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與桃夭手挽着手結伴而行,桃夭的耳朵動了動,問桃花,“你有沒有聽到有人喊夫人?”一聲一聲的,十分急切。
正一隻手往嘴裡扔零嘴的桃花漫不經心地答:“聽到了,人家是喊夫人,跟咱沒關係。快走吧,前頭就有一家繡坊,別看鋪子不大,裡頭的繡線顏色可全了,價格還公道。”
桃夭被她這麼一催,立刻便懶得再理會。
從繡坊出來兩人去了京中老字號銀樓,前些日子訂做了一些首飾,算算日子該做好了,她倆順路便準備捎回去。
掌櫃的一見桃花和桃夭,眼睛都亮了,“二位姑娘快裡面請。”又吩咐夥計端茶上點心,態度可殷勤了。
桃花和桃夭對視一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果然她倆看首飾的時候掌櫃的跟在一旁期期艾艾地問能不能把首飾的圖樣子給他們鋪子用,他的目光滑過絨布上那一件件嶄新的首飾,眼底有着說不出的驚豔。他從小夥計做到掌櫃,都在銀樓呆了三十多年了,還從沒見過這麼精美的樣式。若是銀樓能做出一批這樣的首飾,一定十分受京中夫人小姐們的歡迎,大賣特賣。
桃花眼中閃過詫異,不過她沒有答應。一來她家公子不缺銀子,銀樓能給的仨瓜倆棗連她這個小丫頭都看不上,更何況公子了?二來這些首飾大多是要送到慈恩宮給太后娘娘的,她自用也好,賞人也罷,總不好那邊東西剛送進宮,這邊仿品已經滿天飛了吧?
掌櫃的沒能如願,臉上有些失望,態度卻依舊恭敬,就想着這兩位姑娘能看在他恭敬熱情的份上,下回還照顧生意。即便不能得了圖樣,但若是多見識一些新穎的圖樣,對他們的師傅來說也是極有好處的。
“好漂亮的步搖!這是你們鋪子新出的樣式嗎?真好看!我要了。”突然,斜刺裡伸出一隻手,把桃花面前絨布上放着的步搖拿在了手裡。
桃花不高興了,張嘴道:“那是我的。”
來人看着手中的步搖,上頭的蝴蝶栩栩如生,顫微微的,好似下一刻就要飛走了一樣。更讓人愛不釋手的是步搖還用了點翠,那瑩瑩的翠色,可真是純正醉人啊!
“什麼你的?這明明是鋪子裡的。”來人張嘴懟了一句目光才捨得從步搖上移開,“原來是你們呀!”來人認出了桃花和桃夭。
“是你呀!”桃花和桃夭異口同聲地道,她倆也認出了來人,原來是宋相府的大小姐宋清歌。
桃花和桃夭對這位宋大小姐印象可不好,哪裡願意把步搖想讓,“把步搖還給我!”
宋清歌也不喜歡桃花和桃夭,不過就是個奴婢,仗着一張臉四處勾人,真是噁心。“憑什麼給你?區區奴婢,也配戴這麼精美的首飾?掌櫃的,這支步搖本小姐瞧中了,多少銀子?”
桃花怒了,“多少銀子也不賣給你,跟你說了這是我的,你聽不懂人話嗎?”
掌櫃的也和顏悅色地勸道:“宋大小姐,要不您再瞧瞧別的,這根步搖的確是這位姑娘的。”人家自己的圖樣,連定金都是早就給了的,自然就是人家的了。
宋清歌見掌櫃的居然偏幫着桃花和桃夭,也怒了,“你這掌櫃的會不會做生意?怎麼這般不懂事?這支步搖本小姐也是瞧中的,憑什麼就不賣給我?今兒我還非要買了不可!多少銀子?回頭你們自個去相府賬房要去。”捧着那支步搖轉身就要走。雖然她也知道桃花和桃夭是九王爺的婢女,但不過是兩個下人,難道能和她這個千金大小姐比?呵呵,她卻忘記了還有一句話“打狗還需看主人”。
“等等!”掌櫃的慌忙喊,一臉爲難地道:“這支步搖是這兩位姑娘出的圖樣,定金也是一早就給過的,還請宋大小姐莫要爲難小老兒。”就算這步搖不是這兩位姑娘的,他也不想做她的生意,嘴上說着讓他去相府賬房要銀子,卻連個信物都不給,相府能願意買賬嗎?
桃花卻沒有任何顧慮,一把就把宋清歌給抓住了,“還給我。”伸手就要去奪步搖。
宋清歌的丫鬟們見狀立刻圍了上來,“大膽,居然敢對相府小姐不敬!應該送去衙門打板子。”掰手的掰手,推搡的推搡,還有人趁機朝桃花下黑手,掐桃花腰上的軟肉,還有一個手裡握着簪子居然想往桃花胳膊上扎。
被桃夭看見了,她上前一步就把那個丫鬟踹出老遠,手裡的簪子也掉落在地上。衆人一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丫鬟都這般狠毒,小姐又能好到哪裡去?
