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的念舊相比,楚子高送他的一些禮物,還有免費的飯局,就非常微不足道了。夏想也不是見小之人,貪圖楚子高的小恩小惠。
連若菡見夏想眼中流露出一絲柔情和曹殊黧對視一眼,心中明白過來,不無醋意地說道:“我明白了,休閒廣場是楚子高出資修建的,是你和黧丫頭共同設計的,可以說,楚子高算是你們的半個媒人,對不對?”
曹殊黧一臉期待地看着夏想,就等他怎麼回答。
“也不是了,我和黧丫頭一見鍾情,不需要媒人。”夏想笑嘻嘻地看了曹殊黧一眼,“我說的對不對,你一見我,就喜歡上了我,是不是?”
“別臭美了,自戀得過頭了。”曹殊黧哼了一聲,把頭扭到一邊,問連若菡,“連姐姐,你說就憑我們的條件,一般情況下,會主動喜歡夏想嗎?”
曹殊黧本來是無心一問,聽在連若菡耳中,卻成聽者有意。連若菡不知爲何心底深處突然一聲嘆息,說得也是,憑她的條件,再怎麼千挑萬選,夏想也會被排除在外。論相貌,他不能算是一流。論出身,更是沒有。論學歷,他也不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可是自己爲什麼就偏偏喜歡上了他?
爲什麼?難道僅僅是因爲在滑坡的山路上,臨危不懼?還是在和他的交往中,被他的從容淡定一點點吸引?又或者是他年紀雖輕,但成熟穩重遠超同齡人?風趣而不失幽默,從容而沒有自傲,看似雲淡風輕的性格,也有熱血衝動,更主要的是,他精準的眼光和運籌帷幄的計謀,可以從錯綜複雜的局勢之中,找到最有利的點,從而爲己所用!
在連若菡的心目中,夏想真的有這麼好嗎?她自己都無法說清,有時也覺得自己對他過於用情,而他顧慮重重,甚至連一個承諾也不給她,她爲什麼還要想方設法來到燕市,就爲了和他有機會接觸,就爲了心中還不願意放棄的一個夢想?
連若菡愣了半天,直到曹殊黧咯咯笑她:“連姐姐,醒醒,快醒醒,別發愣了,要不夏想就會得意忘形了。”
連若菡驚醒過來,歉意地一笑:“他得意忘形什麼?難道他會以爲別人都喜歡他?黧丫頭,我告訴你一個辦法,以後他不天天送花給你,不每天一個電話問候你,不每週都到燕市請你吃飯,不每月都記得送一個禮物給你,你就和他分手!”
夏想不滿地叫了起來:“連若菡同志,請不要在我和黧丫頭之間製造緊張氣氛,請不要挑撥離間。”
曹殊黧卻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好主意,我怎麼沒有想到?就聽連姐姐的,從今天起開始執行。”
夏想苦着臉還沒有來得及反駁幾句,就聽到樓下傳來叫罵聲:“他媽的,什麼破飯店?衛生條件這麼差,東西這麼貴!關門,停業整頓。”
蕭何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是什麼人?要幹什麼?”
“我們是衛生局的,來封你的店。”來人氣勢洶洶地說道,“你的飯店衛生不達標,髒亂差,從即日起停業三個月!什麼時候衛生達標了,什麼時候再開業。先交罰款5萬元,快點,別羅嗦!”
出事了?夏想坐不住了,常山飯莊的衛生條件說實話還算不錯,以他的眼光來看,不比燕市的一些飯店差。蕭何是一個比較講究的人,從他所起的飯店名字就可以看出,是個有心人。
蕭何是蕭伍的父親,夏想不能坐視不理。
“我下去看看,你們二人繼續吃,不用理他們。”夏想知道二人一路奔波,肯定又累又餓,再說縣城裡的小打小鬧也沒有什麼意思,就擺擺手,“我去處理一下,一會兒上來。”
曹殊黧還沒說話,連若菡輕笑一聲:“要去擺擺你副縣長的威風?”
