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出事
“當然不保險。你以爲與唐康劃清界線就行了?那你明天跟唐康等人大吵一架,市局就會下調令讓你當副局長?你真是太幼稚了。”孫老頭盯着秦股長道。
秦股長第二次聽到孫老頭說幼稚,心裡竟然沒有什麼火氣,而是謙虛地問道:“那我還要怎麼做?”
“還要充分展示你的組織能力、領導能力和羣衆基礎給領導看,至少讓領導知道你有當副局長的能力。”孫老頭很有氣魄地說道,身子往後仰了仰,挺了挺胸。似乎他就是那個瞭解秦股長的上級領導。
“您說的太模糊了,能不能具體一點說說。”秦股長“謙虛”地問道,孫老頭的幾句話還真唬住了他。
“你找一些中層幹部,特別是一些有分量的中層幹部,讓他們同你一條心,有什麼事你們一起做,那麼你的能力就體現出來了。加上你交好了市局領導,你這樣才能十拿九穩。”孫老頭做了一個甕中捉鱉的動作。
秦股長的頭點得如小雞啄米。
等秦股長平靜下來,孫局長突然問道:“你準備到市局找誰?又準備多少錢去活動?”
“這……我不熟悉哪個領導,我……”秦股長剛纔信心滿滿,現在一下又慌了神,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準備二千,不,五千元去活動。”
孫老頭一口水從嘴裡噴了出來,笑道:“哈哈,五千元,虧你還說得出口,好像是一個天大的鉅款似的。”他擦了一下嘴巴,說道,“既然這樣,我看你死了這份心,連舍不了孩子套不着狼都不知道。五千元連一個老闆送禮的份額都……,太少,五千元太少。”激動的孫老頭差點說漏了嘴,他可收過好幾次超過五千元的錢了。
其實93年的時候,五千元對普通人家而言真的是一筆鉅款了。
剛纔秦股長是咬了牙才下決心的,二口子都是拿死工資,哪裡有什麼鉅款存下來。秦股長臉色灰敗地問道:“那需要多少錢才行?”
“至少一萬!”孫老頭伸出一個手指頭,“你啊,還是視野不開闊。現在丟出去一萬元,不要多久就能賺回來二萬,五萬,甚至十萬。你怎麼就這麼想不通?幹大事要有大氣魄!”
秦股長也是四十多歲,自然知道賺回來二萬、十萬是什麼意思。不過他確實捨不得一下拿出一萬,家裡存了這麼多年才存三萬多,一下拿出三分之一,哪裡捨得,再說,萬一失敗了呢?那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小夥子,是擔心偷雞不着反蝕把米吧?時代不同了,你的思想該前進一步了。哎,我該說你什麼好呢?連我老頭子的想法都比你先進得多。”孫老頭嘲笑道,“想不想當副局長,就在你這一下。”
“一萬就一萬!”秦股長狠下心道,然後乞求地望着孫老頭,道,“您當了這麼多年的領導,門路比我寬,認識的人比我多。您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跟上面的聯絡一下。我怕這麼突然上門,事沒有辦成反而給領導留下不好的印象。”
孫老頭讚許地點了點頭,說道:“你啊,總算開竅了。有些事是要相互幫忙的,不要那麼清高。不過——”說到這裡,孫老頭做出爲難的樣子,假裝猶豫地說道,“哎,要是沒有退休,我還有幾分面子,空着手到領導那裡走一走,別人不說熱情接待,至少還是有茶喝,有煙抽,多少還能遞上一二句話。可現在退休了,我怕那些領導也狗眼看人低,一下不認多年的交情啊。我確實覺得你機會好,纔跟你談這些,不是我不幫你……”
秦股長心裡罵這隻老狐狸,嘴裡卻說道:“我知道,我也理解了。我等下拿二千元來,就請孫局長辛苦一下,聯繫上了市局領導,我再重重感謝。”
孫老頭還是沒有立即搭腔,見秦股長也沒有提高錢額的意思,心裡罵了一句“小氣鬼,就你這樣還想辦大事”後,他故着爽快地說道:“行,誰叫我看好你呢。當了副局長你可不要忘記請我吃一餐好的。明天我就到市局去一趟。不過,成與不成你可不要怪我,你放心,我肯定會盡心盡力地爲你活動的。”
秦股長雖然心裡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但還是感激地說道:“辛苦你孫局長了。事成之後,我一定重重地酬謝你。我秦懷遠不是過河撤橋的人,這點孫局長應該知道,請相信我。”
