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這個時候李強心裡難受得很,但是他別無選擇,只能硬着頭皮否認了——跟馬強硬扛,那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
兩人都是地級市的市委書記,但是人家馬強是朝田的市委書記,是省委常委,而李強還不知道自己晉升副省的機緣在哪兒呢,就別說常委了。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馬強是省委書記馬飛鳴一手提拔起來的,自打兩人在中央黨校做了同學,馬強就從縣級市的市委書記,一路提拔到省委常委,紮紮實實的嫡系人馬。
總算還好,這兩人雖然都姓馬,卻沒有什麼血親關係,不過這事兒,怪也就怪在這裡,不知道爲什麼,馬飛鳴賞識的人,不止一個人姓馬——一共有三個人,其中一個是回族。
所以就有人說,古有五鼠鬧東京,現有四馬鎮恆北。
不管怎麼說,馬強就是四馬中,緊排在馬飛鳴之後的第二馬,大馬書記入局了,風頭正勁,二馬書記日子肯定好過,李強一聽說,此事是被朝田市委關注到了,而不是朝田市政府,也只能選擇不認賬了。
李書記想不認賬,但是張近江不能含糊,他可不想讓人當作擋箭牌,最後又被人像抹布一樣地扔了,於是他堅持,“羅亮輪真是這麼說的,我該怎麼回答?”
“你先跟陳太忠說嘛,”李強氣得好懸跳腳,你這辦事能力,也能做了市委秘書長?“羅亮輪都覺得是他在搞事了,你冒頭幹什麼?”
“我……”張近江猶豫一下,還是解釋一句,“我覺得他們是衝李書記你來的,陳太忠……沒事誰去招惹他?”
“那就對了嘛。”李強哼一聲,“你也知道太忠嫉惡如仇,咱們都是書生……那些無端的傳言,還是要讓小陳處理,專業的事情,需要專業的人去幹。”
“那我知道了,”張近江掛斷了電話——他已經把消息送達了。
但是李強掛了電話之後,就不淡定了,心說我原想保密的事情。怎麼就讓這麼多人知道了呢?泄密的又會是誰呢?
他想了好久,也拿不定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昨天上午在軍分區,他有點草率了,但是總共就那麼幾個人,誰會說出去呢?
正經是陳太忠那裡。泄露機密的可能也很大,李書記覺得自己不該隨便懷疑自家人。
不過不管怎麼說,事情已經發生了,想查這樣的人,也沒啥頭緒,他禁不住要感慨一下,現在想保留點秘密。真的太難了!
然後他就陷入了糾結中——我是否需要馬上回陽州,不再摻乎這件事?
這些事裡涉及的人和事,很多都不是他惹得起的,他很想把攤子丟給陳太忠。自己溜號,但是最後,他還是堅持住了,“不過就是個省委常委。跟我齜牙咧嘴有一套,有本事你把八一禮堂的地拿走。”
馬強雖然是馬飛鳴的嫡系。但是眼下看來,也未必會直接跟陳太忠叫板——要知道,陳太忠也是馬飛鳴很看好的幹部。
他的決心下了,然而很顯然,馬強並不僅僅是靠着大馬書記起家,他這個二馬書記不是白當的,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時候,他給李強打來了電話,“李書記你好,在朝田呢?”
“馬書記好,我在朝田,”李強只能這麼回答,沒辦法,那邊是省委常委,比他大。
“中午吃個便飯吧,”馬強的邀請很直接,也很霸道。
“我需要準備點什麼材料嗎?”李書記乾笑一聲,一聽這話,他就知道是無法善了,索性心一橫——左右不過就是這一刀了。
“隨便坐一坐聊一聊,”馬強的態度也還算不錯,不過下一句話,他就暴露出了本相,“還有八一禮堂的事情……你們談得差不多了吧?”
