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亞軍越來越有領導的風範了,以前還能看到笑容,現在基本上每天都很嚴肅,不拘一笑。好幾次張一凡看到他,他連頭都不點一下。
辦公室裡有人叫舒市長,認識的他就嗯一聲,不認識的他心情好就點下頭,不好就當沒聽到。張一凡不知道他這樣叫不叫官威,架子不小。
其實有個時候,他那種架勢是裝出來的,或者,他用這種架勢來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
等下了班的時候,張一凡又在樓梯口看到他,張一凡叫了他一聲,舒亞軍只是點點頭,便昂首挺胸走了。而他的身後,跟着一幫點頭哈腰的人。
好幾次,還看到他無緣無故訓幾位副市長,當着張一凡的面,就這樣訓示起來,但他沒有對張一凡這樣訓示過。張一凡在想,他這是什麼意思?做給自己看的吧?有這個必要嗎?
昨天晚上跟胡雷會了個面,對於東臨市現在的狀況,胡雷比自己還急。主要的是,胡雷前幾天要了塊地皮,本來都說好了,結果被一個叫舒擁軍的人攪了局。
據胡雷的瞭解,這個舒擁軍正是舒亞軍的堂弟,聽說正想把這地給開發成一個娛樂城。但偏偏地到手之後,他自己又沒弄,轉手丟給了別人,他從中撈了一筆拍屁股走人。把胡雷給氣暈了,這黃金地段,他本來是想搞個超市的,這個計劃就只好暫時淺擱。
張一凡坐在辦公室,突然想起小葉的案子,便打了個電話叫柳海上來,問他那事進展得怎麼樣了?柳海便將小葉告訴他的結果說了一遍。
看來公安局是不想動這個佟貴,張一凡便問道:“這個佟貴是什麼人?”
“佟貴是沙縣佟部長的親戚,與舒市長一家也走得比較近,舒市長的老婆,以前最喜歡去他的娛樂城了,聽說他們還是拜把子的姐弟。”
原來是這麼個關係,張一凡基本上清楚是怎麼回事了,看來是方美麗在舒亞軍不知情的情況下,暗中讓這個佟貴叫了兩個流氓把小葉給毀了容。
只是這件事情,自己公然插手似乎不妥,張一凡就想了個辦法,叫柳海過來,在他耳邊輕輕地嘀咕了幾句。
柳海點點頭,然後就出門去了。
第二天,好幾個辦公室都收到了這樣一封投訴信。寫信人當然是小葉,她把自己被兩名歹徒強J和毀容的事說了出來,當然沒有提到舒亞軍之間的事。
而市公安局袁成功自然也收到了這樣的一封信,說城南派出所辦案有失公正,小葉在信裡的內容上,寫得十分悽慘,讓很多人看得動容,也讓很多人看得發怒!
象這類的檢舉信或投訴信,辦公室裡經常能收到。更多的人卻習以爲常,一笑了之。但是有一個人例外,舒亞軍!
市長信箱裡,居然也有一封這樣的信,舒亞軍看到那信上的內容時,心突然猛烈地抽澀了一下,臉也嚴重地扭曲變形。
小葉又回來了!而且城南區派出所已經介入此事,舒亞軍就覺得自己臉上被人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這段時間,他也在找那兩個傷害小葉的人。當初讓小葉離開,也是他的主意,儘管他不知道那兩個混蛋是怎麼威脅小葉的,但他還是讓小葉離開了東臨。
小葉的容貌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了,他也不可能再喜歡這樣的人,一個剛剛從惡夢中脫離出來的人,是永遠也不可能想着再跳進另一個惡夢。
沒想到二個月之後,小葉又陰魂不散地出現在東臨市,這讓舒亞軍很不放心。
他恨方美麗這個惡毒的女人,也恨那兩個傷害小葉的流氓,但是現在他又有一些擔心,因爲他與小葉的那段故事,足可以讓他身敗名裂。
因此,舒亞軍決定儘快找到她。他打了個電話給自己那個堂弟,“軍子,那個叫葉潔芳的女人又回來了。”
“哥,我知道該怎麼辦。”舒擁軍正在包廂裡喝酒,看到堂兄的電話,他立刻就走出了包廂。
“再給她一筆錢,讓她永遠都不要再回來!”舒亞軍說完之後,閉上了雙眼,慢慢地躺在椅子上。
常務副市長辦公室,當然也收到了同樣的一封投訴信,他瀏覽了一眼,幾乎沒有看信中的內容,就撥了個電話過去。
袁成功正在爲這事頭痛,剛剛還把古志剛叫來,兩個人商量了一下該如何對策,沒想到張副市長的電話,這麼快就打過來了。
袁成功只得連連應道:“這件事情,我一定嚴肅處理,給受害者一個說法。”
掛了電話之後,袁成功就不住地擦汗,張副市長盯上這事了,看來再也打不了馬虎眼。這個佟貴,媽的,老子管不了那麼多了,抓人!
