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記者們幾乎全部來自省市的主流媒體,充滿着“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的理想抱負,擔負着充當黨和政府喉舌的重任,他們紛紛舉手提問,吳新元掃視下方,點了一名青原日報的年輕記者。
年輕記者拿着話筒問:“請問,事故發生後,市委市政府採取了什麼措施。”
吳新元說:“事件發生後,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在第一時間召開了電視電話緊急會議,要求在全市範圍內開展安全檢查,伊書記和唐市長作出指示,要求南嶺縣和相關部門儘快查明事故原因,做好善後工作,維護社會穩定……”
這些都是官方套話,少不得的程序,記者們等他說完,又舉起手來,這回提問的是青原晚報的記者。
“請問,事故的傷亡情況如何。”
吳新元無比沉痛地說:“事故造成兩人死亡,其中有一名還是我們執行公務的公安幹警。”
臨江晚報的記者不待吳新元點名,直接問道:“請問,南嶺縣的這起交通事故,與前期臨江市發生的幾起電動車追尾事故有沒有關聯。”
吳新元說:“經交警部門查明,這幾起事故車輛均是凌雲集團的產品,主要原因也是剎車失靈。”
記者們議論紛紛。
臨江晚報的記者緊接着追問道:“有數據表明,凌雲集團電動車投入市場之後,青原市政府是其第一批用戶之一,南嶺縣的先鋒客運是其獨資的運營公司,其最大的訂單也來自青原市,請問,這該如何解釋。”
吳新元聳聳肩,將目光投向了樑宇軒。
樑宇軒臉色嚴峻地說:“青原市政府在用電動車均爲凌雲集團捐贈的產品,目前已全部封存,原定採購計劃也已緊急叫停,先鋒客運已責令停業整頓,所有車輛禁止上路運營。”
樑宇軒王顧左右而言他的回答引起了記者們的不滿,他們繼續窮追猛打,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矛頭不僅指向了凌雲集團剎車系統的安全隱患,也直指青原市政府採購行爲中的不規範。
樑宇軒、吳新元、舒一凡等也都採取了避重就輕的方式進行了回答,眼見着媒體通報會原定的時間已到,下面還有一片高高舉起的手。
三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正準備說抱歉宣佈通報會結束,向晚晴突然站了起來,大聲地說:“我想問幾個問題。”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拋出了她的問題:“據我所知,近期類似的交通事故中,涉事車輛均爲凌雲集團同業競爭對手所有,請問,這又該如何解釋,交警部門事故調查過程和鑑定報告能不能對外公佈,事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說着她拿出幾張打印出來的圖片,四下展示,圖片上是幾起追尾事故的照片,後面是凌雲集團的電動車,被追尾的車輛上標註了大通公司等臨江和青原幾家客運公司的字樣。
會場上一陣竊竊私語,所有的目光都盯在吳新元的臉上。
吳新元微微一笑:“這位女記者,我對你的提問以及出示的圖片只有四個字的回覆。”說着他再次掃視衆人,嘴角翹起,說了兩個字:“無可奉告。”
一瞬間的沉默,繼而大家都被吳新元的態度所激怒,爆發出一陣抗議聲。
“謝謝大家,媒體通報會到此結束,其他相關信息,請關注市政府官網和交管局官網。”樑宇軒等人藉機起立,鞠躬致謝,倉促離去。
記者們逐漸散盡了,沒人搭理向晚晴,她獨自一人黯然離開會場。
剛走到門口,凱旋大酒店的經理劉春娜湊了過來:“晚晴,你稍等一下。”
“劉經理,幹嗎。”向晚晴還沒緩過勁兒來。
“宣傳部的舒部長想跟你說幾句話。”劉春娜引着向晚晴往小會議室走去,“跟我來,這邊。”
舒一凡等在了小會議室,向晚晴一進來,她就迎了上來,說:“晚晴,你剛纔太沖動了。”
“舒部長,你什麼意思。”向晚晴問道。
舒一凡說:“晚晴,小楚沒跟你說嗎,市委市政府已經研究過了,南嶺縣的事故定性爲一起交通事故,你怎麼還提那種沒有覺悟的問題呢。”
向晚晴說:“舒部長,請問,是不是交通事故,該由市委市政府定性嗎。”
