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言等了沒多久,屋裡走出了曲陽區的區長,旁人自然不敢跟常務副市長搶排位。
所以她就自顧自的走了進去,進門之後,她甚至連坐都沒坐,就站在那裡,“殷市長,是這樣的,我接到了省委組織部的通知,要安排我去中央黨校進修,爲時三個月。”
“你進修啊,”殷放微微頷首,笑着擡一下手,“坐,這個我也聽說了。”
“哦,”吳言走到旁邊的沙發,款款地坐下——殷放聽說了,而且還笑了,看來不是壞事,於是她就矜持着發話,“可是我手上工作很多……”
“那隻能我幫你抓起來了,”殷放苦笑一聲,“沒辦法,天生的勞碌命。”
“好像不是封閉進修,”吳市長大膽地胡說一句——反正閆昱坤沒跟她說是封閉式的,這就是死無對證的事情,“學習空餘,我也能過問一下。”
“中央黨校……再不封閉,你也要注意形象,”殷放看她一眼,摸起一根菸來點燃,“這個機會是蔣省長幫你爭取來的,三個月,時間不短,你安心學習吧。”
“您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吳言微笑着站起身。
“過幾天市長辦公會,你提個建議,希望我把關,”殷放輕描淡寫地回答。
“您決定就行了,”吳言面無表情地回答,“我提這個建議……不太合適。”
“挺合適,同事之間也要講民主,”殷放很隨意地一擺手,他對她的語氣不以爲然,吳市長是出名的冷豔,一向是冷臉對人,哪怕對上領導,也難得有個笑容。
殷市長上午就知道了,吳言要去進修,他的消息來源於蔣世方。蔣省長說了,小吳下一步要往上走,你注意一下,對她客氣點,別以爲只有章堯東支持她。
這個話裡有一些暗示,但是殷放那麼多年機關生涯,不是白熬的。所以他就沉住氣,等着吳市長自己來說——我啥都知道。我就是不主動找你。
吳言一來,他就表明,我的消息渠道不比你差,後來他不惜拋出蔣世方的話來,就是要告訴對方——你那一攤,交給我吧、
身爲市政府一把手,常務副的掣肘,感覺還是很明顯的,不過若是沒有謝五德咄咄相逼。他也真的不是特別稀罕,殷市長來鳳凰兩年了,市政府這一塊基本上拿下了,當然,拿不下的也有,比如說科委,又比如說交通局——分管交通的是王偉新。王市長背後是唐亦萱。
他主要是防着,謝書記趁吳言不在的時候,插手這一塊。
吳言也是挑通眉眼的主兒,一聽這樣的說法,就知道這次進修是進步的階梯,而殷放要她在辦公會上表態。更是說明,殷市長試圖把她頂到抗衡謝五德的第一線上去。
“我會要求市政府妥善安排的,”吳市長笑一笑,轉身離開了。
這就又是表態了,她無意介入兩人的私爭,交給市政府安排——雖然市政府就等於殷放,但是她不會明說。就交給殷市長來代管。
“女人也不能小看啊,”看着那婀娜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殷市長苦笑着搖搖頭,到了廳級的幹部,又是有幾個是簡單的?
吳言當然不會去明着碰謝五德,尤其是她能確定,自己進黨校只是爲上升鋪路之後,她更不會介入這種紛爭了——你倆的恩怨,不要扯到我。
出了殷市長的辦公室之後,她馬上給陳太忠打個電話,將自己的收穫說一遍,到末了還沾沾自喜地說一句,“黃二伯真是厲害,招呼已經起作用了。”
“你好受了,我可是難受了,”陳太忠苦笑一聲,“我的區委書記也有着落了,省委文明辦副主任戚志聞……靠,副廳啊。”
“文明辦副主任?”吳言聞言,禁不住哈地笑一聲,“這還真是同行見同行了。”
“文明辦副主任是什麼角色,我太清楚了,”陳太忠哭笑不得地哼一聲,天南文明辦,他待了一年多,幾個副職基本沒有主政一方的能力,洪濤、康樓電和劉愛蘭,包括助理巡視員商翠蘭和張勇敢,也不是主政一方的料。
說句更不客氣的,前後兩任文明辦主任,馬勉和秦連成,也沒展示出多少主持地方事務的能力來,秦連成多少好一點,在地方上主持過計委和招商辦的工作。
外省的文明辦,陳太忠也接觸過,比如說地北文明辦,但是給他的感覺也很一般,哪怕地北文明辦主任宮華待他不錯,但也不能讓他說句好,機關的習氣太重了,待人接物倒是沒什麼問題。
