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 許念深在辦公室裡見到了來交辭職信的柳菲菲。
他並沒有拆開信，而是看了看對方，很平靜地說了句：“也好, 你父母都在美國, 你回去他們也會放心一些。”
柳菲菲準備好的一腔足以表現自己驕傲的臺詞就這麼胎死腹中。
她萬萬沒有想到許念深居然連一點疑問都沒有就收了她的信, 他甚至毫無訝色, 就好像……好像她是個普通員工？
她再也憋不住了, 深吸一口氣後主動道：“是Marco找我回去幫他。其實他已經找過我好多次了，不過我之前拒絕了他。”
柳菲菲說完，就在等着許念深問她“那爲什麼現在又答應了”之類的問題, 這樣她就可以再進一步，暗示他可以挽留自己。
然而許念深聽了, 只是微微一笑, 點了點頭：“他是個不錯的上司。”
柳菲菲愣了愣, 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狼狽，卻到底不甘心地問了一句：“許總, 你沒什麼話要問我嗎？”
他脣邊仍掛着笑，可神情裡卻流露出幾分疑惑：“我應該問你什麼呢？”
她一下子被他這句溫和禮貌的話語噎住。
突然間，柳菲菲就覺得自己在這場離別戲中顯得十分可笑，她自嘲地笑了笑，說道：“你不想知道我爲什麼要走嗎？”不等許念深回答, 她又問道, “你就不好奇是誰給記者放了消息嗎？”
許念深的目光自始至終都非常平靜, 聞言, 回答道：“這件事, 只要順着爆料人針對簡藍卻又想幫着我的思路去想，就容易起疑心, 有了疑心，就容易印證。你知道的，我從不浪費時間抱着‘好奇’這兩個字坐以待斃。”
柳菲菲頓了頓，恍然大悟間腦海中倏然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卻一時抓握不住。
許念深已經站起來向她伸出了手：“Fiona，謝謝你曾經在工作上給我的幫助，希望你以後能有更好的發展。”
柳菲菲有些茫然地望着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把手遞出去和他相握的，恍惚了半晌纔回過神，問他：“你以前在等的人，就是簡藍嗎？”
許念深在這一刻終於流露出訝然的神色，微微一頓，坦然微笑道：“我是爲了能夠離她的世界近一些，才選擇了這一行。”
柳菲菲忍不住道：“你就不怕被她拖累嗎？萬一這次你真的被董事會逼着辭職怎麼辦？我本來以爲……你們知道怎麼做纔是對你最好。”
“我花了這麼些年走到今天，”許念深不以爲然地淡笑道，“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什麼，也明白該怎麼得到自己想要的。”
柳菲菲良久無語，默然片刻，她垂下眸扯出一抹笑來：“是我多事了。”言罷，擡起頭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許總，那我走了，您保重。”
許念深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柳菲菲轉身走出了他的辦公室，出走廊的時候剛好和從外面進來的陳斯安遇到，兩人都停下了腳步。
“我走了，你保重，”柳菲菲感覺到自己眼眶酸澀，於是迴避着和對方目光接觸，“好好留在許總身邊。”
陳斯安看在眼裡，默默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叫住了她：“是Marco找你回去幫他吧？”
柳菲菲有些意外，頓了頓，她終於抓住了先前在腦子裡一閃而過沒有抓住的念頭。
然後，她笑了笑：“我明白，是我越了界，所以纔不適合留在他身邊了。”言罷，又看着陳斯安，真誠地說道，“幫我向許總說聲謝謝。”
“我會的，”陳斯安道，“你保重。我還是覺得你在職場上的樣子比較好看。”
柳菲菲失笑，揚手拍了他一下，一甩頭，徑自踩着高跟鞋離開了。
陳斯安理了理被她拍皺的地方，拐進了辦公室。
“許總。”他站在門口敲了敲門，然後走進去站在許念深面前，語氣裡有幾分如釋重負，說道，“曉珍終於交代了。”然後省略了自己是如何威逼利誘曉珍講真話的過程，直入主題，“說是李震拍吻戲的時候不規矩，被簡藍咬了舌頭。”
辦公室裡鴉雀無聲了那麼幾秒。
陳斯安靜靜等了片刻，忽然聽到許念深問：“《天元記》的男二號好像還沒定？”
《天元記》是卓悅明年其中一個重點電影項目，現在男女主已經定了一帝一後出演，導演啓用的是這幾年知名的新銳，這個資源的風聲一放出去就有不少藝人想要爭取。
陳斯安立刻應了一聲：“曹總監還沒報名單上來，應該還在斟酌。”
許念深點點頭，低了頭繼續看文件：“你讓人遞個音給李震的經紀人，讓他直接入二試，再適當給他們一些信心。”