桃花更是火冒三尺,她不過是要拿回自己的東西,宋清歌的丫鬟居然想要傷她。她也是一時大意,加上沒把這幾個姑娘家想得太壞,這才吃了虧。本來腰上被掐已經讓她火大了,再加上這個扎人未遂的,桃花手起腳落三兩下就把圍着她的三個丫鬟給推倒在地。冷冷的斜睨着宋清歌,“宋大小姐還真是教奴有方啊!今兒我算是長見識了。”
宋清歌被桃花如此打臉,臉上青一陣紫一陣,可難看了。
桃花卻不管她,直接就把搶回來的步搖放回絨布上,對掌櫃的道:“掌櫃的,結賬。”
“哎,哎!”掌櫃的立刻摸出算盤,極麻利地撥弄了一番,報道:“一共是一萬七千兩銀子,因圖樣是姑娘自己出的,抹去兩千兩,定金姑娘您給了一萬兩,現在您再付五千兩就行了。姑娘您看小老兒算得可對?”掌櫃的望向桃花桃夭。
桃花一邊拿銀票一邊道:“我們自然信得過掌櫃的。”瞥了一眼還站在邊上的宋清歌,桃花改了主意,沒有拿銀票,而是給了掌櫃的一塊水頭極好的玉佩,“掌櫃的,東西我先帶走,銀子你上我們府上賬房去要。哦對了,我們公子是睿親王九王爺,就是之前的狀元郎顧九,你知道的吧?親王府尚未修好,我們還住原來的宅子。這玉佩是信物,你拿着去收賬吧。”
“原來是九王爺身邊的姐姐呀!失敬,失敬。”掌櫃的聽了桃花的話,下意識地就朝宋清歌看去,嘴角鄙夷地勾了一下。他畢恭畢敬地接過玉佩,親手把首飾一件件放回匣子裡,遞到桃花的手上。“兩位姑娘,您慢走!”他面帶着殷勤相容相送。難怪她們不願意把圖樣賣給出去,原來是九王爺府上的呀,堂堂親王,怎麼會瞧上他這仨瓜倆棗的?
宋清歌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更尷尬了。她看着桃花和桃夭兩人笑着往外走,只覺得一股熱血直衝大腦,張口就喊:“抓住她們,給本小姐攔住她們。”
不過是九王爺身邊的奴婢就這般囂張,宋清歌失了大面子,如何甘心放她們離開?見她們帶着自己喜歡的點翠步搖馬上就要走出門了,忙吩咐留在外面的粗使婆子和車伕攔人。
粗使婆子和車伕還不知道怎麼回事,雖對小姐的吩咐覺得奇怪,但仍下意識地就聽令行事,張開雙臂過來攔桃花和桃夭,車伕見四個粗使婆子已經上前了,對方只是兩個嬌滴滴的姑娘,他一個大男人就別參合了吧!這麼一想,車伕就站在原地沒動。
桃花和桃夭哪會讓這四個粗使婆子謹慎,腳一擡,就把四人全踢了出去。那個利索勁讓車伕不由暗自慶幸自己沒有上前,現在他就更不會上前了。
桃花單手叉腰,居高臨下睥睨着地上哀嚎的婆子,十分霸氣地道:“想攔我?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本姑娘告訴你們,能攔下本姑娘的人還沒出生呢。宋大小姐,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了。”與桃夭一起揚長而去。
等宋清歌怒氣衝衝追出來的時候,只來及看到桃花桃夭遠去的背影,還有地上東倒西歪的婆子,她氣急敗壞地跺腳,“真是一羣沒用的東西!”這麼多人連兩個姑娘都攔不住,要她們有何用?
“大小姐,您不是要買頭面的嗎?”丫鬟追出來,小心翼翼地提醒。
這話無疑更是火上澆油,“買什麼買?還不快伺候我回府?”她現在氣得胸口疼,哪還有什麼心思買頭面?何況她瞧中的東西都被那兩個小賤人搶走了。她回頭看了一眼銀樓,終沒再進去找掌櫃的麻煩。
掌櫃的看着狼狽而去的相府大小姐,滿臉不屑地哼了哼。這年頭能在京中把買賣做這麼大,身後沒有靠山怎麼行呢?相府小姐雖來頭很大,但他背後的東家也不是那吃素的。更何況那宋大小姐還是沒理的一方,那兩位漂亮姑娘又是九王爺的人,恐怕都不用他主子出面,光是扯扯九王爺這張虎皮就能把事了了,他就更不用怕了。
宋清歌怒氣衝衝進了院子,早有丫鬟把這事稟告了姚姨娘,所以宋清歌回來沒多久她姨娘就匆匆過來了,“大小姐這是怎麼了?怎麼氣成這樣?”
宋清歌氣得直掉眼淚,一句話也不說,太丟人了,讓她怎麼說出口?