所以他的感覺就是,那裡是混級別的地方,就像組織部、團省委或者宣教部,充斥着大量的混級別的主兒——本來嘛,文明辦就是歸宣教部管的。
但是這種混級別的地方,一般人還是進不來的,只要能進來,就都是有點辦法的,所以這個戚志聞能拿下北崇區黨委書記,也不算意外……人家還是高配。
事實上,這個高配是很扯淡的事情,天南文明辦的副主任康樓電,也是副廳,曾經去正林市掛了一年職,時間到了之後,被地方攆回來了——下面就直接表示了,我們自己名額還緊張呢,不留人。
所以恆北文明辦來個副主任,要當區委書記,還想留下不走,就不算太委屈這個副廳,起碼你是一把手——而且是這種刷政績寶地的一把手。
據說想來北崇刷政績的,還有省青聯主席,那位也是副廳,不過考慮到陳區長跟團省委糟糕的關係,終於是戚志聞佔了上風。
就這短短的兩個小時裡,陳太忠就瞭解到了戚志聞的背景——他現在北崇,也有自己的消息網了,這貨還真是有點家底,老爹是某政治、局常委的秘書,在恆北做過一任省委副書記。
副職和正職的差別,那是巨大的,他的老爹文化也不高,不怎麼會教育兒女,就是把他丟到一個閒適的地方生活。
但是誰想對付這個人,除了要考慮前省委副書記,也要考慮前政治、局常委的因素——那位在前兩年過世了,但是也有其影響。
簡而言之,陳太忠對上了一個恆北的官二代,還是上面有人的那一種,他打電話諮詢康曉安的時候,康總都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我艹……誰把這貨放出來了?”
康曉安也是省委副書記的公子,對戚志聞是相當瞭解,論家世和靠山的話,他還不如戚志聞,不過他經營人脈的能力,卻是對方不能及的,所以他發展得要好一點。
三十五歲的副廳,陳太忠放下電話,咂巴一下嘴巴——這年輕氣盛的,希望他識趣點吧。
北崇的官場習氣不是很好,大約是因爲落後的緣故,沒多少人注意消息的保密,沒用了多久,區裡就傳開了,新來的區委書記是個副廳。
臨下班的時候,白鳳鳴來到了區長辦公室,他笑眯眯地表示,“老婆帶着孩子回孃家了,找領導混飯。”
“那就一起吧,”陳太忠點點頭,兩人走下樓來,又碰到了葛寶玲,她笑着打個招呼,“跑了一天,累死了,領導今天管飯嗎?”
“管,”陳區長笑着回答,“天氣不太好,葛區長也要喝點酒哦。”
三個區長進了小院,倒也不着急吃飯,先坐下說會兒話,不成想沒說幾句,門鈴一響,劉海芳也來了,陳區長招呼一聲,“週末了,你不回家?”
“我愛人和孩子明天過來,我就不回了,”劉區長笑着回答,李紅星私自借出去的那套房子,她已經住進去了,老公孩子過來,也有地方落腳。
事實上,往日到了週末,她沒事就回家了,但是今天不來,就是政治不正確了,對於即將到來的新書記,要聽一聽區長的指示。
來的還不止他們三個,林桓緊跟着也來了,再過一陣,賓館開始送菜的時候,連養病的徐瑞麟都來了,只有譚勝利人在外地,沒有到場。
我這班子還是很團結的,陳區長心裡比較欣慰,尤其是比較有主見、又有點刺頭的常務副葛寶玲,立場也很堅定。
大家都知道,坐在一起是要說什麼,但是陳太忠不起頭,也就沒人提,就連出名敢說話的林桓,看到坐了這麼多人,也不多說,只是笑着打趣一句,“區長辦公會的人,差不多齊了。”
接下來,大家就是隨意地吃喝,說一些逸聞趣事,也說點工作中的小事,林桓這老不修偶爾還說兩句葷段子,逗弄兩個在場的女區長,不過這倆已經對他免疫了。
陳區長想起下午的車禍,又叮囑一句劉海芳,要她注意防範類似事故,最好出個文字性的東西來約束。
吃喝了四五十分鐘,差不多就好了,就在這時,又有不速之客闖入,來的卻是敬德縣的縣委書記奚玉。
他來得匆忙,路上也沒吃飯,陳太忠又吩咐北崇賓館送倆菜過來。
奚書記也不等新菜上來,先端起個小酒杯,自罰三杯,又夾起一根黃瓜嚼兩口,然後直截了當地發問,“聽說戚志聞要來當北崇的書記,太忠你打算如何配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