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傢什麼時候開祠堂把你認回去?”阿九看了寧非一眼。
寧非聳了下肩膀,“我那個爹與族中長輩商量過了,說我是嫡長子,又是鎮北將軍,認親儀式得隆重些,要挑個黃道吉日大宴賓客,正託皇覺寺的雲海大師卜一個與我與徐家都吉利的日子,要我說純屬是瞎折騰,”寧非對此是嗤之以鼻,但現在徐家是他爹做主,他說話還不管用,好在聖上給了他兩個月的假期,他不急着回漠北。
“待日子定了,阿九你可一定要來呀!”寧非看向阿九。
“怎麼?需要我幫你撐腰?”阿九抿了一口杯中的桂花酒,似笑非笑地看着寧非。他可是聽人說了,寧非那留在誠意伯府的庶出四叔跑寧非跟前找存在感,被他當面撅回去了,不僅如此,還當着徐四叔的面把跟來的兩個小廝的腿給踹斷了,血腥的手段嚇得徐四叔面如土色,回到誠意伯府就病了,半夜說胡話都是“不要啊”,整個院子都能聽到他淒厲的喊聲。
寧非自然知道阿九是什麼意思,他摸了一下鼻子,有些心虛地道:“這不是一時沒忍住嗎?我娘早跟我說過了,讓我不要理會那邊府上的人,怎麼說都是長輩,傳出去對我的名聲不好。可阿九,他們太過分了,居然跑我跟前來指責我娘沒有做到宗婦的本分,要求我娘出門作客帶着他家的閨女,不光是嫡出,還有庶出,真是不知所謂。”
阿九勾起脣角,“你都這般厲害了自然不需要我替你撐腰吧?”這樣的戰鬥力誰敢惹?
“誰說的?”寧非脖子一梗,“阿九,在這偌大的京城我可就跟你最熟,我在邊城呆得好好的,是你把我弄京城來的,你可要對我負責,不能始亂終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停,你還是別糟蹋‘始亂終棄’這個詞了。”阿九瞪向寧非,寧非故意朝他委屈地撇撇嘴,阿九見了心中好笑,不過轉念細想一想,還真的就如寧非所說。他們兩個都不是京城長大,現在都居高位,可不就得守望相助?
於是阿九道:“日子定下來你給送個帖子,我一定去。”
“好!”寧非歡喜應道,然後得寸進尺地道:“今兒就去唄,我娘都想你了,還說要好生謝謝你。”
阿九對寧氏很有好感,他也沒有什麼事,便順水推舟答應了。“哦,對了,你的差事,聖上怎麼說的?”阿九都偷了好幾天的懶了,除了去宮裡給太后娘娘請安,朝堂上的事他不大關心了,畢竟他已經立誓要做逍遙王爺了。
寧非收起臉上的嬉笑,正色道:“聖上的意思是仍讓我回漠北,說在外頭歷練個幾年回來幫他掌西山大營。”他對聖上的安排也挺滿意的,雖然不在京中看不到阿九了,他雖然不捨,卻也知道輕重。他若是要娶阿九,憑着現在的地位和功績恐怕是不行的,他必須再拼搏一把,站到連聖上都無法拒絕的高度。
然後他又想到阿九都十八了,聖上和太后娘娘肯定要操心他的婚事,也不知他的真實性別能瞞多久?想到這裡,寧非試探着問:“阿九,聽說太后娘跟聖上正忙着給你選王妃呢,你有沒有心儀的姑娘呀?”
“哦?”阿九還真不知道這事,無論是太后還是聖上都沒和他提過,估摸着是怕他反對,想等人選定下來再告訴他。難怪這兩回他進宮偶遇了不少宮妃,她們身邊都領着孃家的妙齡女子,他還以爲是爲他的幾位侄子選皇子妃的呢,沒想到是衝着他來的。
“心儀的姑娘沒有,心儀的人倒是有,我心儀佛祖,早就身許佛祖絕了嫁娶之心了。”阿九淡淡地道,他是女子之身,如何能娶王妃呢?這不是害了無辜女子嗎?“皇兄是知道我的志向的,許是沒有跟母后說清楚吧。”阿九替這兩人描補着,雖然這說辭他自個都不相信,難得他還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寧非竟徐徐點頭,十分肯定地道:“一定是聖上日理萬機忘記跟太后娘娘說了。”他纔不管是不是真的忘說了,只要阿九沒想着恢復身份嫁人就行。只要阿九不想,聖上和太后再起心思也是沒用,阿九多聰明瞭,有的是辦法。
宋清歡回到相府就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走開,誰都不許進來。”被關在門外的丫鬟們面面相覷,擡在半空準備推門的手頓在那裡,小姐的命令她們可不敢不聽。
半個時辰過去了,屋裡悄無聲息,丫鬟們害怕了,小姐不會是想不開了吧?“小姐,小姐您沒事吧,奴婢進來伺候您可好?”大丫鬟顫着音詢問。
“滾!”是宋清歡哽噎的聲音。
還好,還好,小姐沒事!丫鬟鬆了一口氣,隨即又擔憂起來,小姐似乎在哭,這般糟蹋身子,若是被夫人知道了,能輕饒了她們?
