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就這樣姍姍來了。
荒國原野上的冰雪開始消融,被埋了一冬的野草雜花,競相冒出了嫩綠的芽兒,於是原本枯寂的荒原,就這樣開始有了生機。
宣歷十一年四月十五夜,傅小官就在曾經的白金汗宮,而今的總督府裡,宴請了荒庭的三百六十名荒人代表——所謂代表,裡面有德高望重者,有富甲一方者,也有高門大閥者等等。
這是一場特殊的晚宴,當所有人落座之後,送到他們面前的僅僅是一碗清可見底的粥,以及一個雞蛋大小的饅頭!
這就是定安伯用來宴請我等的飯菜?
這是瞧不起誰呢?
這樣的食物豈是我等能吃的?
所有人臉上露出了不滿,心裡卻愈發忐忑。
說來這位定安伯也是奇怪,他打下了荒庭,活捉了國君拓跋風,卻沒有殺他。
原本以爲這座荒庭會遭受到慘烈的清洗,畢竟當初神劍軍攻打白金汗宮的時候傷亡慘重。可當十來萬神劍軍進駐荒庭之後,卻沒了聲響——他們僅僅派出了數支巡城隊伍,僅僅對蓄意滋事者進行了教育。
按照荒人的邏輯,神劍軍既然贏了,那麼這裡的一切自然就屬於傅小官的了。
他們應該打家劫舍,應該巧取豪奪,甚至應該將他們變爲奴隸……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切出乎了荒人的意料。
難不成這位定安伯會心存善意放過他們?
也或者是藉着這樣的一場晚宴,將他們斬殺於此?
就在所有人惴惴不安中,傅小官在一羣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所有的視線都落在了那張年輕的面孔上,看見的沒有風雨雷霆,而是一臉的盎然春意。
“諸位,不好意思,剛纔有點事情耽誤了一點時間……”
傅小官一行徑直來到了主位,他的視線掃過全場,又笑道:“我就傅小官,今兒請大家來此一聚,沒別的意思,就是認識一下,畢竟諸位都是這座城裡有頭有面的人物,來來來,雖說春已到,但寒意卻還有兩分,莫要等這粥和饅頭涼了,大家請吃吧。”
說完這句,他坐了下來,端着那清湯粥拿起饅頭自顧的吃了起來。
兩口吃完了饅頭,兩口喝光了稀粥,他抹了一把嘴擡頭看向了衆人,臉上有些驚詫——“你們不餓啊?哦……對了,你們習慣了吃牛羊,拓跋康……”
坐在他右首的就是曾經的康親王拓跋康,拓跋康連忙站了起來,傅小官問道:“爲何不殺牛宰羊款待賓客?”
拓跋康拱手一禮,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兩下,“回大人,宮裡已無牛羊可殺,唯有小米少許,白麪少許。”
傅小官皺起了眉頭,“這麼窮了?那後面的日子怎麼過?”
他像是自言自語,拓跋康無法回答,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氣也站了起來,他看向了衆人,問道:“諸位,地主家裡也沒有餘糧了,要不大家就湊合吃一頓?”
沒有人動筷子,但其中已經有人明白了傅小官這晚宴的意思。
也沒有人主動站出來表態,心想且看看這年輕的統治者他會怎麼做。
“這個我得和大家說一句抱歉,我真不知道這宮裡居然窮成了這幅德行,飯食不能浪費……”
他轉頭就對陳破說了一句:“剛纔回來,見宮外有許多乞丐,去把他們請進來吧。”
陳破領命很快就帶着數百乞丐進入了這大廳之中。
“吃吧……”
傅小官話音未落,這些乞丐們立刻衝到桌旁,搶了那粥和饅頭,兩口就沒了。
Wшw•Tтkд n•¢ ○ 大廳裡一片慌亂,數息之後,所有的粥和饅頭被一掃而空。
陳破將這些乞丐趕了出去,傅小官這才一聲長嘆,“諸位,他們,從八方衛城而來,爲的是能夠在這裡找到一口吃食活下去。”
“可現在的情況有些艱鉅,我已經派人去夷國借糧,但遠水不解近渴,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死在這裡吧。”
現在所有人都明白了傅小官這場晚宴的意圖,這是要讓他們捐獻了!
可接下來,傅小官卻隻字未提讓他們捐獻的事。
“現在我們面臨着較大的困難,但辦法總比困難多,接下來,我向大家宣佈一些決定,你們且聽聽,後面官府會正式發文。”
決定?
決定他們的命運?
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莫非他就要露出獠牙了?
他之所想並不是讓我們捐獻,而是……抄家!
然而,情況再次出乎了他們的預料,傅小官徐徐開口:
“這其一嘛,荒國這個名字不好聽,一聽就讓人覺得心裡瘮得慌,得改,改成敕勒川自治區。”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取敕勒川之名,未來的敕勒川自治區,將是牛羊遍野,安居樂業之景象!”
“荒庭,不好聽,更名爲毓秀城。”
“鍾靈毓秀,是山崒然起於莽蒼之中,馳本雲矗,亙數百千里,諸山來朝,勢若星拱。蓋天鍾秀於是,不限於遐裔也!故,此城自此稱爲毓秀城。”
一羣沒啥文化的荒人就很是懵逼了,聽不懂啊,不過覺得這位定安伯說得好高深的樣子。
荒國、敕勒川自治區, 荒庭、毓秀城……似乎他取的名字確實好聽許多。
“其次,這曾經的皇宮白金汗宮也不好聽,得改,就叫總督府。道理嘛,是這敕勒川自治區的最高行政長官就叫總督,下設與六部對應之官署,具體官員,待首任總督題名。”
再其次, 傅小官親自任命了拓跋康爲敕勒川自治區第一任總督,而曾經的荒國皇帝拓跋風,則被他任命爲了顧問大臣,沒有實際權力,就是當傅小官在這裡的時候跟着他,爲他介紹這一片領地的風土人情。
最後,他任命了敕勒川自治區最高軍事長官——陳破!
別的他啥都沒有再說,這羣荒人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沒有抄家,沒有把他們貶爲奴隸,更沒有要了他們的腦袋,這就算仁慈,至於這曾經的荒國也好,荒庭也罷,那是曾經皇室的仇恨,和自己似乎沒啥關係。
只有拓跋風,在聽了傅小官這一系列的話語之後閉上了眼睛。
“人是個很奇妙的生物,他們會本能的趨利避害,或許他們會偶爾念及舊國,但他們更多的是關注眼前三寸的地方……比如,如何活着!”
這是傅小官對他說的話,入木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