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貴看完材料,擡起頭來看一下面前的年輕男女,“知道我找你們來幹什麼了吧?”
“大致有些猜測,”陳太忠笑着回答,“是因爲部裡農業險的試點?”
試點早定得差不多了,歐陽貴心裡暗歎一聲,可是當着羅雅平,這話他不好直接說,於是笑一笑,“部裡要大家積極提供思路,下週就要開會了,我覺得你們這個嘗試很有意義……看了一下你們的文字材料,準備得還是很充分的。”
“還沒有經過實踐驗證,”陳太忠笑一笑,又看一眼羅雅平,“這個方案,羅雅平區長花了不少心血,感謝農業廳給北崇送來了這樣的好乾部。”
“那我是不是要感謝天南,送來了你這樣的好乾部?”歐陽貴哈地一聲,笑出了聲,然後不無遺憾地嘆口氣,“唉,你們搞的還是晚了。”
這個農業保險的會,他是早就知道了的,也知道要搞試點,但是所謂試點,就是要跟上面拿撥款,這是要看各方活動的。
歐省長也想替省裡爭取,但是部裡有人示意了,恆北去年撥的款不算少,咱要講個平等嘛。
所以從主觀上講,歐陽貴就已經放棄爭取了,反正所謂的農業險,就是那麼個東西,部裡說是要徵求大家的意見,但是……有什麼好爭取的?試點都差不多定下來了。
直到他聽說,北崇在搞農業保險的調研了。才猛地意識到:北崇完全有資格拿來做試點的。
所以他就懷疑,陳太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要爭取這個試點,可是昨天那個電話一打,他才意識到——北崇是有切膚之痛,纔會想出這麼個點子。
本來嘛,以小陳跟他的關係,那是沒什麼不能說的,這麼大的事情,北崇想爭取。那是繞不過他這個副省長的。
想到這個。他就越發地不平衡了,北崇在農產品的多樣化和深度開發上,已經走在了其他縣區的前面,尤其是經濟作物和特種養殖上。不光是受旱災、水澇問題的影響。
只是這一點。立意就比其他試點高——起碼也是具備相當的競爭性。
像娃娃魚養殖。非常有必要引進農業險,這個是不容置疑的,甚至在沒給陳太忠打電話之前。歐省長就想到了,他遺憾自己想到得太晚了。
反正不管怎麼說,就算上面內定了試點,歐陽貴也要把北崇準備農業險的方案報上去,能不能爭得上是一回事,關鍵是,恆北在農業發展方面的嘗試,不能被埋沒。
所以他才着着急急地把陳太忠叫過來,要看北崇的方案。
現在北崇的方案擺在面前了,他大致看一下,真的是沒什麼問題——細節或者數字方面,可能有一些問題,但是整體思路清晰,具備相當強的操作性。
由此可以看得出,北崇在農業發展方面,是下了功夫的,也有一個執行力很強的班子,念及此處,他禁不住扼腕長嘆:你們怎麼就不知道早點搞呢?
“這不是前兩天,才下出現了一場雷暴天氣嗎?”陳太忠嘴角抽動一下,歐省長指責得挺有道理,他覺得面子上有點過不去——其實去年也出現過極端天氣的。
所以他要找個別的理由,“我當時和羅區長,還有另一個副區長在回北崇的路上,差點被雷劈了,掉下來來個大樹杈,差點出車禍……是吧,羅區長?”
“嗯,”羅區長點點頭,不知道爲什麼,她的眼角微微地抽動了一下,然後她輕聲回答,“區裡大棚受災嚴重。”
“反正這次開會,我把情況報上去,”歐陽貴看一眼陳太忠,“小陳你在農業口上……能不能活動一下?”
“農業……”陳太忠遲疑一下,緩緩搖頭,“我估計是要差一點。”
他所認識的人裡,真沒有誰在農業口上比較權威的,當然,真要找關係,他估計也能找到一些,但是爲了幾百萬……划得來嗎?
而且他本身對這個補貼,就有一定的懷疑——與其找個保險公司供起來,不如哥們兒自己招標。
“總是要試一試,”歐陽貴見他不吐口,心裡更是不平衡了,在他看來,北崇能自發地搞這個農業險,思路也很清晰,又是區政府自己出錢搞補貼,這本來就是值得鼓勵的事情。
跟那些幹張着嘴等撥款的主兒,小陳做得不能再多了,所以歐省長又抓着他們問了幾個細節,最後問一句,“太忠有時間去開會嗎?”
我哪有那個閒情逸致?陳太忠的嘴角抽動一下,然後乾笑着回答,“我去是沒問題,但是……一個小正處,有資格進會場嗎?”
