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吳江正在擦試眼鏡的手劇烈抖動一下眼鏡跌到了地上。
“卞秘書把小高書記叫出來。”我的語調很平靜“咱們這算一個臨時座談會吧?既然提到了高露露同志我認爲她也有權參加。”
朱高志的表情突然凝固呆住了。高露露在我這裡他當然知道但是他肯定沒料到我會表出這麼一個態來。我想老朱期待的是市委書記心有靈犀的一點妥協傾斜而不是這種莫名其妙的直接了當。
表情最爲震驚的莫過王玉兵同志了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立即擡手看了看錶嗯不用看我也知道快到午夜時分十一點了。“呃這個——”大炮立馬啞了火看上去他有點糊塗“我呃——”說話都帶結巴的他看我的眼神變得非常狐疑。
然後北川縣委漂亮的花朵跟在卞秘身後猶猶豫豫地從睡房裡走出來出現在大家面前。我的系花學姐先前那股從容優裕的勁兒已經完全消失不見跟她老公一樣高露露同學神情極不自然窘迫非常。“沈書記朱書記王縣長龍主任張局長劉——”她紅着臉朝在座領導依次點頭招呼臉上有種做賊心虛的神色好象剛剛是在我房間裡偷什麼東西然後被人當場按住手腳粗暴地拖了出來。
“嗯隨便點坐吧。”我也朝她點點頭。除我之外另外的領導沒人說話雖然大家理應對這位團委副書記非常熟悉可能平時打交道還會經常開個小玩笑什麼的但是現在所有人的樣子都很尷尬一個個左顧右盼沒人迴應高露露同學戰戰兢兢的招呼。
王縣長的大炮嘴張得更大了估計他此刻心情應該就是舊時章回體小說裡描寫的那種五雷轟頂——見了這般光景有分教:分開兩片頂陽骨傾下一盆雪水來心裡暗叫一聲:“苦也。”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倒沒有叫苦而是有點迷惑地向表情同樣困惑的團委書記問了句然而沒有得到答案。然後他又轉臉過來看着我一臉茫然。他似乎想求證一下這個現象表示什麼自己的判斷錯在哪裡還有先前妄言過的那些話語會爲北川政治帶來什麼程度的傷害。
“怎麼啦你們?”我對在座領導的古怪神色視若無睹淡然一笑“忘記跟大家介紹你們團委這位副書記算是我大學同學吧。”我說“大家來這裡之前我們正在聊天感謝她提供的信息北川情況我基本有個掌握了。”
老朱斜眼瞟了一眼吳江又看他的縣委之花但是那兩口子臉上除了不約而同的羞愧之外沒有提供更多表情也就是說縣委書記此時無法觀察出事情的具體端倪來。
這是個信息時代沒有具體客觀的信息來源僅憑主觀判斷得出的結論通常不可靠。而現在老朱顯然沒有從女人身上收到市委書記下三路的準確消息所以只能憑藉自己的經驗猜測一把——或者說是他的主觀願望吧。他肯定是非常迫切地希冀我跟他一樣露水已經沾溼衣袖我們成爲了同一條戰壕裡的戰友。根據這個猜測他有意識地引導了一把在座諸位的思路把自己的判斷拿了出來與同志們共享。
“嗯沈書記。”老朱先是伸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掛鐘動作非常誇張。然後他把王縣長的問題重複了一遍語氣很迷惘表情很天真“是啊她怎麼會在這裡呢?我還以爲——”最後他委婉地提醒我說“沈書記這麼晚了這個——”
“你想說什麼?”我打斷了縣委書記裝模作樣的矯情“晚上十一點一個年青女同志不能單獨呆在我的臥室裡我們不能聊天談問題你們就是這麼想的對吧?”
