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藍覺得頭有點兒暈。
這派對也不知道是誰的主意,搞吸血鬼主題就算了,偏偏還要深度模仿該題材電影裡常用的“氣味相吸梗”搞噱頭——於是有心人就將之演變爲了一場試圖勾魂攝魄的魅力較量。
一些別出心裁的濃烈體味在空氣裡絞纏成了難以描述的味道,讓人呼吸都有些困難。
她花了一些時間,才頗有些費勁地終於在人羣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標——《Mars》雜誌的總編,高飛。
這會兒這位仁兄正在角落裡有說有笑地和別人喝紅酒,要不是他那頭後扎中分的秀麗黑髮非常具有標誌性,就憑他今晚這個像是塗了層白漆的蒼白模樣和誇張的淚妝,簡藍還真不一定能找得到他。
那可就太浪費手裡這張派對邀請函了。
機不可失。
她迅速從這令人嫌惡的空氣中快步走過去,一秒切換到驚喜的表情:“高編,今晚不是吸血鬼主題嗎?您這怎麼扮上王子了?可太華麗了啊,襯的我這草根都有點兒誤入宮廷的感覺了。”
高飛先是一愣,然後就笑了,頗爲受用地看着她:“那就當我扮的是吸血鬼王子?哈哈哈——誒,藍總,你這打扮是……殭屍新娘?口紅很襯你,燈光下看得不太確定,不過色號應該是TY的530?”
簡藍立刻擺出一臉驚訝佩服的樣子:“高編眼光就是犀利!其實我也是第一次用這新出的色號,心裡忐忑着呢,是白月前幾天去日本拍廣告的時候纔買回來送我的。”
很好,就是這樣。她心想,快要進入主題了。
高飛果然順着她回道:“我聽說白月最近好像在爭取《蒼雲》的女主?”
簡藍衝着一桌的人拋了個笑眼,隨意似地擡手一撩長髮,特自然地繼續順着往下聊:“是啊,熱門IP嘛,男主角又已經定了是楊一峰,小花們想爭取一下也無可厚非。”
她說完這句話,忽然覺得旁邊好像投來了那麼一道目光,不是很善意。
但她沒轉頭去看,而是接着說道:“就像《Mars》一樣,上封面的機會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對了,高編,明年初的紀念刊封面都定了吧?我們家白月昨天還在說呢,說上次她拍的那個封面可美了,紀念刊的時候就算是內頁她也想上一回。”
旁邊立刻有人搭腔了:“誒,藍總,想上內頁也用不着等到紀念刊的時候吧?年內就還有機會啊!”
簡藍保持笑容,沒搭理說這話的人。
說到雜誌的話題,高飛就顯得含蓄低調了些,微微笑着抿了口紅酒,然後纔不急不慢地說道:“不過以白月現在的名氣,不會覺得上內頁委屈了嗎?”
簡藍剛要開口說話,旁邊的女人又把話接上了:“怎麼會委屈啊,那可是《Mars》的紀念特刊呢!一般人壓根兒上不了的,能向高編你求個人情插一頁在後頭就算不錯了——是吧,藍總?”
“那是。”簡藍也笑,“人外有人嘛,大牌外頭還有大牌。這圈子裡最重要的是擺正位置,最怕就是二線把自己當一線,到處指點江山——是吧,Vivian?”
這個身上散發着濃郁香水味,叫作Vivian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另一個當紅小花的經紀人。
毫無疑問,她也是衝着《Mars》特刊的資源來的。
封面自然是上不去的,但這內頁麼,排序也有講究,你前還是我前,誰靠封面近,誰佔版面,誰又壓軸,那說穿了又是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
一直淡定含笑看戲的高飛等她們歇了嘴,才搖着紅酒悠悠開了口:“我倒是很樂意欣賞各路美人的,不過——”
不過?簡藍和Vivian齊齊盯向他。
“版面確實不夠。”他聳了聳肩,一臉無辜的表情襯着臉上詭異的淚妝顯得十分不走心,“實話跟你們說吧,中頁寬幅版面已經定了。”
簡藍反應很快:“是意向初定,還是已經簽約了?”