因爲有那兩個犯罪分子的供詞,市局這次就沒有經過城南派出所,而是直接帶着幹警,把正在娛樂城裡的佟貴給抓了。
抓佟貴的時候,那傢伙挺牛的,你們是什麼人?連我都敢抓?行,有本事就把老子拷了,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們誰有天大的膽子。有句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抓了我再想這麼輕鬆地放人,可沒這麼容易。
被他這麼一唬,剛開始兩個上前拷他的幹警還真嚇住了,後來刑偵隊長走過去,抓起他的領子給了他一膝蓋,這才讓佟貴老實起來。
等舒亞軍發應過來的時候,佟貴已經進了公安局的特別“招待所”裡,在兩名犯罪分子的指供下,佟貴承認了這件事,是受他的指使。
然後再問他,他就不說話了。
遠在沙縣的佟建成打來電話,“舒市長,佟貴被抓了。”
舒亞軍淡淡地應了句,“知道了。”然後他就掛了電話。
知道是佟貴叫人傷害的小葉,舒亞軍當時就捏緊了拳頭,狠狠地打在辦公室的桌子上。那隻漂亮的雙層玻璃瓶,打了個滾,摔碎在地上滿地都是。
佟貴這人平時來自己家裡的時間比較多,但沒想到他跟方美麗的關係這麼好,看來這小子也是想通過方美麗,搭上方家這麼線。
舒亞軍此刻,不想救他,而是想殺人。
下午開會的時候,張一凡發現舒亞軍很疲憊的樣子。
今天的會議,規劃局提出了一個新的發展思路。將西南十公里之內的範圍,納入未來五年城市發展計劃當中。而且提出未來五年乃至十年,城市規劃與發展的重心將向這個區域偏移。
在規劃局這個計劃中當,東臨市西南十公里範圍內,將正式劃入市區的版圖。這個消息宣佈之後,大家都感到十分意外。
早在馮書記那個時期,東臨市的五年十年規劃裡早就規定,城市的發展中心和方向,將一如概往地向東南這個區域推進。東南方向一馬平川,而且水系豐富。
規劃局這個新方案,無疑是以前的發展方向背道而馳。而且西南角遠去十公里,屬於丘陵地帶,不容易開發。
雖然那裡是臨水河的發源地,但是交通和地理位置都不十分理想。
在衆人的質疑中,規劃局的解釋是,以後的東臨市,將以臨水河爲中心軸,南北對稱向東西兩個方向展開。
在以後的規劃中,臨水河上流的水庫,將成爲東臨市城區的一座人工湖。西南的那片山地,就是東臨市最大的森林公園。
東臨市計劃在未來五到十年之內,將整個城市發展成爲一個園林式的城市,成爲全國的樣板工程。
然後,規劃局給出了一在堆的數據,說明這個方案的優勢和以後的前景。其實,這個結果的公佈,張一凡早心中有數,位於東臨市的西旺村,正處於這個關鍵的地段。也就是在規劃局所說的十公里範圍之內。
西旺村是舒亞軍的老家,他就是從那個大水庫下面的村子裡走出來的窮小子。毫無疑問,這個方案很可能就是他提出來的,或者在他的授意下確定的方案。
規劃局提出的西部開發,並不等於放棄原有的城市發展方向,只不過在以前的基礎上,再次加大了城市建設的力度。
爲了實現園林式城市這個目標,市委市政府加大了投資力度。
張一凡在這個會議上,沒有發言,他不想做這種無意義的爭論。舒亞軍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了,他有一種想衣錦還鄉的心態,趁自己在這個位置的有話語權,他自然要爲家鄉爭取最大的利益。
這套規劃方案早就送到上面去備案了,這次在會上只不過跟大家通個氣而已,象做這種事情的人,舒亞軍並不是第一個,現在張一凡只關心小葉的案子,看他該怎麼收場。
其實這段時間,舒亞軍很頭痛。自從方美麗出事之後,他成天生活在那種壓抑的環境裡,他的心裡,時刻被一種不安所扭曲。
他害怕方美麗哪一天突然醒來,也害怕小葉再次出現。
偏偏就在他最擔心的時候,小葉的投訴信寄到了政府好幾個重要的辦公室。他預感到自己擔心的事,似乎就要發生了。
於是,這段時間裡,他開始信佛。企圖借佛祖的僻護,能渡過這次難關。
東臨市二十里外的青華山上,有一座寺廟,叫法華寺。週末的時候,舒亞軍在市政府秘書長和專職秘書的陪同下,用車子推着方美麗來到了法華寺。
做爲一個市長,當然不可能來燒香拜佛,他是帶着妻子來求平安的,希望方美麗能夠平平安安,早日康復。他這樣做,也是要讓方家看到他的誠意。
跟在舒亞軍身後的幾個人,看到市長如此虔誠的樣子,無不在心裡敬佩。
就在舒亞軍點着一柱香許完願,往功德箱裡丟了二百塊錢,這個時候,手機響了。這是人的私人電話,舒亞軍看了一眼,很平靜地走到一個角落。
“哥,我找到她了。”電話裡傳來舒擁軍的聲音,“她不肯走,說什麼也要見你一面。要不要我把她——”
舒亞軍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很隨意地瞟了一眼門口的幾個人,才淡淡地說了句,“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