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灌鋒似的腿邁過帳房前頭那院門,陳瀾甚至沒注意到空中漸漸飄雪,只瞧見院子明瓦燈旁那個有個人影,不禁斜睨了一旁的方太監一眼。果然,方太監在一愣之後立時一溜小跑似的衝上前去,到了背後還隔着幾步時就深深行禮,那腦袋就幾乎要挨着地面了。
“主子,這大冷天的,您怎麼,“……”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只見身邊一陣風聲,擡起腦袋一看,方纔發現皇帝竟是從身邊徑直過去了。他直起腰也不是,繼續這麼彎着更不是,捱了片刻方纔遲疑地站直了身子。再一扭頭,就只見陳瀾已經在兩個婢女的扶持下襝衽施禮,而皇帝恰好背對着,他也看不清什端倪,只得慌忙快走幾步跟了過去。
“難爲你了………
外間的情形,皇帝已然盡知,哪怕不曾親見,但只看長鏑如今的手尚在顫抖,他便知道,那種血濺五步的情形會是怎樣的驚人。見陳瀾低垂着頭,面色蒼白得可怕,他不禁後悔爲了貪圖將來做起事能得心應手,竟是輕而易舉便下了這般決定。
因而,四字過後,他就沉默了,良久才嘆道:“若是九妹知道,你一個尚在安養的人冒這樣的風險,朕少不得又要受一頓排揎,福娘也免不了怪朕,更不用說你家叔全了……如今大局應當已定,你回房去吧,不用在這兒繼續陪朕熬着了。”
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了一個禁衛低低的聲音:“七爺,楊太夫人又請人通報了,說人正在二門,若是准許,她便立時出來。”
皇帝聞言,便回頭對方太監做了個手勢,見他心領袖會地一溜煙跑了出去,他纔再次轉了過來,見陳瀾一反從前在他面前的低頭垂手,而是直直地看着他”那眼神中露出了一種他鮮有看到的倔強,他頓時又嘆了一口氣:“也是,你心裡大約放不下叔全。擇日撞日選了今日,本就是朕的不是。朕也不能給你什麼萬全的保證,但叔全的那條路,早已布好了伏兵,只要他一如從前在戰場上那般無往不利,決計不會有事。”
陳瀾繃緊的神經終於鬆弛了少許”當即微微屈膝道:“多謝皇上。”
謝朕什麼“…朕來看你卻帶了這許多麻煩,你心裡不埋怨朕就不錯了!”見陳瀾竟是罕有地不像從前那般立時機靈地把話題帶過去,而是根本低頭沒接話茬”皇帝卻生不出多少惱意來,本能地伸出手去想爲她理一理鬢邊的亂髮,可那隻手最終還是無力地垂落了下來,“只今夜之後,應當便能塵埃落定了…………既是你不願回去,隨朕到帳房坐等吧。”
“是。”
隨着皇帝進了帳房坐下,喝下一杯滾燙的熱茶,陳瀾方纔感到剛剛那冰涼到幾乎僵硬的心漸漸暖和了起來。屋子裡雖還有皇帝”紅纓和長鏑亦還在身邊,可卻安靜得有些磣人,即便如此,她也絲毫沒有開口打破沉寂的衝動,直到外間傳來了方太監的聲音”緊跟着就只見婆婆江氏進了門,她方纔站起身來。
皇帝不容置疑地擺手阻止了江氏行大禮,又吩咐賜座,可看着這一對婆媳,他心中原就隱約的歉意立時又深了三分。沒話找話說地讚賞了楊進週一番,可面對恭恭敬敬的兩人”他終究是說不下去了。若是換成別人,加官進爵自是可以彌補今夜的一切忙碌驚嚇,可這會兒對陳瀾他卻開不了這個口。幸而就在氣氛越來越僵硬的時候”外間突然又傳來了一陣嚷嚷。
“皇上,皇上………
方太監徑直衝進了門來,也來不及行禮便興高采烈地嚷嚷道:“羅世子來了,羅世子領着好些兵來了,而且秦虎已經翻牆到了對面,證實那些火把不過是紮在那兒,牆頭的黑影亦只是幾件衣裳。還有,陽寧侯也來了!”