“哈哈,我就是看中你老實忠厚,看不慣別人踩你,我才幫你的。別人就是送一籮筐錢給我,我也未必幫他。那你回去吃飯吧。”孫老頭說着還在秦股長的肩頭拍了拍。
秦股長回去沒有多久就給孫老頭送來了一個信封裝着的二千元前期活動費交給了孫老頭。接過信封的孫老頭故着不在意地將它順手丟在沙發說,笑道:“過二天我就到市裡去,你就等我的好消息。”
秦股長一聽要過二天,心裡就有點後悔,恨不得立即將那個躺在沙發上的信封拿走,但最後還是連連感謝之後離開了。
等門關上,孫老頭抑制不住笑了起來,自言自語地道:“想不到退休後還能賺錢,呵呵,你這種腦袋就是讓你當一個官只怕也是當不久啊。”
他將信封揣進口袋後,喝了一會茶,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針,猶豫了一下,然後走到電話機前,給辦公室主任黃貴秋打了一個熱情的電話。以家裡的房子出了一點問題爲由將黃貴秋“騙”了過來,經過一番交談,雖然最終結果沒有秦股長那麼明顯,也沒有從黃貴秋手裡騙到錢,但也多少說動了黃貴秋。畢竟,副局長的位置還是比較誘人。
黃貴秋自認其資歷並不比秦股長少多少,而且他的人脈關係要比呆板的秦股長要廣得多。只是他現在不想被別人當槍使,他要看準時機再下手,力求一擊即中。所以對孫老頭拋出的誘餌不怎麼在意。
雖然黃貴秋出門時是不以爲然的樣子,但退休了的孫老頭知道官癮上來的黃貴秋絕對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他造起的波瀾很可能還超過秦懷遠的。
今天晚上,孫老頭的心情是退休以來最好的一天。高興而得意的他第一次主動在家做了晚飯,雖然做出的菜不怎麼樣,但在老伴驚訝的目光中還是吃得津津有味。
他一個人破例喝了三小杯酒,晚上睡覺時還在老婆身上折騰了好久,只可惜下面那東西不怎麼爭氣,好不容易半軟半硬了,還沒插進去就沒戲了。否則他一定要象小青年一樣大喊一聲:讓暴風雨來到更猛烈些吧!
孫老頭孫威並沒有真的等幾天,第二天一早,他就迫不及待了着手準備了。吃完早飯,他從家裡大衣櫃裡選了二條別人送的好煙和二瓶好酒坐車進安華市活動去了。
秦股長秦懷遠的二千元自然被孫老頭的老婆存到了孫老頭的存摺裡。
不說孫老頭怎麼去活動,只說局裡的工作。
現在的唐局長感到他的工作阻力突然加大。
平時老實巴交的郵政股秦股長在接受任務時竟然開始當面討價還價。唐局長還沒有批評他,他就敢大喊大叫,說這個任務不能完成,那個任務分配不合理,還敢當着其他人說唐局長這樣安排工作簡直是胡鬧。
這讓唐局長很是驚訝和氣憤,但唐局長忍着。儘可能地地說服他配合局裡的工作,但收效不大。
一天上午,唐局長將主管郵政的錢副局長和郵政股秦股長召集到自己的辦公室商量怎麼完成第一季度攬儲任務。因爲去年年底移過來的攬儲餘額被市局強行算做去年的任務,導致今年的任務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當唐局長試探性地提出要加大攬儲考覈力度以給職工增加壓力時,錢副局長還沒有說話表態,秦股長就馬上大聲提出異議:“唐局長,你這麼瞎指揮不行!職工就算是一根橡皮筋,壓力太大他們也會斷的。”
唐局長忍下性子問道:“那你說怎麼辦?我們第一季度還差三百萬的任務。”
秦股長哪裡有什麼好辦法,但他還是硬着頭皮道:“這是你局長考慮的事,你不能因爲任務重而推卸你的責任。去年年底我們局裡就不應該搞什麼各行業之間打擂臺,把可以攬的儲蓄全部攬了進來,結果沒錢了,才造成今年這麼被動。”
唐局長忍無可忍,呵斥道:“你說什麼話!這是一個主管郵政儲蓄的領導所說的話嗎?我們去年大張旗鼓地攬儲難道錯了?你當時提出了反對意見嗎?去年不攬進來難道別人會等你到今年才存?”
錢副局長也是一臉的不高興,眼睛看這這幾天膽子越來越大,可以上是爆棚的秦懷遠。
秦股長先是嚇了一跳,心虛了一下,但想起副局長的寶座和孫老頭的話,膽氣一下就大了很多,他隨即大聲道:“你不要耍軍閥作風,我雖然是下級,但我不怕你!你以前搞一言堂,現在還想搞瞎指揮?你這麼分配任務我堅決不同意。”
唐局長氣得臉色鐵青,怒聲問道:“我什麼時候一言堂了?那個政策出臺不是局辦公會討論的結果。你憑你的良心問問你自己,問一問錢局長。我哪裡瞎指揮了?”