“初定和簽約都沒什麼區別。”然後,高飛意味深長並欲言又止地說了個新人的名字。
兩個女人一聽就都沉默了,心裡頭都明白,這個新人的名字是什麼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背後的公司。
那可是三大娛樂公司之一的卓悅傳媒,公司總裁是圈內頂尖的金牌經紀人出身,手裡握着不少明星和資源人脈。
想也知道,卓悅這回一定是用上紀念特刊封面的某位大咖來捆綁帶了這個新人的版面資源。
再爭,肯定是沒有意義的了。
Vivian立刻識時務地追問了一句:“那首頁就不變了吧?”說這話還撒了點兒嬌,“高編,咱們剛纔可是已經說好的哦,你要給我們家一個版面。明兒我就找你籤合同!”
簡藍聽她這麼說,就知道自己到底是遲了一步,於是腦子裡立刻一轉,想到了方案B:“高編,既然我來晚了,那也就不好意思和Vivian爭了。這樣吧,咱們白月也不要什麼首頁、中頁和底頁的,你只要給我們一個版面就行,怎麼樣?”
高飛和Vivian都有些驚訝,照理說江白月現在的名氣也算是可以數的出來的小花了,有必要這麼不講究非要插一篇內頁嗎?這個簡藍就不怕這麼做反而拉低她的身價?
但對方既然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程度,高飛要是再不答應就有些太不講情面了,何況江白月來插個不講究排位的內頁,對雜誌來說也絕對是毫無副作用的好事。
於是他點頭也利落:“行。”
簡藍剛鬆了口氣,忽聽那頭傳來了些騷動,她順着高飛的視線轉頭看了一眼——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
略顯昏暗又透着點點閃亮和斑斕的室內派對燈光裡,一個男人正站在人羣間微笑寒暄。
他身材挺拔,穿着剪裁得體的燕尾禮服,從衣服到配飾完完整整一套標準的歐洲貴族晚宴裝扮。挺直的鼻樑上還戴着副簡單卻透着復古潮流感的金絲邊框眼鏡——這種樣式是他一貫的風格,就連在這場化妝派對上也沒有放棄。
簡藍曾經以爲他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忽然變成了近視眼,後來湊近了他面前一看,才發現其實他戴的眼鏡是平光的……
後來她覺得他突然喜歡上這個風格的配飾,多半是爲了用所謂斯文的禁慾感來掩飾內心的放蕩不羈。
然而,許多娛樂八卦愛好者對此人的評價是:“我們從未見過如許總這般“有顏無恥”之人,身爲圈外人,居然能把禁慾感和衣冠禽獸感融合到如此境界,總是讓人陷入推倒他還是被他推倒的糾結中。”
簡藍腦子裡閃過網上這些評價,看着許念深一副從容有餘的樣子手拿紅酒朝這邊走來,心裡忍不住抽抽了一下,深深爲被此人外表而迷惑的廣大吃瓜羣衆感到遺憾。
相隔的距離不算遠,他很快走到了簡藍三人的面前。
“許總,翩翩紳士,卻姍姍來遲啊!”高飛已經先衝對方打起了招呼。
“抱歉,有點事耽誤了。”許念深微微一笑,不知道從哪裡抽了張黑底燙金花的卡片出來夾在修長的指間,往高飛面前隨意似地那麼一遞,“上次你說的那家莊園酒店,秋天還有檔期。”
高飛眼中閃過一抹驚喜,連忙接過來看了看上面的字,大大的笑容襯着淚妝,透出幾分詭異的滑稽感:“不愧是許總啊,這大人情我可又欠下了!”
“哪裡,舉手之勞罷了。”許念深脣角掛着些內斂的淺笑,目光卻有意無意往簡藍這邊掃過來,落在她臉上時,那所謂的內斂在簡藍眼裡就顯得有些挑釁了。
“藍總也來了?”他明明臉上還掛着笑,可卻說道,“聽說最近江白月和你在鬧矛盾,我還以爲你會沒什麼心情來參加派對這種場合。”
簡藍第數次在心裡忍不住吐槽他這個斯文敗類的樣兒,但臉上還繃着早就習以爲常的假笑:“許總真會說笑,我和白月那可是一路從無到有走過來的朋友,牙齒上下還打架呢,正常的意見討論怎麼能說是鬧矛盾呢。”
“是嗎?”許念深笑了笑,“那我聽說,白月她想換經紀人?”
