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觀了展覽廳,步高竭力邀請新管會諸人共進晚餐,侯衛東沒有推辭,爽快地答應了。
晚餐在沙州賓館的中餐廳舉行,賓館的菜品其實很一般,但是勝在環境好,在一間古典裝修風格的大廳裡,步高公司高層與新管會諸人圍了一個大桌子,這張桌子是賓館最貴的一張,能夠做二十五人,兩人面對面坐着,必須要提高聲音對面才能聽到。
步高舉着一杯紅酒,道:“相請不如偶遇,今天能請到新管會諸位領導,是我的榮幸。”
小曼如大家閨秀一般坐在步高身邊,天氣仍然寒冷着,儘管屋內有空調,卻仍然不熱,她穿着高領的毛衣,衫託得身體很好,只是臉色有些青色,明顯是有些冷。
新管會諸位年輕男子的眼光無疑被小曼所吸引,很快就將目光從步高身上偷偷地轉移到了小曼身上,新管會在益楊算是最開放的地方,單位也有楊柳等好美女,可是新管會的美女是業餘選手,而業餘的又如何能比得上小曼這種專業美女。
侯衛東曾經經受過同等級別美女更爲嚴歷的考驗,因此承受能力要強得多,他的眼光並不聚集在小曼身上,等他致了答謝詞以後,就開始用頑強拼搏的女排精神同桌上一盤滷兔頭作着鬥爭,滷兔頭平時完全上不了檯面的菜,居然被沙州賓館大廚師做得燙氣迴腸,算得止賓館菜的異數,他連啃了兩個,心中大呼過癮。
小佳見老公吃相難看,暗中用腳去踢了踢,侯衛東卻置若罔聞,甚至還熱情地給副主任張勁夾了一個。
吃完飯,步高又請新管會諸人去唱了卡拉OK,這一次,小曼的專業功底再將衆人震得服服帖帖,在欣賞了美若黃鶯般的歌聲以後,諾大包間卻冷場起來,原因很簡單,其他人都是自慚形穢,不敢登臺而唱。
侯衛東與小佳也算是主人,見到冷場,兩人主動去唱了一首《心雨》,算是開了個頭,隨後,楊柳也唱了一首。
張勁、章湘渝、沈永華等人打死也不願唱歌,他們就在一旁唱酒,兌了飲料的洋酒味道變得很淡,他們並不知道這洋酒的價錢,就不停地喝。小佳是知道價格的,見到屋角堆了一堆洋酒瓶子,抽個空子,輕聲對侯衛東道:“這酒挺貴的,少喝點。”
侯衛東心裡有數,不作聲。
步高是誠心相請客,手裡上億的資金砸在了新管會上,這點毛毛錢又算得了什麼,他見張勁等人喝得高興,還發動步步高公司的高層與新管會諸人斗酒,這樣一來,洋酒瓶子更多子。
散場之時,步步高公司給新管會諸人每人送了兩瓶茅臺,衆人這才醉醺醺地分手。
回到了新月樓家中,已是十一點了。
“老公,今天步高下了些本錢,我估摸着,這一天下來,他至少花了好幾萬,沙州普通一家人可以用上一年多了。”
侯衛東道:“現在的政策有一個原則就是不進腰包,吃點喝點很正常,讓手下的弟兄們適當得點好處,指揮起來順手一些。”
小佳就歪着腦袋看着侯衛東,道:“老公,從學校畢業你變了很多了,以前你說起這些事情也很氣憤的,我記得當年你去益楊人事局報到,回來之後就痛罵腐敗行爲。”
“我氣憤過嗎?”侯衛東當年爲了報到的事情,幾乎跑斷了腿,雖然他仍然記得此事,可是心氣早就順了。
小佳又扔出了一個大問題,“步高的理想就是賺錢,你這麼辛勤工作是爲了什麼,比如春節不回家,跟着祝書記到處拜年是爲了什麼?難道就是爲了當官嗎,而當官又爲了什麼,你的原則和理想是什麼?”
“原則和理想?好久沒有想起這兩個詞了。”
侯衛東一邊抽着煙,一邊思考起小佳提出的問題,心道:“以前在上青林,成天想着調到青林鎮政府去,在青林鎮當副鎮長時,又經常想着調回沙州,如今當上了新管會主任,錢也不算少了,東奔西走又爲了什麼?”
他自嘲地笑道:“在中學上政治課,第一章就是要樹立正確的人生觀、世界觀,而許多大貪官寫悔過書,也總是要寫上人生觀和世界觀被扭曲了,看來,人生觀和世界觀確實很重要。”
“我,爲什麼能沒有正確的人生觀和世界觀,那這樣忙來忙去又是爲了什麼?”
