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木正在明珠院裡蹲馬步,她心情不錯時便會蹲馬步,心情不好時,也會蹲馬步。
“世子吩咐姑娘多出去走走。”杏花糕在喬木身後低聲唸叨道。
“程大夫人遞來了賞花宴的帖子,姑娘可要去看看?”杏花糕接着絮絮叨叨地說道。
“杏花糕,我若是還不應了你,你是不是要一直唸到我同意纔是?”喬木起身,從杏花糕手中拿過帕子,擦了擦汗,無可奈何地問道。
“這是世子吩咐的啊,姑娘你整天都悶在這宅子裡一定很無聊。”
杏花糕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讓喬木有些哭笑不得,她實在好奇蕭管家去哪裡尋了這樣一個忠心的活寶。
“我應了你便是,你與我說說這程大夫人的宴會。”喬木在天機閣多年,自然不會不曉得這程夫人是誰,只是,眼下,杏花糕所知道的指不定比她還要更真切一些。
見喬木應了,杏花糕一臉的喜悅,頭頭是道地說起青州的權貴來。
“程大夫人是程見忠程大人的夫人,在這青州城是出了名的善人,前些年青州城的瘟疫程大夫人還捐了好大一筆銀子呢。”
杏花糕頓了頓,又接着說道:“程大夫人這些年每三個月便邀青州城的夫人們在程府一聚。”
“請的都是什麼人?”喬木把帕子扔給了杏花糕。
“都是青州城的名門,諸如陸家的陸夫人,陳家的陳夫人……還有馮家的馮女官,當年就是靠着她的藥草才救了整個青州城的人呢。”杏花糕收好帕子,嘴裡也不忘說着。
喬木想着馮寧嫣的發跡之路,不過是一孤女,卻在短短數月搖身一變成了二品女官。
當年全憑長安郡主的舉薦,馮寧嫣纔在程見義程大人面前有了一席之地,不然,她想用草藥救全城的人卻是要費些波折的。
而馮寧嫣算計長安郡主的舉薦,則是敲門磚和保命符,不會有人不給長安郡主的面子,也不會有人冒着得罪長安郡主的風險去搶她的功勞。
但喬木並不喜此人,青州城的百姓皆誇她高義,曾與她訂婚後退婚的陸家公子也備受詬病,她所知是馮寧嫣在青州瘟疫後,哪怕手中握着許多救人的藥丸,依舊按兵不動,過了好些日子,城中人人自危的時候,才把藥方和制的藥丸交給了程大人。
喬木自然能猜到她的心思,若是瘟疫一開始,她便交出藥方,自然不會有人對她感恩戴德,但若是在瘟疫肆虐後再交出藥方,百姓們見識到了瘟疫的厲害,自然會把她當救世主。
也唯有如此,才能顯出她的幾分功勞來,但此人心計太深,僞詐寡情,所圖非小。
喬木很快就見到了傳聞中的馮女官,膚白如脂,腰細如柳,明眸善睞,上穿絳色襦衣,下着白色襦裙,發間只插着一根蓮花紋銀釵,腰間綴着一個金累絲香囊,打扮與普通少女無異,但舉手投足間卻多了幾分高貴大氣。
她端坐在程大夫人的下首,連陳家的陳夫人也只能屈居下首。
“這位姑娘瞧着倒是面生得很,不知是?”馮寧嫣拿起茶盞,撇了撇浮沫,抿了一口,隨即轉頭問程大夫人道。
“這位便是喬姑娘了。”程大夫人摸着手中的念珠,笑吟吟地答道,不知是不是常年唸佛的緣故,眉目間有幾分悲憫。
程大夫人話音一落,打量喬木的目光也愈發隨意了一些。
喬木心中暗笑,她自然能猜到這些女人的心思,無非是她名不正言不順,不配與她們同處一地罷了。
喬木懶得應付,隨意找了個藉口便帶着杏花糕溜了出來。
“姑娘,您爲何不繼續在那同夫人們賞賞花呢?奴婢瞧着那花開得極好,在這樹下,什麼景緻都沒有。”杏花糕皺着眉頭問道。
“她們都說什麼首飾衣裳,我聽着實在乏得很。”喬木拍了拍杏花糕的頭。
“那姑娘喜歡聽什麼,奴婢說給您聽。”杏花糕眨着眼說道,水汪汪的眼似一潭清泓。
喬木心頭一熱,芙蓉園中真心待她的人不多,杏花糕便是其一。
“你與我說說世子罷。”喬木輕聲說道。
她想看看其他人眼中的蕭鬱離。
“世子若是知道您問起過他一定很高興,世子真的是奴婢見過最好的男子了,姑娘您不知道,當初佈置明珠院的時候,奴婢有幸在一旁收拾,世子的樣子可認真呢。”
杏花糕說了一會兒見喬木仍沒開口便接着說道:
“世子他平日裡都不怎麼在芙蓉園,總是在外面奔波,自從您來了芙蓉園後,世子都不怎麼出去了呢,奴婢有一次還瞧見世子在明珠院外站着卻不進來呢。上次世子還爲您做飯,奴婢日後若是也能找到待奴婢這般好的人就好了。”