簡藍一下子愣住了。
Vivian一見這狀況像是有戲看,立馬插上了:“不會吧?我看藍總和白月挺好的啊,剛剛還在跟高編說要給白月一個特刊的內頁呢!”
許念深看了眼高飛,沒說什麼,笑而不語地喝了口紅酒。
簡藍也回過了神,開始給自己找場子:“看來是最近白月發展得不錯,有人後知後覺地看上她了吧,我倒要多謝傳這些謠言的人,那可是對我眼光的最高讚揚啊!”
說完,她又淡定從容地一笑,放了杯子:“我去下洗手間,你們先聊。”
簡藍從許念深旁邊徑直錯身走過,一邊儘可能保持背影儀態,一邊從手包裡摸出了電話,然後往角落裡一拐,迅速撥了個號碼出去。
很快接通了,電話那頭很吵,像是在KTV裡。
簡藍直接開了口:“老總,你是不是答應白月什麼了?……沒有?沒有那她怎麼會有底氣到處說想換經紀人?……你等等,誰在唱歌?你是不是和白月在一起呢?喂?喂?喂?!”
電話被以信號不好爲由掛斷了。
“靠!”簡藍狠狠跺了一下腳,鞋跟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洗手間在那邊,你在這兒杵着便秘呢?”身後忽然傳來個熟悉又討嫌的聲音,施施然地說着非常欠揍的風涼話。
簡藍翻了個白眼,回過頭扯出一個滿是嘲諷的笑容來:“許總什麼時候還兼任廁所長了?我便秘也歸您管?”
許念深拽着他紳士的步伐走到了她面前,單手往褲袋裡一插,說道:“你這個藝人總監這麼混下去,我看也差不多快被髮配去做廁所長了。”
“呵,難得許總這麼好心提醒我的前程,”簡藍不客氣地把手一伸,“那不如好心到底,順便把特刊中版讓給我怎麼樣?”
許念深瞥了她一眼,輕聲略帶嘲意地一笑:“憑你臉大嗎?你還不如說讓我睡一晚,至少顯得你還有些智商。”
簡藍挑了挑眉毛,忽然笑了,不等他狐疑的目光落下,她已突地伸手往前一推,許念深猝不及防被她推地往後一個趔趄,還沒反應過來,她又欺身上來一手擦過他臂旁,“啪”一掌拍在了牆上。
於是,許念深就這麼和她“近在咫尺”了。
“看在許總今晚打扮得人模狗樣的份上,”簡藍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故作柔媚道,“我倒是可以考慮臨幸你一晚,來,寶貝兒,先親一個。”
說着就準備往他嘴脣上湊。
奈何……身高差的有點兒多?
簡藍覺得關鍵時候不能輸了氣勢,於是索性伸手抓過他的衣領就把人要往下拽。
許念深忽然一擡手拍開了她:“滾邊兒浪去!”又冷着臉丟了句,“有病。”
說完隨手整了整領子,撞開她,走了。
簡藍嗤笑一聲,衝他背影扔了句:“怕被我玷污您的品位就別來招惹,有本事別跑啊!”
許念深頭也沒回。
“切,忍耐力真差。”吐完槽,她總算覺得心情好了些。
——“皇上,接電話啦!皇上,接電話啦!”
新換的手機鈴聲讓簡藍聽着頗爲愉悅,她順手拿起電話滑開了接聽鍵:“是我。”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凝重又忐忑的聲音:“藍總,我打聽到個壞消息,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老總打算撂攤子了,要把能賺錢的藝人都轉出去,白月好像要主動去卓悅那邊,據說老總親自帶着她去見了許念深,估計八九不離十了。”
簡藍:“……”
“喂?喂?藍總你怎麼不說話?”
簡藍深吸了一口氣:“我在想,要怎麼弄死許念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