幾個人對視一眼,很快就做出了決定,這事不能瞞着,一定得稟報給夫人。
姚氏接了消息匆匆趕過來,她沒有急着進屋看女兒,而是把伺候女兒出門的李嬤嬤和大丫鬟如意喊了過來,“說吧,今兒小姐都去了哪些地方?”
窺了一下姚氏沉着的臉,兩人嚇得腿都軟了,不敢有絲毫隱瞞,把小姐與吳大公子見面的事全說了。
姚氏聽完,怒色浮上面頰,一拍椅子扶手,“糊塗!”身爲千金小姐,怎麼能以身犯險自己去見外男呢?“小姐年少無知,李嬤嬤你一把年紀了還不明白道理嗎?你怎麼就不規勸小姐呢?”
李嬤嬤能說她規勸過了小姐不聽嗎?主子是沒有錯的,有錯的只能是身邊的奴婢,於是她一句話都沒有分辨,直接磕頭認錯,“都是奴婢的錯,請夫人恕罪。”
如意也趕忙跪在地上請罪,頭垂得低低的。
姚氏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射在兩人身上,“滾邊上跪上兩個時辰。”
兩人趕忙謝恩,老實規矩地跪在一邊,心中暗自慶幸,幸好夫人沒有讓她們在院子裡跪,不然人來人往的,臉面往哪擱?她倆雖是奴婢,卻是小姐身邊最有頭有臉的。
姚氏冷冷地斜睨着兩人一眼,轉身朝女兒的房間走去,她推門進去,就聽到女兒帶着哭腔的怒吼,“出去,出去,滾出去!誰給你們的膽子進來的?”
姚氏心疼極了,急走幾步,“歡姐兒。”
就見女兒縮在牀上慢慢擡起頭,“娘!”
姚氏看到女兒滿臉的淚水,心都要碎了,“歡姐兒,孃的乖囡囡。”她把女兒攬進懷裡,“不怕,不怕,有娘呢,天大的事娘給你擔着。”
宋清歡伏在姚氏的懷裡,十分嬌弱,“娘,女兒好像闖了禍了。吳大公子不願換人也不願退親,女兒不忍爹孃那麼爲難,就想着對吳大公子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誰知道——”說到這裡她好似想到什麼害怕的事情,身子輕顫,“娘,女兒也沒想到會遇到九王爺的侍女,她們好像對女兒有誤會,而且那個叫桃花的似乎跟吳大公子還認識,娘,她回去肯定會跟九王爺告狀的,九王爺會不會覺得咱們相府不守承諾?對爹會不會有影響?”
宋清歡仰着小臉眼巴巴地看着姚氏,其實她心裡更擔心的是這事會不會傳到聖上的耳朵裡,從而影響她參選皇子妃。
姚氏雖然覺得這事有些棘手,但見女兒眼裡的驚懼擔憂,忙安慰她道:“歡姐兒放心,九王爺堂堂男子,應該不會如夫人般多嘴撩舌。”頓了一下又道:“回頭娘再跟你爹商量一下,吳大公子品行如此不堪,得儘快退婚纔是。”不然就要影響到女兒了。
她沒把九王爺放在眼裡,初初歸朝,不過仗着聖上和太后的愧疚得幾分榮寵,怎麼比得上相府在京中的勢力?聽女兒的意思,九王爺身邊兩個侍女都是美貌的,又和吳大公子認識,倒是能做點文章。畢竟吳大公子自己與女子有染,品行不端,那就怪不得相府退婚了。
嗯,是個好主意!姚氏越想越是覺得可行。回頭使人查查這個桃花跟吳大公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即便兩人是青白的,她也會讓兩人傳出些什麼來。
宋清歡點點頭,安靜地趴在姚氏懷裡,悶悶地道:“吳大公子真是討厭,憑什麼就盯準相府嫡女了,她當相府的嫡小姐是外頭賣的大白菜想要多少有多少?”
