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書記。”我朝他的方向喊“您到長川來就是想來告訴我什麼事情都不存在您跟什麼都沒關係您是清白的對嗎?”
“您就是希望我投降希望我悔過希望這些事情永遠不要被證明永遠不要讓人提起是嗎?”
“放肆!”秘書高聲喝阻“你有沒有政治頭腦?你懂不懂得尊重上級?”
我沒有理他“周書記請你回答我!”我還是在不停地叫喊雖然知道這樣很無趣但我確實不清楚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聲音在顫抖我的身子也跟着抖。是的我的堅持沒有任何意義世界開始坍塌。
“既然你堅持要一個答覆我可以回答你。”在我把問題重複了好幾遍之後省委書記終於開口說話了慢條斯理字斟句酌。“蘇靜美的案子影響很壞我聽說過一些情況。”他說“但是案情我不清楚也沒有具體去了解。”
“不過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既然判定她有罪其本人也認罪伏法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他說“我不能應你的個人要求去幹涉審判把人民賦予我的權力置於法律之上爲一個罪犯開脫這是不可能的。”
“至於你說的其他事情我沒有聽說過也不清楚你提這些的目的是什麼。也許你有一個好的動機但是你的行爲完全錯誤這一點毫無疑問。”他說“組織的意見是希望你能夠端正態度正視自己的錯誤而不是無理取鬧煽動羣衆藉機要挾上級。”他的話很平淡若無其事。
圖窮匕現牌底終於亮出來了。
我沒有辦法平靜自己我不可能平淡不可能若無其事我完全不能接受這樣的攤牌結果。
這些就是他對全部事件作出的迴應。整個事件的始作俑者太上忘情置身事外根本沒有想到過懺悔。他來到我面前絕不是來悔過的——他確實害怕被懷疑被指責但他更怕被唾棄被審判所以他否認所有事情同時爲蘇靜美作出了最後的蓋棺定論——
一顆心完全浸入到冰水裡——一切都完了我知道。蘇靜美已經徹底沉沒再也沒有任何機會冤獄是她生命的終結——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無辜依然無濟於事。
這就是我要的結果!這就是我要的公道!坐在對面的這位高高在上的系鈴者用一個華麗的死結親手終結了我們的故事終結了那麼多的美好終結了我忍辱求生的最後希望!
希望變成絕望心已入煉獄。
我的喉頭壓抑着咆哮我象野獸一樣地低聲嘶吼我在盡力控制自己的暴怒情緒不想一頭猝死在他面前。
“年輕人思想不要太狹隘嘛。”省委書記又說話了言笑晏晏心平氣和絲毫不以我的激動爲意“領袖曾經跟人唱和過一詩想必你也聽說過吧?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說得不錯啊!”
我沒有去琢磨他講的什麼我把腦袋壓得很低心裡在想着秋葉想着蘇靜美想着她的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欲哭無淚真的還想吐血。
“只看到陰暗面是不行的不要一葉遮目不見泰山。”周書記淡淡地說非常隨意揮灑自如。“有很多美好事物可以頌揚可以謳歌光明、和諧纔是主旋律纔是永恆的主題嘛!有兩句唐人的詩我很欣賞在這裡也送給在場所有同志跟大家共勉吧。”然後他真的開始吟詩了從容不迫大氣磅礴。“好象是劉禹錫寫給白樂天的吧?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意境不錯就是說目光要向前看要識大體——”
“周書記!”我從輪椅裡一把跳將起來我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再忍受他的大氣從容“您的詩說得真不錯。”我很淒涼地說“您把蘇靜美沉沒了我也會跟着沉下去——您讓我們永遠也看不見春天了。”
“可是沒有關係。”我說。身子在劇烈顫抖我不得不撐扶着輪椅才能昂挺立“不就是死嗎?其實也不算什麼我們的春天不在這個世界也許沉沒纔是最好的歸宿。”我咬着牙語氣森冷好象看見了死亡。“如果這是一場電影我們的死將是最完美的謝幕也是這本小說最圓滿的句號。所有人都將目睹我們的愛情還有我們的死亡。”
“順生逆死我予我奪——你確實可以執掌生死可以控制很多事物但是你無法控制一切——你不可能讓真相永遠沉沒也不能讓愛也沉沒!”異常激動我感覺象要虛脫“在我們死後世界會爲我們憤怒!爲愛哭泣!傳說將跟隨我們身後世代流傳!”