說完這短短的一句安排，他再也沒有多說什麼。
陳斯安卻已經瞭然地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
那頭電視劇還沒拍完，李震的經紀人就收到了這七拐八拐後傳到自己面前來的好消息。簡藍也非常意外，不過她意外的是爲什麼最後這段日子的戲李震表現地跟打了雞血似的給力。
電視劇還沒殺青，李震的經紀人又收到了通知他過了二試的消息，但卓悅那邊也說這個項目領導很重視，所以就算導演覺得OK也還是要等最後許總拍板才能決定人選。
偏偏這段時間許念深又特別忙的樣子，中途還去國外出了個差，所以第三輪面試一直在配合他的時間往後推。
李震等得也有點兒忐忑了，眼看着其他又有差不多檔期的本子想找自己，他也不敢隨便籤，怕誤了《天元記》這個好資源，和經紀人一合計之後一咬牙全都推了。結果推了沒幾天，經紀人再去找卓悅那邊的人打聽的時候，就突然得知演員基本已經定了的消息。
“怎麼會這樣？！”經紀人大驚，“不是說還要等許總回來再通知面一次嗎？”
對方表現得有些歉意：“因爲許總實在抽不出時間，但是寧導那邊也等不了了，所以許總就直接看了二試的影像資料，最後說了句‘張巖好像比較適合’，不過他說今天還會再看一次最後確定下來。”
經紀人立刻抓住了重點：“你是說今天許總在公司？”
“在啊，”對方回答，“現在還和陳秘書在咖啡廳裡看視頻呢，寧導也在。”
李震立刻和他的經紀人飛車趕到了卓悅大樓，徑直乘着電梯到了12樓的露天咖啡廳，果然在天台邊上那桌看見了許念深。
兩個人立刻走過去打招呼，寒暄了兩句後，李震就繞到了自己身上。
“對了，之前聽說還有許總您親自參加的三試，”他作出副佯裝不知內部消息的樣子，笑着問道，“不知道是哪天？我這兩天正在苦惱二試的時候身體不太舒服表現得不夠好，多虧許總和寧導還給了我們這些發揮失準的人一次機會。”
許念深笑而不語地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茶。
寧導在旁邊卻頗爲遺憾地笑道：“三試已經取消了，主要是大家的時間確實太難湊到一起，許總是大忙人，你們也是。”
李震的臉上流露出幾分失望，又自恃身份不想再開口追問結果，但他的經紀人卻還是有些不甘心，畢竟之前他們收到的風是許念深對李震的評價不錯，不然就憑李震的咖位他也不敢去想來競爭這部戲的男二號啊！現在他們劇本也推了，因爲直接通過內部關係進了二試把同期參加競爭的演員也得罪了，卻什麼都沒落着？
“那……寧導，電影裡還有其他適合李震的角色嗎？”經紀人賠笑道，“主要是這個本子我們兩個都太喜歡了，能夠參加就很滿足。”
寧導有些爲難地笑了笑，轉頭看了眼許念深，一直沒說什麼話的許總這會兒才微笑着開口對李震經紀人說道：“我聽說李震之前那部劇拍親熱戲的時候被對方把舌頭咬了，傷怎麼樣了？”
李震二人俱是一怔。
許念深又態度和藹地笑了一笑：“舌頭對演員來說很重要啊，要好好養傷，希望下次能有機會跟你們合作。”
這一語雙關的話李震要是再聽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是，謝謝許總關心，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他強笑着道了個謝，起身時險些把面前的杯子撞翻，然後蒼白着臉戴上墨鏡逃似地離開了咖啡廳。
而此時，製作部的曹總監正在和來商談合作的張巖經紀人說着話。
一個問：“這麼說來，許總和簡藍那事兒是真的了？”
一個說：“心照不宣了，許總這回這麼做不就是擺明了要在圈內給簡藍名分嗎？李震肯定是當時看了那些八卦就覺得簡藍好上手，誰知道原來人家是正室，也是自作孽。”
一個哈哈笑：“活該，平時最愛裝白蓮花謙謙君子，我們張巖也被坑過好幾次了。”
一個意味深長：“這不就是你們的好機會嗎……”
這之後，從圈內開始流傳出了李震拍戲佔女演員便宜的八卦消息，由於這個消息的來源看上去非常之真實，網友們紛紛大跌眼鏡，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多其他的爆料，各種疑似圈內人士揭露李震謙謙公子外表下的堪憂人品，還把張巖等曾經被他坑過的人事也遛了出來。隨着市場聲名下降和業內女演員的排斥，李震的事業受到了重大打擊，整整五年都沒有緩過勁來，當然這又是後話了。
而在李震被網友口誅筆伐的這個時候，結束了電視劇拍攝正處於休假期的簡藍也終於等到了她家許總可以多休息兩天的時候，於是兩個人一起回了T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