嗯我承認大家有想法是正常的。因爲兩個青年男女的身份還有所處環境都有點特殊這情景沒法讓人信服——應該不會有人相信深更半夜裡市委書記在他的臥室牀頭跟一位美豔女下屬促膝談心僅僅就是非常純潔地瞭解情況、探討一下問題。
從事實上而言我也確實沒那麼純潔——當時看見漂亮性感的高露露同學我的思想內容一度相當不純所以我讓她進入了房間。當然具體過程我想自己無需向誰解釋不管幹沒幹過隨便他們想。
朱高志此刻的表情相當純潔。“呃——我可沒說什麼我瞭解你。”他一本正經地爲我解釋“沈書記向來立身正直無聊的事情決不會做但是——”他轉了個折“人言可畏啊世界上有那麼多無聊的人擱到他們身上影響面就不能不考慮。比方說讓玉兵同志看到他又該懷疑了——”
其實我非常清楚老朱布這個局目的絕對不是用來對付我。只要他的精神沒出問題就應該明白他目前只是一個縣級領導跟我作對不但撈不到任何直接利益而且有可能讓他死得很難看而且在這種問題上他也根本奈何不了我。朱高志只是希望通過這個活色生香的美妙豔局來討好一把市委書記拉近我跟他的距離融洽關係進而贏得支持——特別是在他已經獲得副市長提名、馬上就要進入市級領導序列之際我的支持對他來說非常重要。
當然後面這些目標有點高跟如此小成本的投入不成比例但是我想老朱應該是信奉聚沙成塔、集腋成裘這個道理的——只要我嘗過他投過來的第一次美食那麼就會有很自然的第二次、第三次生直到我自覺跨入他的戰壕跟他成爲親密無間的戰友。
老朱看着我依然帶着那種天真無邪的微笑眸子裡非常坦白。他想表達給我的意思寫在眼睛裡儘管有點複雜但是我能讀懂:這是一個屬於強者的世界高貴的統治者們應該站在一起讓強者恆強。在我們的統治範圍內我們可以佔據所有的高點享用所有的資源操縱所有的結果——包括政治法律以及道德。
我想他是對的。政治法律可以先不談光說道德這個武器吧:比如現在這個場景足夠曖昧但是不可明言的林林總總下不道德的那個人不會是佈局作法的縣委書記不會是分香賣履的團委書記不會是甘戴綠帽的財政局長當然更不會是清白光鮮的市委書記而是那位不知好歹胡亂放炮的縣長大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與他共舞他註定會死於孤獨。
孤獨的人是可恥的——有一搖滾曾經這麼唱過。
我不清楚王玉兵同志有沒有聽過那搖滾但是看他的神態此刻理應產生了強烈的孤獨感他把這種可恥的情緒明白無誤地寫在臉上一聲不吭地坐在椅子裡呆。看着眼前表情各異的人們他的神色突然有點恍惚。
“怎麼樣玉兵同志?”我笑着說了一句“你不會總是帶着有色眼鏡看事情也懷疑上我了吧?”我說“動不動就懷疑一切不是科學的態度。”
聽見老朱愉快的笑聲了。“是啊這位同志一貫如此太難相處大家都反應沒法跟他共事啊。”他應和着我說“如今都講究個領導藝術我看啊別說什麼藝術他連做人都不會!”
是的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大炮同志都應該是孤獨的。我沒打算跟這位孤獨的同志爲伍因爲是孤獨的人是可恥的可恥的人是不道德的不道德的人必須道歉。他現在需要的先就是爲自己不適當的言論而道歉。
王玉兵霍地一下站起身來我以爲這臺大炮要向我轟響但是沒有他看了我很久。“對不起沈書記。”他選擇了道歉聲音非常淒涼我想那是因爲他看見了自己的末路。“我錯了對不起。”他又說。
不不是淒涼是絕望我肯定。因爲這樣的味道我曾經非常熟悉——就是那種末路狂奔無處可依的感覺。
王縣長在孤注一擲的搏命賭局上突然收到了足以讓他絕望的信息:午夜時分香豔的女人暴露的裝束可疑的氣氛古怪的表情**窩溫柔鄉英雄冢市委書記的含糊態度政治對手的落井下石。諸如此類足以讓一個人雄心盡喪——原來自己追求的東西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麼都是僞裝一切都是幻想。
“很晚了我先走了。”然後他不再多說什麼轉過身去徑直就往樓梯轉角處走也不等我回他的招呼表現得非常失禮。
在場諸位領導面面相覷。
“等一等。”我毫不客氣地說“王玉兵這麼說走就走有基本的禮貌嗎?你腦子裡有上級的概念嗎?”
王玉兵的身子站住了但是沒有回頭。
“你不說要上街搞個調查嗎?不是說還有情況反應嗎?”我又說“怎麼?不敢提了?”
縣長大人冷笑了一聲。“是的沒必要我已經知道結果了。”他說“都是我在造謠生事——”
“哼哼。”我也冷笑我覺得這傢伙還真他媽象塊茅坑裡的石頭脾氣又臭又硬。“那麼你們的選舉提名呢?是不是也得按照市委精神重新改回來啊?”