“八一禮堂……什麼事兒?”李強也不是嚇大的,都已經是市委書記了,還能被這點事嚇倒?他愕然發問,“我不是很清楚。”
“就是你們要買八一禮堂的地,不管是北崇要買,還是陽州要買,反正你們要買,”馬書記在電話那邊哼一聲,“省軍區也有士兵,是要在朝田復員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很久之後,李強才知道,問題出現在他的省軍區之行中,雖然他已經很注意了,但是當時曾慶雲處長的辦公室裡,有五六號閒人。
大部分的閒人,沒有興趣關注一個小插曲——軍人的神經,都是比較粗大的,而且部隊和地方,確實是兩個不相統屬的系統。
但也真有閒人,就覺得陽州這個小城,一下拿走上百畝的地,太誇張了,於是豎着耳朵聽一聽,才發現這裡面可能有不少說法。
當時在場的人,都比較單純,但是他們也有自己的朋友,就把這個事情,講給其他人聽——有沒有搞錯,八一禮堂的地,也有人敢惦記?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軍分區裡還真的有那有心人,所謂的機關兵,裡面就有不少這樣的人——能來機關當兵的,並不是任何人都有背景,但是有背景的人,真的不在少數。
小賈村救災時候,宗報國最早是帶着機關兵來的,實在有點掉鏈子的,當時他也抱怨了——機關兵的熱情不能說差,但是論起真本事來,比野戰部隊差得太多了。
這些就扯得遠了,總之,有機關兵聽說了此事,而他們又想在朝田分配個體面工作,於是就有人將此事彙報了上去。
“除非己莫爲,”李強幹笑一聲,他聽得也火了,尼瑪,省委常委就牛嗎?“嘿,馬書記,我並不知情……不過您要認爲我爲了,那就是我爲了吧。”
“咦,”馬強很驚訝地發出一聲,然後頓得一頓,才說一句,“李強同志,這個事情是比較重要的,咱們見面談,不搞意氣之爭。”
雖然是省委常委,他剛纔那句話也有點過了,李強真不比他塊頭小多少,也是自成局面的,說不買賬也就不買帳了。
“我都說了我不知情,”李強冷哼一聲,利字當頭,老子絕對不會退縮的,有種你撤了我,別說是這省委常委了,就是馬飛鳴想動個市委書記,也要多少掂量一下。
“呵呵,”馬書記乾笑一聲,他心中惱怒無比,卻偏偏發作不得,“中午逍遙居,不見不散。”
“嗯,”李強悻悻地掛了電話,然後才嘀咕一句,“陳太忠你咋就不在朝田呢?”
沒有什麼時候,能讓李書記比此刻更渴望,小陳在自己身邊了,那傢伙雖然不好的地方很多,但是有一點是大家公認的,就是從來不給自己人掉鏈子。
馬強雖然牛叉,不過李強相信,陳太忠收拾這馬二書記,應該不在話下——陳正奎那貨,可不也被個菸灰缸砸得頭破血流?
至於說馬二是馬大的嫡系,那更無所謂了,地市爭搶利益,那是各憑本事,省委書記也不能偏幫,朝田是省會不假,陽州還是落後貧困老區呢,發展不起來算誰的?
發泄之後,李強心裡這團火還是不能消化,說不得又給陳太忠打個電話,“馬強說了,誰能買這八一禮堂的地,也輪不到咱陽州,太忠……我無能爲力了。”
“這是氣話吧?”陳太忠在那邊乾笑一聲,他一聽就知道,李強的話添油加醋了,“那我回頭給馬書記做一做工作。”
“他今天中午約我攤牌呢,”李強嘆口氣,“你現在在哪兒呢?”
“我去北、京的機票都買好了……就在朝田的機場呢,”陳太忠氣得哼一聲,然後又嘆口氣,“他什麼要求?”
“他就不讓咱買地嘛,”李強悻悻地嘀咕一句,想一想之後,又補充一句,“我的風聲卡得很死的,不過這貨消息太靈通。”
“都是什麼事兒……”陳太忠無可奈何地嘆口氣,“我跟康曉安約好的,去首都找錢,這纔是的……康曉安也壓不住他啊。”
康曉安是省長魏天的人,跟馬飛鳴就不是一路,而馬強也是省委常委,能壓住馬二的人,屈指可數。
“中午一起吃飯吧,逍遙居,”李強嘆口氣,“機票往後推一推,你幫着過來說兩句,想要買下八一禮堂那塊地,馬強是咱們繞不過去的……真要繞過去了,楊俊吉就不是問題了。”
楊俊吉是朝田市的市長,也是很有魄力的一個人,但是他的搭子不但是省委常委,搭子的靠山還是天子門生,他有潑天的志願,也只能忍着了。
不知不覺間,陽州市委書記和北崇區長之間的關係,已經打了一個顛倒,區長居然要幫市委書記做主,真是天下奇聞。
尤爲奇妙的是,李書記並不認爲這種現狀不合理,年輕的區長也沒覺得不合適,他沉吟一下,方始緩緩回答,“那這樣吧,我改簽晚上的機票,不過中午聊天,我只旁聽,儘量不說話……可以嗎?”
“這沒問題,”李強笑着回答,心裡也鬆一口氣,你在場就行,真要讓你自顧自地說話,我還不放心呢,也容易讓馬強小看了,“該爭的事情,我不會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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