“而你!”我用手指着他的方向聲音充滿詛咒“你終將腐朽!你將被世人鄙視唾罵!抱着你的權力苟延殘喘吧!最後踏入墳墓時如果人們還能記得你那就是你的虛僞還有你的罪惡!”
大譁!現場猛然騷動起來身周那些人如夢初醒紛紛出言厲聲喝斥。
“住嘴!”
“太惡毒了!”
“無法無天!想造反啊?!”
我仰天大笑如癡如狂。“周書記不是喜歡唸詩嗎?那我也送你一句——”我一面說一面把手邊的輪椅高舉起來舉過了頭頂。周圍頓時一片驚呼。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一聲長嘯輪椅朝省委書記的方向飛擲過去帶着所有的仇恨用盡我全部的力量。“你去死吧!”
呯嘭一聲巨響在所有人驚駭訝異的狂呼亂叫裡我的身子失去了平衡終於跌坐到地上。
咳嗽了兩聲有點氣促但是我依然在笑實在太爽了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
“周書記!”房間裡亂成了一團人們集體大呼小叫跟滾了一鍋粥似的。那位尊榮的領導倒是沒了聲息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一下砸死了他。
“快!快!叫醫生!”
“醫生!醫生!”然後n多人齊聲大叫。聲音如此倉皇猴急讓我真以爲有人完蛋了。
“周書記心臟病犯了快來人!快!”
“快這有藥趕緊喂下去!”
呃原來是這樣真沒勁白費力氣了——我爲自己的大鐵椎行爲默了把哀。
立馬我就被幾個人抓着提拎起來。他們推我到牆壁邊上站着又把我的手扭到身後然後聽到清脆的金屬碰撞聲應該有人掏了手銬出來。
“放開他。”上官儀的聲音有點倉促沒那麼淡漠了。“他又沒打算跑。”
“這小子太危險了喪心病狂啊這是!”掏銬子的傢伙堅持他的看法。“瘋了剛纔差點砸到了人還是小心點好。”
“不用銬!”又有人上來說話很純正的北方口音。“要把他手弄壞了怎麼辦?你們能負這個責嗎?”
要銬我的那人嘟囔兩句終於沒有把他的動作進行下去放開了我。
呵呵原來是這樣。還指着我的手辦事呢。我想。
屋子那邊的騷亂聲又大起來“好了好了沒事沒事周書記醒過來了。”大家喜不自勝的聲音。我後邊的幾個人趕緊全奔過去了估計是趕時間去獻上一把子殷勤。
真遺憾。我想。我什麼都做不到。
有種相當無語的失敗感。可以肯定我們已經沉沒了——水沒頭頂連一絲星光也沒有——我無法保護我們的愛保護不了她我也幹不掉我們的敵人我不知道自己站在這裡還能幹什麼。
迷惘的同時我也完全清楚自己的行爲意義——我只是一個瘋子一個跳粱小丑我的賣力表演換不來掌聲即使表演如此辛苦耗盡了我的全部生命也依然無人喝彩。什麼都討要不到什麼都乞求不來。我曾經很用力地期待過一個奇蹟但是直到現在才現根本就是一廂情願我的想法如此可笑。
所有的事物都穩若泰山沒有什麼會因爲我而改變。一隻愚蠢的雞蛋最終會在現實這塊冰冷的大石上撞得粉身碎骨。沒有奇蹟沒有希望除了痛苦除了恥辱什麼都收穫不到我什麼都沒有了。
那就這樣吧。我冷冷地想。大家都不要再指望什麼。一拍兩散吧電影散場了。
無比絕望。
我伸出手來碰到了身前的牆壁嗯很好很硬很冷——跟此刻的心情相當吻合。
我開始慢慢地向後退動身子很慢很慢沒有人察覺。
這是一個很大的房間可能是個會議室現在屋子那頭依然在忙亂不休。
“水!快快!”
“這邊!輕點扶着!”
“周書記——周書記——”
“好了應該沒事了注意觀察。”
這一刻沒有人理會我大家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剛剛甦醒過來的省委書記身上。七嘴八舌的聲音不斷地傳入耳中讓我清楚地意識到我的所作所爲顯得那麼無聊——哪怕是再暴烈再瘋狂的舉動都完全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