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鋼專門去了一趟雙臨找萬少泉“訴苦”,說潘寶山如今在松陽是一手遮天,必須得給他念念緊箍咒,否則他的尾巴馬上就要翹到天上去。
萬少泉對潘寶山的敵視由來已久,當即就點頭默許。姚鋼一時高興,又問需不需要向段省長彙報一下,看看他有什麼指示。萬少泉輕輕一皺眉,反問說這點小事有必要向萬省長彙報?
姚鋼頓時聽出了話音,忙笑着搖搖頭,連說不用。
“經濟適用房建設,還有廉租房建設等工作,都統一歸口到保障性住房工作上,這項工作可以說是多頭管理,當然,主要業務集中在住建廳,但財政廳和發改委也有監管職能,它們都是省保障性住房協調監督小組成員單位,無論是哪個部門,下去調研調研相關工作進展還是挺切合的。”萬少泉說得似乎很隨意,但明顯是在刻意點撥。
姚鋼果然受到了啓發,齜牙一笑,“那等下我就去發改委拜訪一下,財政廳是不能去的,闞望那個東西好像跟潘寶山走得很近,近一段時間一來,潘寶山從他那兒可沒少要支持。”
“那是自然,哪兒得力哪兒上嘛。”萬少泉笑道,“另外,環保廳林副廳長你也可以找一找,他分管農村環境整治工作,適當時候下去視察一下,找點問題出來旁敲側擊一番也不是不可以。”
“好好好!”姚鋼大喜過望,“林佳庭什麼時候入列的?”
“那些你就別問了。”萬少泉微微一笑,“只管做事就是。”
“行行行!”姚鋼點頭哈腰,“萬省長,那我就不打擾你了。”
萬少泉一彈手,姚鋼就歡天喜地地退了出去。
很快,姚鋼就來到了省發改委,經事先聯繫,他直奔萬軍辦公室,把來意說了。
萬軍也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就拍板定下來,說就這兩天抽時間去松陽。
事實上沒用兩天,次日中午萬軍就帶着發改委相關部門的負責人動身,前往松陽。
萬軍如此急切當然有原因,無非是跟潘寶山之間的私人恩怨。自打與潘寶山有過正面衝突,他就一直耿耿於懷,因爲他覺得自己的起點比潘寶山高,而且各方面的關係也不比潘寶山差,可現在潘寶山已經是絕對實職的正廳了,他還只是個副廳。尤其是還有一個原因,跟鬱小荷有關,這一點讓萬軍對潘寶山簡直恨之入骨,他認爲潘寶山的出現,攪黃了他和鬱小荷之間的美事,毫不誇張地說,他覺得那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來到松陽,萬軍氣勢洶洶,直言要就保障房建設工作進行督察。
潘寶山聞聽後一下便知萬軍的來意,索性不出面接待,既然是有意來搗亂,那就先由着他折騰去,而且從級別上講也沒有說不過去的地方,萬軍不過是副廳而已。
姚鋼自然是盛情款待,調研視察期間還全程陪同。
因爲有姚鋼內應,萬軍對調研的實際情況掌握得又快又全,在隨後的座談會上,直接點出評價不合格。他說,一方面,松陽市沒有按照有關要求足額配建經濟適用房,另一方面,鑑於各地具體條件強弱,如一次性建全經濟適用房存在偏差也不是不可以,但作爲補充的廉租房要及時跟進,而這,松陽市也不達標。
隨後,潘寶山聽到了反饋,他閉目沉思一會,讓石白海通知宣傳部,直接跟關放鳴對接不留任何餘地,萬軍來松陽調研視察保障房建設工作的事情,地方媒體一律不報。
“萬軍那邊估計是要有所動靜的。”石白海不無擔憂地說,“省發改委網站肯定要就此刊登消息。”
“那就不管他了。”潘寶山道,“我們地方應該有地方的態度,可以說是漠然視之,因爲他是明顯來找茬的。”
“是啊,根據我的瞭解,全省十幾個地級市,在保障房建設上沒有一家能百分百完成的。”石白海道,“萬軍來我們松陽如此乖張,用意也太明顯了。”
“要說保障房建設方面的工作,延續性非常強,我來松陽也不過就半年吧,哪能一下改觀?一定程度上說,松陽市保障房建設工作的滯後,應該是上一任的事情。”潘寶山道,“但不管怎麼說,我面子上是說不過去的,畢竟現在是我的治下時期,所以,有時候迫不得已必須接招,迴避不掉。”
“潘書記,沒法接招啊。”石白海皺着眉頭道,“萬軍拿省裡的硬性規定說事,要求我們松陽在兩年內完成規定數量的保障房建設,實現應保盡保。”
“確實困難重重,以咱們市裡現有的實力,根本沒法完成。”潘寶山道,“我手裡有份資料,截至去年,市裡保障房申請覈准總數達到了兩萬八千戶,但到目前爲止實際建設總共不到一萬套,缺口太大,將近兩萬套了。廉租房方面的工作更是差,過去松陽幾乎就沒把廉租房當回事,嚴景標時代,都搞商品房了,積垢太深。”
“上任遺留下來的麻煩事,都落到了你頭上。”石白海嘆道,“愁人吶。”
的確愁人,潘寶山身子一仰,閉上了眼睛。
石白海一看就知道,這是潘寶山在深度思考問題,不宜打攪,於是便離開了,去安排宣傳報道的事。
潘寶山就那麼閉着眼,良久才睜開,坐直身子,拿了筆和紙,想一想,記一記,尋找解決之道。
足額完成保障房建設,從時間上說不是問題,無論是選址、施工、驗收、裝修,都來得及。關鍵是缺錢,根據保障房申請數量的變化來看,增長還是比較緩慢的,完全可以正常消化。也就是說,如果資金充足,從現在全面開工建設兩萬套,再輔以少量的廉租房,兩年後實現應保盡保根本沒問題。
可是,按照現行綜合成本來算,一套七八十平方的經濟適用房,起碼也要二十萬出頭。而國家和省財政給的經適房每套補貼還不到兩萬,算一算,兩萬套,保守地算也要投入四十個億。
從哪裡來四十個億?