本是宋清歡隨口的抱怨,姚氏聽了卻是心中一動,相府的嫡女的確不止歡姐兒一個,還有趙幽那個賤女人生的小賤人呢,她可是隻比歡姐兒小一歲,要是她還在不正好替了歡姐兒嗎?姚氏頭一回後悔沒鬆鬆手讓那個小賤人活着長大。
阿九跟着寧非一起回了大將軍府,去錦繡院拜見寧氏,卻見屋裡坐了好幾個婦人,寧氏好似有客。阿九和寧非想要避出來已經來不及了。
“這就是我那大外甥吧?”座中一位圓臉婦人聲音高亢地道,看着寧非眼睛都亮了,“大妹妹還是你有福氣,大外甥長得一表人才,年紀輕輕就做了鎮北將軍,大妹妹你以後擎等着享福嘍!”腔調浮誇,一臉的市儈。
寧非真想轉身就走,可他娘寧氏已經在喊他了,“小非呀,快進來見見你的舅母表妹們。”孃家人的到來讓寧氏十分開心。
寧非只好硬着頭皮走過來,聽他娘介紹:“這是你二舅母,這個是你的三舅母,這一位是你的四舅母,你大舅母身子不適,今兒就沒來。這幾位都是你的表妹,分別是三表妹,五表妹,六表妹和七表妹。”
寧非上前一一拜見,他注意到剛纔說話的那位是他的三舅母。因爲寧非的拜見,倒把擋在後面的阿九讓了出來,屋裡的人看到阿九,全都愣住了,剛纔說話的寧家三舅母誇張的一拍大腿道:“哎呦喂,這位氣派的公子是哪位?可曾婚配,我家——”
她是想說我家有兩個待字閨中的女兒的,纔剛起了個頭就被身旁的寧二舅母捂住了嘴巴。寧氏也皺起了眉頭,三嫂子這人真是不着調,二十年了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九王爺面前是她能夠放肆的嗎?
阿九好似什麼都沒聽到,對着寧氏笑道:“阿九又來嘮叨伯母了。”
僅是不同往日,寧氏哪敢受他的禮,慌忙站起身避到一邊,“九王爺言重了,該是妾身給王爺見禮的。”說着就要行禮。
阿九攔住了她,溫聲說道:“阿九與寧非相交莫逆,伯母還如以前那般待阿九吧。”
寧氏卻依然堅持行了禮,鄭重道:“下一回王爺來妾身就不多禮了,這一次妾身是一定要給王爺行禮的,多謝王爺照顧我兒小非,要是沒有王爺,妾身母子還不能團聚呢,王爺,妾身多謝您了。”
阿九沒攔住,只好看向寧非。寧非卻道:“阿九,我娘是該多謝你的,你都救了我好幾回了,沒有你,我早死在外頭了,我娘就沒兒子了,她感激你是應該的。”
寧氏聽了兒子的話,對阿九的感激之情更甚了。
阿九隻好無奈地接受了寧氏的感激,好在只停留了片刻他們就出來了。出了錦繡院兩人一齊長出了一口氣,相互對視一眼,笑了。
“走,去我的院子。”寧非對阿九發出邀請。
寧非和阿九出去後,寧二舅母才放開寧三舅母,寧三舅母不滿地道:“二嫂也真是的,你捂着我的嘴幹什麼?我都還沒來及拜見九王爺。”抱怨完了又轉頭向寧氏,一臉諂媚地笑,“大妹妹,那位氣派的公子原來是位王爺呀,真年輕!是咱大外甥的朋友?大妹妹可知他娶了王妃沒有?咱家這回進京,除了放心不下大妹妹,再一個就是爲家裡的幾個丫頭尋親事,咱們對京中不熟,也不認識各家夫人,這事可就靠大妹妹你這個當姑姑的了。”
頓了一頓,她眼珠子一轉,試探着問道:“咱大外甥的婚事可有了章程?”
話說得這般露骨,寧二舅母皺了皺眉頭,但看到身邊如花似玉的閨女,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有開口攔着,她也希望給女兒挑門好親事呀!
寧氏自然也不是個傻的,見到孃家人的喜悅一下子就褪了下去,淡淡地道:“九王爺那是聖上和太后的肺管子,誰戳誰倒黴。他的婚事是三嫂子你能問的嗎?還有小非,我雖然是他的親孃,但他的親事還得大將軍做主,就不牢三嫂子操心了。”
一番話把幾位孃家嫂子都說得訕訕的,寧氏卻不以爲意,寧家也只有大嫂和二嫂是她的嫡親嫂子,又那麼多年沒見了,再深的感情也淡了。
寧非的院子很大,假山池塘,亭臺軒榭,很精緻。說實話寧非不是很滿意,太精緻了,他喜歡簡單些的,有着空曠場地可以練拳腳,牆角栽着花朵碩大顏色豔麗好養活的花木,開得熱熱鬧鬧的,而不是花園裡那些得需要花匠精心打理才能成活的嬌花。
不過這個院子是她孃的心意,他也就勉爲其難地搬進來住着了。
阿九邊走邊看,忍不住想要吹起口哨,“寧非,你這院子還真不賴。”看來寧非在府裡的待遇挺高。
寧非笑,忍不住炫耀,“那是!那是我親孃,還能不對我好?”頓了一下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就是太精緻了,我就是個粗人,不大能住慣這樣的院子,給阿九你這樣清雅的才子住還差不多。”
阿九笑笑,沒有回答。
天已經很熱了,寧非和阿九就尋了個蔭涼的亭子,奴才送了香茶和鮮果子,兩個人一邊喝着茶一邊吹風說話,愜意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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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更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