喬木正側耳傾聽着,忽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一個端着茶的神色匆忙的粉衣丫鬟向喬木走來,在從喬木身邊走過的時候,突然身子一歪,向喬木倒來,喬木正欲伸手一扶,粉衣丫鬟卻輕盈一轉,倒向了杏花糕。
雖然喬木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掉落的茶盞,把茶盞給了粉衣丫鬟,但裡面的茶還是多多少少灑了一些在杏花糕的裙子上。
杏花糕仍然一片混沌,彷彿還沉浸在和喬木的對話中意猶未盡的樣子讓喬木有些哭笑不得,這杏花糕,真像是蕭鬱離找來克她的剋星。
“對不住,是奴婢的錯。”粉衣丫鬟一臉慌張,不住地賠罪,總算把杏花糕從神遊中拉了回來。
“這可怎麼辦?”杏花糕發愁地看着裙子上的污跡,又求助般地望着喬木。
“不如,這位姐姐去奴婢的屋子裡換一身衣衫,恰巧還有一套嶄新的衣衫。”粉衣丫鬟一臉愧疚地說道。
喬木看了這丫鬟一眼,沒有說話。
“姑娘,那奴婢就去……”杏花糕猶疑地看着喬木。
“我在這裡等你,快去快回。”喬木給了杏花糕一個安心的眼神。
杏花糕得了許可後便跟着丫鬟去換衣衫去了。
喬木站在原地目送兩人遠去,果不其然,很快便有另一個粉衣丫鬟向她走來。
“姑娘,這邊請。”粉衣丫鬟側身做出請的姿勢。
喬木則在暗暗猜測要見她的人是誰,方纔的丫鬟分明是想撞她的,只是見撞她並不容易,才轉而撞了杏花糕。
而在這程府能指使這丫鬟行此事的人,並且對她有那麼幾分興趣的人,會是誰呢?
是程夫人還是程二姑娘?或者是與程府交好的人?
喬木跟着丫鬟在程府裡繞了一大圈,走到一處幽深的樓閣,粉衣丫鬟領着喬木到了門口便退下了,喬木踏進門中,總算見到了那人的廬山真面目。
如她猜測的一般,這人是程二姑娘。
程家因着程大姑娘和顧家顧亭君的聯姻後在皇帝面前說得上幾分話後,頗有些得意,偏偏蕭鬱離這塊肥肉還名花無主,程二姑娘則是程四老爺之女,程四老爺本是戴罪之身,憑着和太皇太后的關係,在皇帝登位後回了青州城,雖未官復原職,卻仍有幾分當年的名望在,而程二姑娘又曾去九臺山侍奉過太皇太后,自然也是水漲船高,這番舉動看來是想敲打她這個不知好歹的人了。
程二姑娘坐在官帽椅上,一身白色繡花曳地長裙。
一旁並無多餘的椅子,看來這程青瑩今日是存了心,想要來羞辱她了。
“姑娘好大的氣性,見着我家姑娘都不行禮。”站在程青瑩身後的一個綠衣丫鬟說道。
“不知程姑娘是什麼品階?”喬木笑着問道。
“就憑我家姑娘是世子未過門的未婚妻,是連世子的親姐姐都親口承認了的,你這個連名分都沒有的小妾,有何顏面在這裡放肆!”綠衣丫鬟趾高氣揚地說道。
喬木微微一笑,原是她高看了程青瑩,還以爲她會使出什麼招數來,但這一招,委實落了下乘。這綠衣丫鬟口中所說的親事不過是蕭端綺想要空手套白狼才允諾的罷,蕭鬱離的婚事,連平國公夫人這個名義上的孃親都不敢做主,何況這個半點情分都沒有的姐姐?
“浮萍,你放肆了。”程青瑩責備地看了浮萍一眼。
“是。”浮萍垂下頭認錯道,臨了還瞪了喬木一眼。
“喬姑娘,實在對不住,我這丫鬟平日裡驕縱得太過了。今日見了喬姑娘,真是彷彿見了我的妹妹一般,瞧着真是親切得很。”程青瑩緩緩開口道。
“程姑娘若是爲蕭鬱離找我大可不必,若是程姑娘有手段能迫得蕭鬱離娶了你喬木自然無話可說,但程姑娘若是沒有那手段,喬木便不奉陪了。”
“你不過是一罪臣之女,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程青瑩變了臉色,開口威脅道。
“我的堂姐是顧氏未來的主母,我的祖母與太皇太后有舊,不知喬姑娘可有什麼可依靠的親戚?”程青瑩又斜眼看着喬木。
“程姑娘日子□□逸,倒是忘了你也曾是罪臣之女,話不投機半句多,喬木先行一步。”喬木扔下這句話便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