陳瀾看到方太監那高興的模樣,原是以爲楊進週迴來了,可此時此刻聽到是羅旭和陳瑛,免不了有些情緒低落。因而,當江氏起身,說是要和她一塊避一避的時候,她立時也順勢跟着站起,結果卻被皇帝一牟手勢止住了。
“你們又不是外人,就到內間吧。”
帳房裡外兩間,外間會客,內間便都是各式各樣的賬本,居中的桌子上筆墨紙硯俱全,最〖中〗央的就是那個大大的算盤。別家內院的開銷都是外院撥給,鏡園卻是陳瀾掌管一切銀錢往來,所以她對這地方並不陌生。只是,進了屋子的她卻依舊有些失神,直到感覺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雙手,她才驚覺過來。
“這屋子是前院唯一通地龍的……你的手怎麼還這麼涼?”江氏覷着陳瀾那憔悴蒼白的臉,只覺得說不出的心疼,“早說了還不如我到前頭來,你卻硬是逞強“……,唉,不過若是如此,我也沒你的機靈,斷然想不到皇上在這兒。剛剛聽說又驚險得很,眼下還熬得住麼?熬不住就先歪一歪,別硬挺着………
“好……,……
江氏話還沒說完,就突然只見陳瀾身子一顫,隨即竟是上前抱住了她的脖子,旋即便是一陣止不住的抽噎。自從兒媳進門之後,她見過她的舉重若輕淡然若定,見過她的輕眸淺笑狡黠精靈,見過她的果決凌厲毫不拖泥帶水,也見過她真情流露時的感動孺慕……然而,這樣一個兒媳,此時此刻卻失態地趴在她的肩頭,彷彿用盡全力才能止住痛哭出聲的衝動。
“你這孩子……”此時此刻,江氏先是不自然地拍着陳瀾的背,漸漸僵硬的動作就變得輕柔了起來,口中又慈和地念叨道,“想哭就哭出來,小小年紀不要什麼事情都憋着,別人家老是講那些儀態,咱們不理會那個。是因爲剛剛的事情心裡害怕,還是因爲想着全哥?如果是剛剛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趕緊忘了那些。要是因爲全哥……他呀”福大命大,肯定不多一會兒就會趕回來見咱們……“……”
剛剛龍泉庵主那一番話本就給陳瀾帶來了巨大的衝擊,而她那種自己尋死的瘋狂更是爲這種衝擊帶來了不可磨滅的血腥記憶,因而,在江氏這絮絮叨叨的話中,陳瀾反而抽噎得更大聲了,根本沒去在乎外頭進來了什麼人,此時又有什麼動靜。直到她依稀覺察到淚水將江氏的肩頭沁溼了大牛。這纔不好意思地挪開了,可緊跟着,一隻手就摩挲着她的面頰,又輕輕擦了擦那淚痕。
“看”哭得眼睛都紅腫了,這會兒偏還被堵着出不去,沒水可以給你洗臉,壓都壓不下去!”