“哼,我知道你心大,五百萬看不在眼裡了,”歐陽貴不滿意地哼一聲,“你根本什麼都不懂,去一趟沒準能弄一千萬。”
一千萬我也看不在眼裡啊,陳太忠笑着點點頭,“我錯了,我去還不成嗎?”
“晚了!”歐陽貴眼睛一瞪,然後一擺手,“去吧,門口等着的人多呢。”
羅雅平在一邊看得清楚,歐省長狀似惱火,但是結合昨天晚上的電話分析一下,她就知道,其實這是不見外的表現。
跟着陳書記走出來,她輕聲問一句,“你在農業部,真的沒關係?我看歐省長的樣子,是願意支持咱們的。”
“關係嘛,只要肯下辛苦,哪裡有找不到的?”陳太忠摸出一根菸來點上,輕輕吐兩個菸圈,“關鍵是成本太高,有點划不來。”
接下來,北崇繼續緊鑼密鼓地搞調查,區裡原本打算面對保險公司,七月初招標的,結果徐瑞麟找上門來,“太忠書記,農業險的這個標,咱晚幾天招吧。”
“嗯,我已經跟羅區長說了,”陳太忠點點頭,然後又嘆口氣,“這保險公司也忒勢利了一點……唉,躺槍啊。”
要說起來,這事兒挺氣人的,保險公司原本是搶着做單子的,但是這幫傢伙的鼻子太靈了,首都那邊要開個關於農業險的會,他們就都知道了。
事實上,這是很正常的,保險公司就算總部不在首都,首都的耳目也少不了——吃不透政策,做什麼保險?
北崇悲催就悲催在這裡了,首都那邊一開會,這邊保險公司的熱情就驟降,原本是積極設計保單的,現在就是敷衍了事。
這個動向,羅雅平注意到了,並且彙報給了陳太忠——大概那些保險公司,以爲咱們是要從部里弄錢,那麼,部裡沒有出來結果之前,他們會坐看事態發展。
他們甚至可能已經知道,北崇沒有多大希望得到補貼。
這是一個徹徹底底的誤會,區裡本來是要自己出這份補貼的,但好死不死的是,部裡就是在這個時候開會,你解釋了,別人也得信不是?真是讓人鬧心。
陳太忠初聽這個消息的時候,真是惱火異常,說誰要懷疑咱們的支付能力,就不要來競標,咱也不稀罕他競標。
他們都會來競標的,羅雅平如是表示,但是接下來她一句話,就道破了真諦——競標歸競標,設計保單,也存在個用心不用心的問題。
換句話說,人家認爲北崇可能沒錢,那設計投保方案的時候,就不會太上心。
而投標的人不會太上心,這個投標的意義,也就不大了。
陳太忠只能感嘆,自己是躺槍帝了,眼下徐書記的提示,又從側面證實了這一點,年輕的一肩挑覺得,這壓力真的是山大。
讓他感覺亞歷山大的事情,並不止一件,北崇的城建工程,終於要啓動了,惦記這個項目的人,實在太多了,一時間,好幾座大山壓在他身上——買煤的,惦記清陽河水庫的,療養院快完工了,還有苧麻產品銷路,這農業保險也是一塊。
最要命的,是油頁岩項目他還得跟着跑。
百里侯,聽起來威風,想要做好,真的很難。
陳太忠一度以爲,北崇已經被他理順了,但是現在一大堆事情擺在他面前,他才知道,百里侯真不是那麼好當的。
他甚至比前幾個月更忙了,而且他操心的東西不但多,更是別人不可能承擔的。
像徐瑞麟,這都是北崇二號人物,能做的也不過是幫他拾遺補缺,比如說提示晚些招標——而這遺缺,羅雅平這專業人士也能補得上。
招標推遲了,但是農業部的會議不會推遲,沒過幾天,消息傳了過來,北崇報的農業保險,並不被部裡所看好——據說有人嘲諷爲,這是高科技險。
隨便諷刺我,是不是得讓他們付出點代價?陳太忠聽到這個消息,心裡有點忿忿,不過轉念一想,生這些無聊的閒氣,有意思嗎?
不過消息傳來之後,保險公司的人反倒是熱情了起來,北崇並沒有因爲失去了補貼,而放棄這個項目,這就證明區裡確實要自己出這個錢了。
但是陳太忠沒想到的是,農業部這個會,把歐陽貴惹火了,歐省長特地打個電話過來,“太忠你打申請上來,需要多少補貼,省裡給你處理。”
有沒有搞錯,這是發生了什麼事?陳書記一時有點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