銀行貸款?沒門。現在銀行已經不太願意把錢貸給政府運作平臺了,他們都知道,看似沒風險的事其實最有風險,政府什麼時候能歸還?完全就是個未知數。而且,就算銀行低息甚至是無息貸款了,門檻也很高,又要擔保又要抵押。擔保,當然可以操作,無非是政府的信譽,可是接下來拿什麼抵押?放眼全市,能抵押的已經沒有多少東西了。
還有另一條路可走,就是搞商貸。但那更不行,因爲利息太高。樂觀地算一算,銀行能看在是政府工程的面子上,少收一點點利息,但那也是個大數字,按照四十億貸款總額度算,僅利息,一年大概就要四億。
其實,要是有一定的緩衝期,把期限放寬幾年,分批滾動建設,那樣一來壓力就會小很多,也許在五年內,就可以輕鬆達到同步足額供需平衡,實現應保盡保。
但是,那樣就超出省裡硬性規定的兩年期限了,尤其是還有萬軍一夥在後面追盯,怎麼辦?
潘寶山放下筆,又一番深思之後,腦筋一轉,何不走另一條路,把目光全部投向廉租房?省裡給的應保盡保指標,包括經適房、廉租房和公租房等幾個分項,目前松陽較爲重點開展的是經適房,廉租房也算是啓動了,既然經適房建設開展有壓力,爲什麼不嘗試走廉租房的路子?也就是說,只要到時能讓保障房申請戶全部住到廉租房,也算是應保盡保。
想到這裡,潘寶山精神一振,因爲,廉租房建設並不一定說就是要政府出資建設,從社會資源中籌措同樣可以達到目的,這就是變通。特別是當前市區有大量的空房源,僅百源區新建區和老城區就有一個龐大的數量,完全可以利用起來。
潘寶山激動了,猛地站起來走到窗前做了幾個深呼吸,讓頭腦儘量放鬆和清靜下來,而後回到辦公桌前坐下,重新拿起筆,仔細算了一筆賬:
目前市區平均房租大概十元一平方,一套房子按照七十平方以下計算,一個月的租金也就是六七百,一年下來也就是八千塊錢左右。按照兩萬戶的數量計算,一年也就大概是一點六億。
一點六億,乍聽是個大數目,但是與貸款建設經適房一年產生的利息四個億相比,起碼從短時期來看,還是賺大了。
當然,有人會說那再怎麼着房子是租的,需要年年支付租金,永無休止。這個並不正確,因爲這同時經適房建設工作並未停止,還是會帶着分期穩步開展,也就是說,口會越收越小,直至最後抹平。而且從另一個方面看,如果貸款建經適房,年年要產生高額利息,假如運作不好的話,最後連本帶息很可能就會變成個無底洞,那才真的是沒法收場。
經過權衡,潘寶山決定,在分期推進經適房建設的基礎上,迅速開展吸儲社會房源做廉租房的工作。
潘寶山有信心,在保障房工作上,要創造一個松陽的模式和速度,離春節還有兩個月時間,在這段時間內,要實現有住房意願的保障房申請者住上保障房,實現應保盡保。
而且通過這項工作,潘寶山覺得還會有一個更大的收穫:能把房價打壓下來。讓足量的廉租房推向市場,以此爲載體,怎麼說也能一定呈上平息剛性需求,水落船低,房價還不隨之鬆動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