江氏口中這麼說着,見陳瀾紅着臉又要用帕子去擦眼睛,忙攔住了她:“你呀,這帕子越擦眼睛越紅,索性就先這樣,回頭打盆水好好洗一洗,晚上用涼毛巾敷一敷就好,否則明日起來”這眼睛就得腫了…………”她正要再說,突然聽到外間似乎說起了外頭的事,她立時一下子頓住了。
“……因見北城兵馬司的人封鎖路途,臣爲求穩妥起見,先使人去了順天府打探”這才得知是北城兵馬司的兵馬指揮以搜查刑部要犯爲由,將發祥坊和日忠坊沿什剎海西岸的地方一道封鎖了起來。得知北大橋處有異常人出沒,臣又調了些人去宜興郡主別院,之後爲防打草驚蛇,便從什剎海東岸的斜街過來,卻不防在晉王府附近遭遇賊人,拼殺一場之後將其全部肅清,隨即纔在德勝橋拿下了北城兵馬司兵馬指揮趙德明。
此人落網之後試圖自裁,幸而未能得逞。
臣趕到浣衣局衚衕時”遇上了蕭世子及麾下人馬,之後又在西岸三條好同附近發現大批遭弓矢射殺的不明身份人”隨即搜遍了整個發祥坊和日忠坊不見皇上,便決意往鏡園來,結果在門口遇上了羅世子。”
陳瀾也終於分辨出了陳瑛的聲音,然而,聽完了這長篇大論卻依舊不見楊進周下落,她不禁心中發沉,到最後忍不住緊緊抓住了江氏的手。而陳瑛的話才一說完,羅旭就緊跟着開了。,卻比陳瑛言簡意賊得多。
“皇上,錦衣衛后街的火勢已經控制,所幸此前已經藉由一家鋪子悄悄轉移了大部分火藥,並未造成大禍,家父威國公已經奉旨領兵接管外皇城紅鋪防務。”
羅旭也同樣沒提到楊進周的下落,陳瀾不知不覺咬住了嘴脣,滿心都是揮之不去的各種念頭,甚至連皇帝對他們倆說了些什麼也沒聽見。直到外間的聲音突然變得亂糟糟的,她又感覺到江氏在拍自己的背,這纔再次驚醒。
“回來了,人回來了!”
聽清楚江氏的話,陳瀾不禁呆了一呆,隨即一個箭步到了門邊上,本能地伸手將門簾打起了一條縫。從那縫隙中望了出去,就只見羅旭已經侍立在了一邊,陳瑛卻是伏跪在地解說着什麼,楊進周卻依舊不見人影,她不禁回過頭來,疑惑地看着後頭的江氏。
“你呀,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才進大門,哪那麼快!”
被婆婆輕聲一調侃,陳瀾這才訕訕地扭頭隔着門簾又往外頭瞧去,赫然發覺陳瑛滿臉惶恐。微微一愣之後,她就立時放下了簾子往回站了站,只那些話語仍是不可避免地進入了耳中。直到門外傳來了一聲尖細的通傳,她才連忙又湊到了門邊。看到那個斗篷上沾了不少雪huā的熟悉人影,她只覺渾身力氣一下子都抽乾了,身子一晃就軟軟靠在了婆婆身上。
臘月裡的京城白天都是寒風呼嘯,到了入夜就更是冰寒徹骨,因而,楊進周從門口進來,站穩了還沒來得及平拜,就首先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見衆人全都在看自己,他連忙神色一肅,未料一旁先於他一步進來的韓國公張銘搶在前頭解釋了一句。
“這大冷天的,叔全剛剛在什剎海里滾了一圈,請皇上恕他失儀之罪。”
此話一出,衆人方纔明白了過來,皇帝更是擺擺手示意兩人不用行大禮,又對一旁的方太監吩咐道:“去廚房看看可還有人,儘快送幾碗熱薑湯過來。不單單是叔全,就是別個也都是忙了大半個晚上,喝一碗也好暖暖身子。對了,蕭朗怎麼還不見蹤影?”
方太監自是立時出門不提。而說到鎮東侯世子蕭朗”楊進周則解釋說道:“回稟皇上,臣與韓國公前來的路上,曾經遇到過鎮東侯府的人。據稱鎮東侯世子那邊遇到的是兩撥人,第二撥不由分說就將第一撥人幾乎殺了個乾淨”所幸他佈置周全,這會兒應該還在繼續追擊,說是要除惡務盡。只不過,他們還押了一個人來,說是浣衣局那批賊子中領頭的,套着黑布頭套正押在外頭,皇上可要見一見?”
