煩，刻意從一百多級的臺階摔下去。高緯，你不配擁有絮兒！”
宇文絮每天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反反覆覆地高燒幾乎就要將宇文絮燒乾了。湯藥不知道換了多少種，灌下去除了引起宇文絮的嗆咳，並沒有太大的作用。仁綱說的換血，宇文邕在太醫院問了一圈，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方法！
盛怒之下，唯有一個顫顫巍巍的老頭子站了出來，道：“陛下說的這個辦法，古醫書上確實曾經有過記載。長公主六年前也曾試過，但血癌還是復發了。根據古書上的說法，換血之人必須是長公主的至親，才能真的化解了長公主的血癌。可陛下，長公主乃是先帝遺孤，生母早逝，也並無兄弟姐妹在世。這叫微臣如何爲長公主換血？”
“至親？”宇文邕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宇文絮的至親都死在了自己手中，難道絮兒的命就是自己給害了的嗎？不！不是的！
宇文邕嘴角露出莫名的笑意，道：“朕就是長公主的至親！”
“譁……”地一聲，太醫院裡跪倒了一片，“陛下不可啊！”
“有何不可？長公主若是有事，朕叫你們全族陪葬！”宇文邕目光死死地盯着老頭子，“你既知道這種方法，換血之事就由你來準備！要儘快，長公主等不了那麼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