姚姨娘問不出,皺了皺眉,把跟她出門的丫鬟婆子全喊過來了,“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你們這些奴才惹了大小姐不高興?”
立刻便有大丫鬟站出來喊冤,“姨娘,就是給奴婢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惹大小姐不高興呀!”她偷眼瞧了主子一眼,閉嘴不言了。
姚姨娘把茶杯往桌子上一頓,喝道:“那是怎麼回事?你們倒是說了!”她不由有些着急了。
丫鬟們卻紛紛垂下了頭,姚姨娘的目光看過來,連粗使婆子也都垂下了頭。她們雖是粗使,但也有自己的生存智慧。連大小姐的貼身丫鬟都不敢說,肯定其中有什麼忌諱。
姚姨娘可氣壞了,“看你們主子做什麼?你來說!”她直接就指了其中一個丫鬟。
那丫鬟嚇得哆嗦了一下,不由擡頭向主子望去。宋清歌卻是哼了一聲把頭轉向一邊。丫鬟見狀,心中稍安,飛快地在心中想了想,把在銀樓與九王爺身邊丫鬟的衝突說了一遍,當然是站在她們的角度說的,其中不乏顛倒黑白之語。
姚姨娘眼底冒着怒火,“這還了得?區區奴婢就敢跟相府小姐爭東西,還打傷了人,這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吧?這是沒把咱們相府,沒把相爺瞧在眼裡!走,把這事告訴你爹去,九王爺即便貴爲王爺,也不能如此縱奴行兇吧?”她拉着女兒就要去告狀。
宋清歌眼神閃了一下,卻是沒動,遲疑着道:“姨娘,九王爺畢竟位高,太后聖上又都寵信,女兒受點委屈不要緊,還是別讓爹爲難了。”事實如何她心裡清楚,怎麼敢讓他爹去找九王爺的麻煩?
姚姨娘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女兒一眼,“你呀,也是個沒用的,身邊的丫鬟婆子一大堆,反倒被兩個低賤的丫頭給欺負去了,你讓姨娘說你什麼好呢?”見女兒坐在那裡不吱聲,她又道:“你爹好歹也是一朝丞相,九王爺雖是皇家人,他身邊的奴才犯事,他還能包庇不成?就算他護短包庇,不是還有御史嗎?”
宋清歌仍是不動,“姨娘,還是算了吧!爹已經那麼忙了,女兒還拿這點小事煩他,被夫人知道了,又該生事了。”
她瞬間就找到了藉口,果然,一提夫人姚氏,姚姨娘就遲疑了。現在她那嫡姐正爲二小姐的婚事煩心着呢,她要是撞到槍口上,不死也得脫層皮。
“你呀!”姚姨娘又瞪了女兒一眼,坐了回去。
不好罵女兒,姚姨娘的怒氣自然要朝下頭跪着的奴婢身上撒,“這麼多人還護不住主子,四個大丫鬟輪流每人領十小板,罰三個月月銀。粗使婆子和車伕,每人領十大板子,也罰三個月月銀。”
這責罰一出,四個大丫鬟倒是鬆了一口氣,十小板忍忍就過去,至於罰月銀,她們平日能得到不少賞賜,倒也不把那點月銀瞧在眼裡。
幾個粗使婆子卻是暗暗叫苦,她們是粗使,幹最重的活兒,領的月銀纔是大丫鬟的一半,還要養活一大家子,這一下子罰了三個月的月銀,家裡可如何開支?她們雖然身體強壯一些,但十板子打在身上也是要受傷的,受傷就沒法上差做活,沒法做活就得扣月銀,再加上買藥的銀錢,這麼一算下來可是很大一筆損失啊,關鍵是她們還損失不起,不由磕頭哀求起來。
而且她們心中也是不服,她們爲了護主都被人踢倒在地了,沒有賞賜也就罷了,反倒受罰,她們如何能服?
姚姨娘更生氣了,她覺得奴才這是不聽她的,怒道:“你們還有臉求情?沒把你們賣出去都是輕的。拉下去,打!一個個的也長長記性。”
宋清歌的眼底閃過猶豫,嘴巴張了張,終是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有個粗使婆子掙扎着喊:“姨娘,姨娘,奴婢有重要事情要稟!事關府裡秘事。”
姚姨娘眼皮子一跳,擡手道:“慢着,讓她回來,她最好是真有事要稟,不然——”
那婆子立刻掙開鉗制,小跑着回來跪好,“姨娘,大小姐,奴婢是真的有秘事要稟。”她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朝左右看了看,面帶爲難。
姚姨娘會意,一揮手,“你們都下去吧!”把下人都打發了出去,“現在你總可以說了吧。”
那婆子磕了一個頭,才道:“姨娘,今日跟搶了大小姐東西的那個丫頭,奴婢瞧着面善,後來仔細想了想,那姑娘跟府裡那位夫人可不是長得一模一樣嗎?”她的手朝着西邊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