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念深看了簡藍半晌,忽然彎起脣角一笑,順手卸下揹包往裡面的椅子上一扔,然後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你看起來不像這麼用功的人啊,”他瞧了眼她面前的書,“洗心革面了?”
“你那是不瞭解我,我一直很用功,”簡藍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說,“就是……才華暫時有點兒跟不上我用功的程度。”
許念深好笑地說:“行,那你慢慢和才華溝通一下,讓它練練衝刺。”
說着似乎就要拿起包準備離開的架勢。
“誒誒!”簡藍幾乎整個人趴在了桌子上,伸長了手勉強揪住了他的袖子,低聲急速道,“我話還沒說完呢。”
許念深垂眸看了她一眼,這個角度看上去,有燈光折射在她的瞳眸裡,亮晶晶地,像是在眼巴巴望着自己。
他脣邊不自覺泛起一抹笑意,居高臨下地脫口問了句:“怎麼,又要說想泡我?”
話一出口,兩個人就都愣了愣。
簡藍畢竟心理資歷深,不久前還剛被許總他老人家調侃要睡一回呢,這算啥?於是最先反應過來,笑着就要開口打算在當時“泡你”這兩個字的後面多加一個“大爺”。
但許念深一看她這個表情,立刻就繃了臉皺了眉,撇開目光說:“好了打住,不提這些,說你的吧。”
“哦——”簡藍也就從善如流地閉了嘴,頓了頓,才一臉乖巧地說,“也沒什麼,就是我剛纔聽你那意思,其實你每週時間安排還是很有彈性的,你看……要不要再挪點兒時間出來多賺一份外快?”
不等許念深說話,她又繼續道:“你看咱兩怎麼說也是校友,過不了幾天我還要進學生會呢,你給我補課很好安排時間啊,也不耽誤你其他休閒。”
“你要進學生會?”許念深敏銳地抓住了重點。
“對啊,”簡藍說,“申報了活動部,今天剛通知了下週二去面試呢。”
許念深看出了她的自信滿滿:“你就確定你會被錄用?”
“爲什麼不會?我覺得我完全符合招新條件啊。”簡藍說,“哦,除非有人公報私仇,故意不想讓我進。”
許念深看了看她,沒多說什麼,須臾,從包裡把手機拿了出來:“電話號碼。”
簡藍迅速把自己的號碼報了上去,然後把自己的手機也拿出來開了機,輸入許念深的電話號碼,保存。
剛保存完,他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存一下。”他說。
簡藍也沒多想,張口回道:“已經存了。”
許念深有些疑惑:“你怎麼知道我手機號?”
“……”簡藍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回“聰明過頭”了,她總不能說那是因爲你十幾年都沒換過這個號碼吧?
“哦,我之前看到尹喬那裡有你的電話,挺好記的,剛纔順手就打了。”
“尹喬有我的電話?”
“尹喬……沒有你的電話嗎?”
簡藍有些意外地乾咳了兩聲:“呵呵……那,那我是在哪裡看到的呢?好奇怪啊,居然不記得了,呵呵……”
許念深狐疑地看了她一會兒,倒也沒再多問什麼,把手機重新收了起來:“一個課時40,一週補習一次,一次兩個課時,這是外面的價格。你是同校的學妹,我再額外贈送你些優惠,週一到週五如果沒事,下午放學後我會免費給你補半個小時。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你關係最好的同學。”
他說到這兒,一頓,又意味深長地微微一笑:“不然的話,我肯定會公報私仇的。”
簡藍根本沒想到他給的補課條件這麼優惠,雖然也聽得出這傢伙其實還是設了點兒合同陷阱,果然奸商本質,不過考慮到也無非就是少兩次多兩次課的區別,所以她也還是一口就答應了:“沒問題!”
不過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說:“可是學校里人多眼雜,別人總會看到你和我老湊在一起補課的,那可不算是我的鍋吧?”
“我有說要在學校裡給你補嗎?”許念深反問。
“那……是每天放學到這裡來?”簡藍開始認真思考起了萬一路上被人看到怎麼解釋的問題。
“不。”許念深卻打斷了她的醞釀。
簡藍擡眸看他。
“去你家,”他說,“做家教。”
***
許念深和簡藍一前一後地出了圖書館,他站在噴水池旁轉頭看着她走過來,問道:“餓不餓?”