這句話一出口座上領導們頓時聳然動容。
應該說王玉兵今晚跑到我這鬧場的目的非常明顯絕不是爲了糾纏什麼長樓一支花的亂七八糟他只是想通過這些情況來告訴我讓朱高志吳江這類人得到升遷絕對是個錯誤他希望我能扭轉局面。
問題的關鍵在於對整個長川來說這個局面不能扭轉——至少目前不能。大氣候下所有政治關注的眼球都盯在這個敏感點上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引起軒然大波。
如果今晚的座談只牽涉到王玉兵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沒有任何問題我可以爲他們仲裁但是如果讓我在動人換馬這個問題上表態就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對不起我想我不能多說什麼。
“我再重複一遍長川各縣區以前提名的候選人一個不動這是市委定下的大原則。”我說“包括你們北川的吳江在內當然也包括市委提名的副市長朱高志同志這個問題上勿須爭議。”
“你們在底下搞那些小動作是錯誤的必須加以糾正。”我又說。
我的這個態度非常明確房間裡所有人同時舒了一口長氣。看得出來對於王大炮縣長的另類北川的領導羣肯定也是極不適應在看到市委書記的表態後大家都覺得事物還在原來的軌道上。
“沈書記英明啊。”朱高志適時地拍起了馬屁“呃不過咱們報省裡的名單現在還沒有批下來會不會有什麼麻煩啊?”看起來他又有點擔心的樣子。
“周老大還在國外要等他回來才能定。”我聳聳肩“過幾天省裡開常委會我也要去爭取不過相信不會出問題。”我淡淡地說“保穩定保大局也不是隻有咱們有責任省委也得拿出正面態度來我看那幫省領導也沒誰敢說讓長川亂!”
“那是那是咱們的當家人就是有魄力!”
“沈書記是省常委吧?我以前都不知道——”
“你知道什麼?咱們老大還是——”
馬上後面諛詞滾滾而上縣領導們紛紛獻上馬屁連剛纔死狗一樣的吳江都活躍起來腆着臉大唱讚歌。大概這小子看見副縣長的金帽子居然莫名其妙地失而復得又朝自己腦門扣將過來驚喜交集之下實在掩飾不住興奮的心情。
一片無聊無恥的歌功頌德聲裡王縣長意興蕭索長嘆一口氣。“既然市委決心已定我也沒什麼好說的。明天的討論會我請假棄權老朱你重新安排提名吧。”
我想了一下。“王玉兵沒必要這麼大情緒。”我說“送你一句話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先端正自己的態度以後我會找時間跟你談一談。”
屋子裡又安靜下來大家都在琢磨市委書記這句話裡的含義。
王縣長轉臉過來看着我應該也在考慮我是什麼意思。
“就拿這次選舉來說吧。”我很平靜地告訴他“提名是一回事投票是另一回事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我相信他們會作出正確選擇。”
說這句話時我斜眼瞟着吳江那小子可能感覺到了一點什麼推了把滑到鼻樑上的小眼鏡又有點惴惴不安起來。
“好了散了吧。”我說“時間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跟大家道別時一不小心握上了吳江的手讓我好一陣噁心——本來不想理他無視而過但是這小子在邊上候了老半天磨磨蹭蹭地跟在大家後邊終於給他逮到機會抓住了我的胳膊。
“不好意思沈書記實在對不起——”他兩手捉定我的胳膊聲音壓得低低的非常誠懇地向我道歉似乎是很真心地在請求我對他的原諒。
但是除了噁心之外真沒其他想法。特別是下意識地回憶起被他抓着的這隻手剛纔還停留在他老婆體內呃感覺確實不太舒服。
看着一臉愧疚有着急切表白欲的小白臉我在想如果這種垃圾也能讓他當上副縣長的話那可真算老天不長眼了日!
當然這樣的話我可不會提。我只是反問了兩句“吳江同志。”我說“說說看你什麼地方對不起我?你有什麼不好意思?”
小白臉語塞。我把手抽了回來。
還是有噁心感——對這個人噁心對他老婆噁心也對自己感到噁心。
回到房間以後我洗了很久的手。然後帶着一點神經質的緊張我讓卞秘書進來檢查一遍這間豪華睡房裡的各種擺設直到肯定不會有什麼攝像頭錄音機竊聽器一類玩意的存在纔出了一口氣。
其實我也知道自己敏感了一點但是人的感覺有時候就是這樣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