韓國公張銘聞言心中一動,可看了看皇帝的臉色”終究還是沒有貿貿然插話。果然,皇帝皺了皺眉就立時擺擺手說:“此等亂臣賊子,朕如今沒工夫理會。倒是你”你先說說那時候在什剎海西岸的情形,若是豐遺漏的,請韓國公拾遺補缺。”
這樣的區別待遇,韓國公張銘卻並未露出絲毫不滿,當即恭恭敬敬地躬身應是。當下楊進周便一五一十地將如何遇敵,如何接敵廝殺,韓國公預設伏兵如何從岸邊暴起突襲,又是如何掩殺”攏共敵我死傷大約有多少人……如是種種一一道來,末了他纔看向了張銘。這時候,張銘才接口說道:“皇上,差不多就如楊叔全所說。但那時候是臣負責帶人收拾殘局,楊叔全帶人追擊”所以臣不合從俘虜口中還多問出了一些東西。說是……說是賊首爲一名尼姑,曾聽人稱其爲庵主。”
說到這個,皇帝一下子想起剛剛方太監呈報外間院子中的情形時,曾經提到一度挾持陳瀾的那個人正是一名尼姑,立時扭過頭去,隨即纔想起方太監已經被自己差出去了。本想把內間的陳瀾叫出來”可想想如今滿屋子人,她剛剛又是好一場驚嚇,他只得暫時忍下”又對張銘問道:“除了這個,可還供出了其他的?”
斜睨了一眼一旁的陳瑛和羅旭”張銘不禁露出了幾分遲疑。皇帝見此情形,便淡淡地開口說道:“陳瑛,你立時整頓兵馬出去,將西城兵馬司和東城兵馬司一併好好整飭了,再去江米巷那邊和威國公會合,調換了他過來,讓他直接到北安門請見。”
剛剛乍一見時那番劈頭蓋臉的質問已經讓陳瑛心驚膽戰,因而,儘管此時唯獨支開他這個事實讓他更覺不安,可休說外頭尚有京營的衆多精銳,眼下他也沒有其他的餘地,當下只得垂頭應是。待到走出屋子,他突然回過*看了一眼那緊閉的房門,猛地攥緊了拳頭,這才匆匆往外走去。待到了最外頭的院子裡,眼見已經備好了馬匹,他卻突然注意到了一邊被兩個軍士緊緊挾持住的一個人。
那人頭上戴着黑布套,頭臉被遮得嚴嚴實實,而嘴裡也大約塞了什麼東西,雖然在死命掙扎,可聲音卻咿咿嗚嗚聽不分明。只那和今夜其他黑衣賊子棄上去完全相同的裝束下,他卻發現其穿着一雙烏皮靴。這個發現讓他腦際一震,竟是情不自禁地上上下下又是一陣打量。這一看之下,他原本的疑惑頓時變成了震驚,待到最後再也不敢多留,匆忙上馬出了西角門。
直到馳出衚衕和自己的一應屬下會合,他才感覺到心安了些,然而,那雙烏皮靴卻依舊在眼前晃悠。走了好一會兒,他突然勒住馬,也不顧往頭裡身上鑽的雪huā,陡然之間想起自己曾經在什麼地方看到過那雙鞋子,臉色一時間變得一片蒼白。
那不是文武百官平日上下朝穿的皮靴,而是皇室貴人的式樣!而且,那上頭還有一圈特別的金色huā紋,分明是淮王……倘若他猜得不差,那一位這一回只怕是徹底垮了。可那個蠢貨栽了不要緊,要是連他也一塊連累了進去,他這幾十年的苦苦掙扎豈不成空?
“侯爺,侯爺?”
後頭的呼喚聲一下子把陳瑛從咬牙切齒的惱怒中驚醒了過來,他故作若無其事地往後頭看了一眼,隨即才淡淡地說:“什麼事?”
“沒事,只是小的看您……”
“沒事就不要羅嗦!”
陳瑛心頭大惱,怒喝了一聲,見那校尉慌忙退回去再不做聲,他一把抓住了繮繩,深深吸氣吐氣,竭力調勻了呼吸,良久才睜開了眼睛。事到如今”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好在他前頭雖走動作慢一些,可終究是一舉一動都有理有據,只希望不要給人有機可趁……早知道陳瀾能夠如此得皇帝眼緣”他就該想方設法把人拉過來,而不是讓她徹底投靠了老太太!