見侯衛東真的開始思考這個大是大非問題了,小佳笑道:“老公,我也就是這麼隨便一問了,別多想了,在現在這個社會裡,誰還真去講理想講原則,大家都是隨着慣性在走。”
侯衛東仍然在想哲學範疇的問題,小佳沒有想到自己隨口這麼一說,引得老公陷入沉思,一般來說,陷入沉思的人不喜歡跟人聊天,而聊天對於女人來說很重要,她很主動地給侯衛東削了一個賣相很好的廣柑,道:“老公,別鎖着眉頭了,吃一個廣柑解酒。”
見侯衛東習慣性地要去拿茶懷,小佳立刻阻止道:“喝了酒不能喝茶,給你說了多少遍,你也記不住。”
侯衛東只得接過廣柑,一邊吃一邊道:“廣柑要是在夏天出產就好了,冬天太冷,影響食慾。”
“不是有夏橙嗎?”
“夏橙不好吃。”
侯衛東心裡還在琢磨着事情,不過思路很快又從形而上轉到現實問題,“祝焱走了,我到底應該怎麼辦?”理想和原則暫時可以不考慮,眼前的現實問題卻必須考慮,不論是誰做了縣委書記,益楊政治版圖都會發生變化,他這位前任縣委書記的紅人,恐怕日子也不會太好過。
祝焱雖然將被提拔,可是畢竟是當茂雲的地委副書記,對於益楊的事情,他只能友情出手,而沒有決定命運的權力了。
至少,在沒有調到茂雲以前,他要獨立地支撐着局面。想到這些難題,他遙運而重要的人生觀和世界觀問題自然就被拋在腦後了,理想敵不過現實,原則總在困難面前讓步。
他對小佳道:“我想約粟部長和趙姐一起到上海旅遊,好好玩兩天,然後回來上班。”小佳有些吃驚,道:“春節我們去拜了年的,爲什麼又要請他們兩口子到上海去。”
“步高花錢是爲了在益楊的工程,其實,就算他不花費這些錢,新管會也將認真爲他服務的,步高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新管會盡量讓他賺到錢,這樣才能吸引其他投資商。”
他分析道:“但是步高不會這樣考慮問題,這是上億元的工程,他不能單純寄希望於新管會的自覺自律,他寧願花些小錢,來贏得新管會的支持,這是商人最精明的做法。”
“我請粟明俊到上海,主要目的是進一步拉近雙方的關係,關係如打鐵,敲打得越多越好,我能走到今天這位置主要依靠祝焱,但是僅僅依靠一人是危險的,古人都知狡兔三窟,我也要多找些關係,這是生存需要。”
小佳理解侯衛東的做法,她與趙姐是長期戰鬥在一起的牌友,雖然很晚上,還是打了電話過去,說話就很直接,道:“趙姐,這兩天有空沒有,我們兩家人到上海去玩兩天,再不去玩,我可要畢業回來了。”
兩人在電話裡說笑了一會,便掛了電話。小佳道:“說好了,明天下午七點飛機。”
小佳以前在建委當副主任,與飛機代辦點的李姐很熟悉,當即就給李姐打電話,李姐也是夜貓子,正在麻將桌上鏖戰,聽到小佳電話,痛快地把事情包在了身上。
第二天一大早,益楊新管會的三菱車就趕到了沙州,兩家人到嶺西吃了午飯,便趕到機場。
上海之行過得豐富多彩,小佳和趙姐留連於各大商場,論逛街的功夫,男人哪裡比得上女人,侯衛東與粟明俊自覺小腳重如鉛,而一小兩大女人卻絲毫不覺疲憊。
等回到嶺西之時,行李足有兩大包,裡面多是趙姐和粟糖兒的衣服,粟明俊雖然疲憊,見到老婆女兒高興,他也就高興,回到了沙州,他堅持要請侯衛東到新月樓旁邊的水陸空吃飯,侯衛東略爲推辭,便答應了。
幾杯酒下肚,兩人自然將話題轉到了官場之中,這個話題是官場中人的興奮點。
“益楊的縣委書記都能長大,祝焱官聲很好,提拔是遲早的事情,聽說省裡最近要調整一批地區班子,如果我判斷的沒有錯,祝焱應該能夠上去,只是沙州機會不太多,他恐怕要到別處任職,地區班子調整最大的是茂雲地區和王陵地區,他多半要到這兩個地方去。”
粟明俊是沙州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消息靈通,又熟悉組織工作,雖然他並不知道祝焱的去向,可是猜了一個八九不離十。
侯衛東虛心求教,“我以前是祝書記的秘書,祝書記走了以後,恐怕日子不好過。”
粟明俊道:“馬有財與祝焱以前也尿不到一壺,如果祝焱真要調走,你的情況倒真有些尷尬,不過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若實在有問題,爭取調到沙州來,只是職務要打些折扣。”
作爲組織部常務副部長,說話素來講究滴水不漏,話說到這個程度已經是很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