不知爲什麼,到這個時候應該站出來批評自己部下的錢海軍卻沒有說話,反而退到了一邊,象一個局外人看熱鬧似的。
秦股長膽子更壯了,還要說話,倒是聞訊而來的辦公室主任黃貴秋阻止了他的話。黃貴秋沉着臉對秦股長道:“老秦,你這是什麼態度?不管唐局長怎麼樣做都是爲了局裡好。你先出去,先讓唐局長冷靜一下。這是工作,領導即使有不科學的地方,你也應該心平和氣地勸解。走——!”
黃貴秋的話雖然是勸解,表面看斥責或者勸說秦股長,但話裡的意思無疑肯定了唐局長的方法不對,是唐局長急躁。
秦股長“順從”地在黃貴秋的推搡下離開了唐局長的辦公室,嘴裡則大聲囔道:“黃主任,你也知道,我是一個老實人。但唐局長這麼欺負老實人就不對。我承認我的態度不好,我有點意氣用事,但我的出發點絕對是爲了工作。”
站在走廊上,秦股長又大聲說道:“本來職工的任務就太重了嘛。難道他唐局長就不知道考覈太多,擔子太重會物極變反嗎?一個職工真要扣掉獎金工資還吃什麼?這個道理唐局長難道不懂?既然是領導就要多想其他辦法,不能只抓住職工不放。”
他的話輕易地飄進了各辦公室裡職工的耳中,大家都深以爲然,只是不知道爲什麼秦股長的膽子突然大了的原因。
黃貴秋故意“責備”道:“你啊,你嘴巴太臭了!唐局長不也是被任務逼得沒辦法了?你怎麼就不體諒一下領導?職工加點擔子也是爲局裡好。行了,別說了,大家聽到了以爲我們局裡領導不團結,降低領導的威信,……”
二人的聲音很大,象演雙簧似的,特別是黃貴秋的話又損又讓唐局長說不出來來。
唐局長氣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氣。
錢副局長僅僅微笑了一下,不鹹不淡地對唐局長道:“唐局長,別生氣了。爲了他這條瘋狗生氣不值得。要不,我們明天再商量?”
唐局長厭惡地掃了這個膽小的人一眼,揮了揮手道:“你先出去吧,我靜一靜。”
看着他佝僂着身子出去,唐局長有點可憐他:我強勢的時候你比誰都聽話。現在我稍微落勢了,你就袖手旁觀,哼,世界上哪有那麼多便宜讓人撿!
唐局長坐在局裡不開心,他乾脆叫上單師傅開着汽車到下面支局轉一轉,順便催一催大家的業務進度。
支局的情況也比在縣局好不了多少,那些人也只是表面客氣。支局長的態度當然沒有象吃了春藥一樣的秦股長那麼差,但他們明顯的是陽奉陰違。
當面答應好好的,拍胸口說保證完成攬儲任務、bp機任務、郵冊任務,但就是不談具體措施,只知道一個勁地吐苦水。還不時出現一些老職工來,他們不斷勸說唐局長不要考覈太重,還說什麼秦股長當郵政股多年,理解下面職工的苦處,請唐局長不要計較秦股長。
唐局長甚至懷疑這些老職工是不是這些支局長還是縣局裡的人安排的。
他們全然不知道或者說故意忘記了是唐局長頂住巨大壓力讓他們減少了郵冊銷售的重壓。
巡視幾個支局不但沒有任何效果,沒有起到散心的目的,唐康反而收穫了一肚子怒氣。
拒絕了支局長虛心假意的吃飯邀請,唐局長和單師傅開車離開那些落井下石或者說是幸災樂禍的人,隨便找了一家飯店吃了飯,休息了一會後就開始回縣局。
坐在開着空調的小車裡,一向注意不在車裡抽菸的他忍不住一支又一支的抽了起來。但是,煙還是無法消除憂愁,反而是越抽越心悶。車裡的煙霧也越來越多,單師傅幾次想勸他少抽幾支煙,但看他煩躁的樣子就沒有說出口。
透過車窗,看到田野裡碧綠的苜蓿((這個名稱似乎我用的不對。南方農田裡冬天長的一種草,用於提高田地肥力的,農民一般習慣叫綠肥、紅花紫草)唐康心情稍微好了一點點。
他脫掉羽絨服,煩躁地喊住單師傅,命令他將車停在馬路邊,說是要到外面的田野裡走一走。
未等車完全停穩,他就急不可耐地推門下車。
司機單師傅只聽後面哎呦一聲就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