…………
鏡園帳房的外間這會兒只剩下了皇帝和楊進周羅旭張銘,但一牆之隔的裡間,陳瀾雖是不曾再把眼睛湊在那縫隙往外頭瞧,但耳朵卻是豎得老高。然而,當聽清楚了張銘和皇帝的對話之後,她只覺得一顆心猛然一跳。
“皇上,頭一個人是主動告密”可猝不及防下,死屍之中卻有人暴起突襲。一衆屬下原以爲他意在挾持我,所以少不得有所鬆懈”竟是讓那告密者爲人滅口。臣慚愧之餘,令屬下着力搜索,終於又搜到了七人活口,因不敢私自審訊,所以就一併帶了回來。只不過,臣懇請皇上,將之前蕭世子交由臣和楊叔全帶回來的那個黑衣人另行關押審訊。”
張銘的爲人皇帝自然清楚,然而”此時這語焉不詳卻讓他有些不快:“韓國公有話儘管直說,不要藏着掖着,在這兒的沒有外人。”
斜睨了一眼有些訝異的楊進周,張銘就知道,這位多半也沒有察覺到端倪。他原本是可以裝作不知道的,可一想到外頭看管的除了他的心腹,畢竟還有鏡園的衆多僕役在,有個萬一不好收場,因而不禁暗自嘆了一口氣。
“皇上,蕭世子交給臣和楊叔全的人,疑似……疑似五殿下。”
此話一出”皇帝的面色只是微微一變,而羅旭和楊進周卻吃驚不小,兩個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碰到了一塊”繼而同時露出了微妙的表情。羅旭是嘴角一挑,暗歎這淮王連謀逆這種事情也敢親自出馬”實在是活得不耐煩了。楊進周則是垂下眼藏去了眼中的那一絲鄙薄不屑,須知連父親當年被祖父逐出門,縱使滿心怨望,也不曾對本家施以任何報復,淮王身爲皇子,身爲人子,竟是這般不忠不孝,卑劣無恥這四個字來形容此人都是輕了!
而皇帝在沉默了好一會兒,方纔淡淡地說:“朕早知道那個逆子出了宮,可卻沒料到他竟然敢親身出面。一生一世就只有這一回的膽量,只可惜用錯子地方!這樣吧,你令心腹將周圍人全部隔絕開來,等看待會與朕的其他禁衛扈從一塊回宮。你出去安排一下,不要讓任何你的心腹之外的人與其接觸。朕信得過你,可信不過其他人。”
這赤裸裸的提醒讓張銘心裡爲之一緊,旋即連忙應下之後出了門去。他前腳一走,皇帝便扭頭衝着那低垂的裡間門簾道:“都出來吧,這會尼不礙了。”
楊進周和羅旭同時擡頭,因見陳瀾和江氏彼此攙挽着出了門來,前者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只礙着皇帝在場,終究只能迎上前去行了個禮。這時候,皇帝看着那已經團聚的一家人,這才微微一笑:“阿瀾,朕打的包票,這會兒總算是兌現了。你忙活了一整個晚上,連帶你婆婆也是擔驚受怕了這麼久,就讓叔全留下吧。朕和紀曦就先回宮了。”
“皇上……”陳瀾心裡還惦記着此前那血腥的一幕,此時聽皇帝絲毫不問,竟是鬼使神差地解釋道,“皇上,之前那女尼是龍泉庵主,此前我隨着娘去八大處時,曾經……”
“亂臣賊子,專挑了你說話,不外乎是爲了禍亂人心,難道朕還會信不過你?她說的那些話你只管丟開就是,至於她如何策劃的此事,想來那七個人總不至於一張嘴都撬不開,再說還有那個小畜生,蕭朗那邊興許還有線索……不早子,你們也不用送朕。紀曦,隨朕出去。”
羅旭答應一聲便跟在了皇帝后頭,只出門時,他仍是忍不住看了面色蒼白的陳瀾一眼,繼而冷不丁朝楊進周做了個手勢。
見其點點頭赫然明白了,他這才快走幾步上前替皇帝挑開了簾子。可就在這時候,門外赫然是提着食盒滿臉堆笑的方太監。
“皇上,薑湯已經熬好了……您這是……”
他這話還沒說完,皇帝就示意他打開食盒,親自取了一碗,又示意羅旭自取一碗,旋即看了看上頭還剩三碗,就朝裡頭努了努嘴:“送進去給叔全他們一家三口,然後隨朕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