他不提還好,一提起來,簡藍就真覺得肚子裡空蕩蕩的。
這說起來也是許大會長做生意做得“太實誠”,和她剛剛談好補課條件後,一看時間,就說乾脆從今天開始算起,結果還真足足講了半個小時,然後又給了她半小時做題和消化知識點,連一分鐘也不給她自由散漫。
兩人出來的時候,已經八點過了。
“有點兒。”簡藍也實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說,“我想吃麪。”
許念深點點頭:“嗯,那你快回去煮吧。”說完就轉身走了。
簡藍:“……”
但許念深走了幾步後又停了下來,回過頭,看着她笑:“走吧,前面有家麪館不錯。”
簡藍默默翻了個白眼,腹誹着跟了上去。
兩人走了大概七八分鐘,來到路口一家裝潢挺自然氣息的麪館,進去後隨便挑了張角落的桌子坐了下來。
許念深明顯就是常客了,把菜單直接遞給了簡藍,自己看也不看地就直接點了份筍衣雞絲麪。
簡藍覺得這個紹子聽起來還挺特別,比起一般的麪館似乎有些特色,就問他:“這個面好吃嗎?”
“蠻好吃的。”許念深說完,又笑了笑,“不過對你來說就不一定了,你這麼挑剔,還是選點兒常規的類型保險些。”
簡藍就舉着單子看了一會兒,最後一臉端正地轉過頭對服務員說:“我也要一份筍衣雞絲麪。”
許念深垂眸笑着喝了口茶。
沒過多久,兩碗熱氣騰騰的麪條就被端了上來,許念深也沒急着吃,而是先起身去廚房窗口邊盛了一碟泡酸菜過來,然後用筷子往碗裡撥了一些,這纔開始拌起了麪條。
簡藍看了眼碟子裡還剩了三分之二的酸菜,又往他碗裡看了一眼,然後不聲不響地伸出手去把碟子拿過來,也學着他往面裡撥了些。
拌了拌,嚐了口——
湯汁香味濃郁,筍衣和酸菜清脆爽口,麪條有嚼勁,好吃!
簡藍默默加快了動筷子的速度。
兩人正吃着,店裡又來了一桌食客,原本正專心在吃的簡藍不經意聽了一耳朵,忽然覺得其中有個女人聲音有些耳熟。
於是她轉過視線看了一眼,不由一怔——果然是霞姨!
許念深見她停了筷子望着那邊蹙眉出神,於是也順着她的目光轉頭看了眼:“你認識?”
簡藍點點頭,目不轉睛地壓低聲音說:“是在我家裡做事的阿姨,照顧了我好幾年生活,和親阿姨差不多。”
許念深有些奇怪:“那你不過去打個招呼?”
簡藍沒說話,實際上她從來沒見過霞姨的丈夫和女兒,對這對父女所有的已知,都是建立在霞姨自殺之後的。此時乍然碰到,她看着那個男人的背影,還有坐在霞姨身旁那個清清瘦瘦的小姑娘,一時間有些心情複雜。
然而就在這時,那邊桌上卻先傳來了動靜。
“怎麼這麼麻煩?”男人忽然不耐煩地說道,“又不是不會說話,想吃什麼也畏畏縮縮地不敢開口,以後能有什麼出息?”
簡藍順着看過去,就見霞姨一手攬着身旁的女兒,一手輕輕點着面前的菜單,在一樣一樣耐心地問默默要吃什麼,好像完全沒有聽到她的丈夫在說什麼,可其實母女兩人的臉上一個寫着難堪,一個寫着瑟縮。
“行了行了別看了,你這麼問她得問上半小時。”男人說完,轉頭就對服務員說了句,“三碗鱔魚麪!”
服務員立刻轉身下單去了,霞姨無奈地把菜單放下,對身旁的女兒說:“默默,還有什麼想吃的嗎?”
小姑娘看了眼自己的父親,垂下眸,搖了搖頭。
簡藍見狀,低聲問許念深:“這裡還有什麼好吃的?”
他側眸往那一家三口看了眼,回道:“香辣小土豆。”
簡藍聽了,立刻起身招呼了一聲老闆,一邊往霞姨那邊走,一邊笑着讓再上一份香辣小土豆。
“藍藍?”霞姨看見她,很驚訝,“你不是和你爸爸出去吃飯了嗎?怎麼……”
“我今天約了同學給我補習,沒去成。”簡藍說,“他推薦這家麪館我們就來吃了。”
說完,她衝着小姑娘笑着揮了揮手:“你好啊默默,我叫藍藍,我聽你媽媽說過你好多次啦,你有沒有聽說過我啊?”
默默圓圓的眼睛裡閃爍着謹慎和驚訝的光,頓了頓,輕輕點了點頭,還學着她也舉起手,很小幅度地揮了揮。
簡藍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小女孩兒,太可愛了,真的。眼睛黑溜溜地,盯着人看的時候就好像黑玉似的清透,純真又討喜。
想到她不久的未來就要失去媽媽,還要跟着這個酒鬼爸受苦,簡藍就覺得心裡一陣不舒服。
而霞姨也正在打量一個人——就在簡藍說出那句和同學約了補習的臺詞後,她就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這個伴隨簡藍話音,而自覺起身走了過來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