舒一凡有些着急,樑宇軒和吳新元還在外面等着,她說:“晚晴,我們的宣傳部門和同志,應該從講政治的高度,運用好所掌握的輿論工具,全力宣傳犧牲的公安幹警的英雄事蹟,而不是憑感情憑想象去猜測所謂的另有真相。”
向晚晴又問道:“舒部長,宣傳英雄人物與另有真相有衝突嗎。”
“嗨,你怎麼這麼固執呢。”舒一凡真急了,她說:“晚晴,我好心提醒你,別人提這種問題,我覺得還可以理解,你來提,實在是不妥,以你和小楚的關係,伊書記等市領導會怎麼看,對小楚會有什麼樣的影響,這些你都想過沒有。”
向晚晴愣住了,眼見着舒一凡快步離去。
走出凱旋大酒店大門,向晚晴終於從激憤中清醒過來,此時此刻,她才覺察到,舒一凡的提醒是善意的,至少沒有不懷好意。
伊海濤、葉慶平、簡若明等人知道自己與楚天舒的關係,楚天舒已經接受了市委市政府的決定,默認了這是一起普通交通事故的定性,自己再在公開場合提出異議,確實如舒一凡所說,會對楚天舒產生不良的影響,有陽奉陰違之嫌。
幾天來,向晚晴與楚天舒、吳夢蝶、冷雪、杜雨菲等人保持着熱線聯繫,她非常清楚,有人爲了打垮併吞下凌雲集團,不惜製造事故,顛倒黑白,用盡了卑鄙無恥的手段,無論於公於私都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
向晚晴左右爲難,招手打了輛車回電視臺,路上,接到了藍語茶的電話。
“晴寶貝兒,忙什麼呢。”
“哦,沒什麼,剛參加完一個媒體通報會。”
“呵呵,幹勁不足哇,是不是來大姨媽了,影響了你和老楚的幸福生活。”
“你才來大姨媽了呢。”向晚晴看一眼司機,罵道:“你個爛魚叉,隔着一個大洋也要亂叉一氣。”
“嘿嘿,晴寶貝兒,我已經回到了祖國。”藍語茶笑道:“剛進門,就迫不及待地向你討債來了。”
“我欠你債了嗎。”
“當然。”
“去,你這是紅果果的敲詐。”
“哎哎,晴寶貝兒,我怎麼發現你跟了老楚之後,學會了耍賴皮呢。”
“你才賴皮呢。”向晚晴沒好氣地問道:“你是不是時差還沒倒過來,人還在雲裡霧裡的,一下飛機就沒頭沒腦地問我討債。”
“晚晴同學,你這麼記性不好,我們還能不能好好做朋友了。”
“語茶同學,我到底欠你什麼了。”
藍語茶提示道:“嘻嘻,晚晴同學,你仔細想想,初二那天的大半夜裡,你哀求我幫你搶頭條的時候,你答應我什麼了。”
“我答應你……”向晚晴沉吟着,猛然想起來,當時請藍語茶想辦法幫着搶頭條的時候,藍語茶提了個無聊的要求,說回來之後要向晚晴把楚天舒讓給她一個晚上,向晚晴當時腦子都沒過就答應了,這個爛魚叉估計說的是這事。
看向晚晴不說話了,藍語茶用挑逗的口氣問道:“晚晴同學,想起來了嗎。”
“想起來了。”向晚晴也不加隱諱地說:“今晚上我就把他讓給你,有本事你自個兒把他約到北京去。”
“晚晴同學,你這咋聽着像是賭氣呢。”藍語茶問道:“你是懷疑語茶同學的魅力,還是堅信老楚同志的定力。”
“都不是。”向晚晴說:“老楚同志現在正焦頭爛額呢,他就是有這份賊膽,可能也沒有這份賊心情。”
“咋的了。”藍語茶吃驚地問:“被你折騰得勞累過度了。”
“呸。”向晚晴啐了一口,有氣無力地說:“魚叉叉,我也沒心情跟你磨牙,欲知詳情,自個兒上網看看去。”
藍語茶說:“好吧,等會兒再跟你算賬。”
車到青原衛視臺,向晚晴剛進辦公室,藍語茶的電話又打過來了,她急吼吼地叫道:“晴寶貝兒,你家老楚遇到這麼大的麻煩,你竟然袖手旁觀,太不夠意思了。”
向晚晴也正在上網,媒體通報會結束之後,各路記者搖動了筆桿子,網上對凌雲集團的責難已經形成了鋪天蓋地之勢,她輕嘆了口氣,低聲向藍語茶說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藍語茶沉不住氣了,說:“晴寶貝兒,你把手頭上掌握的資料交給我,你不方便說的話,我來替你說。”
向晚晴又驚又喜,問道:“語茶,你上哪兒說,一起交通事故,上得了內參嗎。”
藍語茶斬釘截鐵地說:“上不了內參,咱可以上微信,
向晚晴暗暗高興,藍語茶以“一把爛魚叉”的網名橫行網絡,微博微信非常關注普通百姓的平凡瑣事,揭露各種各類的不平之事,粉絲數量直逼千萬大關,如果她能在網上替凌雲集團出頭仗義執言,其影響力十分巨大。
可是,沒等藍語茶將向晚晴提供的資料梳理清楚,又接連爆出了兩枚重磅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