夏想沒接連若菡的話,知道她習慣性任性,就由她去。
下到樓下,見大廳中客人都個個低頭,唯恐惹禍及身。蕭何賠着笑臉,點頭哈腰地在跟一個光頭說話:“牛所長,常山飯莊開了兩年了,衛生一向達標,怎麼今天就突然不達標了?哪裡出了問題,請您指出來,我們好改正。別開口就罰款關店,我們小本生意,經不起折騰。”
牛所長身材肥大,光頭,上身穿着半截袖襯衣,還熱得直冒汗。他拿着一個小本子,用力地敲着桌子,不耐煩地說道:“老蕭,不是我說你,你也該好好管管你家小子。你說蕭伍這個愣頭青,打誰不好?非要和我們局長的小舅子打架。現在倒好,局長的小舅子被打傷了,局長髮火了,你的飯店就別想開了。你這是自己找死,怪不得我呀。”
“蕭伍這個臭小子,怎麼又打架?”蕭何急了,“我把他找來,把他臭打一頓,然後讓他去給局長賠禮道歉,你說行不?”
“晚了,老蕭。”光頭搖頭晃腦地說道,“局長說了,你的飯店必須關門,不關門,他的面子就掉地上了。還有,局長小舅子也說了,要你們家蕭伍一條腿。老蕭,你要是識趣的話,準備30萬送過去,也許小舅子能消氣,保住蕭伍的腿。不過飯店估計夠嗆了,別怪我,你自求多福吧。”
夏想明白了,還是蕭伍打架惹的禍!
蕭伍愛打架,性格衝動,他非常清楚。要不後世也不會因爲鳳美美而把別人打成重傷!夏想和蕭伍成爲好友之後,也多次勸他該收斂時就收斂一下,蕭伍答應得挺好,一遇到事情就急,火暴脾氣就和汽油一樣,一點就着,夏想也拿他沒有一點辦法。
打了衛生局局長金長營小舅子,金局長官威也挺了得,不但要封店,還放言要蕭伍一條腿,口氣還真夠大的!不過夏想倒沒有多大的吃驚,基層的幹部不能說都沒有素質,但遇事之後粗暴處理的不在少數。而且基層幹部考慮問題往往比較簡單直接,長時間與村民打交道,造成了他們處理問題連哄帶騙再加恐嚇的低劣方式,有過壩縣經歷的夏想是深有體會。
夏想來到光頭面前,伸手在桌子一抹,然後舉起手指看了看:“桌子挺乾淨,沒有灰塵。”又拿起碗筷仔細檢查一遍,“碗筷也洗得很乾淨,沒有雜物,沒有異味。初步判斷,衛生條件達標。”
蕭何一見夏想出來,就象見到救星一樣,急忙說道:“夏……”
夏想不等他說出口,伸手製止了他,說道:“老蕭,既然牛所長帶隊來檢查衛生,就領他們到廚房看看,有哪裡地方需要改進,就儘快改進。照我說,常山飯莊的衛生條件還算不錯,比不上燕市的大飯店,但在安縣,也算名列前茅。”
牛所長小眼一瞪,一臉不快:“你是誰?亂吵吵什麼?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兒?你說得再多也不管用,達標不達標,還不是我一句話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衛生是不是達標,全在你個人喜好,沒有一個統一標準?也沒有一個檢查程序?”
“要檢查程序?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好壞。要標準,我說的話就是標準。”牛所長對夏想橫插一手大爲不滿,嚷嚷道,“你是誰呀?想沒事找事是不是?”
“衛生局局長金長營……”夏想微一沉吟,想到自從他分管文教衛生以來,教育局局長王磊已經找他彙報過工作,旅遊局長任於海自不用說,早就接觸過多次了,只有衛生局局長金長營不但沒有主動過來彙報工作,而且連面都沒有露一下,明顯是不把他放在眼裡!
儘管不知道金長營在燕市有什麼後臺,但夏想心裡清楚,人家肯定眼界太高,看不上他這個既年輕又沒有資歷的副縣長,因爲他親眼見過金長營來過縣委大院,卻直奔強江海的辦公室,沒有進他的門。也難怪,強江海雖然也是副縣長,卻是常委,比他說話分量重多了。
夏想拿定了主意,問光頭:“你叫什麼名字?牛所長?那你應該是衛生監督所所長了?”
光頭不怕夏想:“你管我是誰?我倒問問你是誰?吃飽了撐的替老蕭出頭?快讓開,別妨礙我們執法!萬一我們不小心碰着了你,傷了胳膊斷了腿的,可別怪我們走路不看人……”
話未說完,一隻碗平空飛來,“啪”的一聲正中光頭的臉,頓時打得滿臉開花,隨後一個聲音響起:“長得醜還亂說話,找打!”
夏想回頭一看,連若菡站在樓梯中間,另一隻手還拿着一隻茶壺,正一臉冷漠地看着場中。夏想不由暗暗搖頭,她怎麼又提前出手了?自己不是還沒有問完話,還沒有讓對方上套嗎?
不過想想連若菡也是爲了自己,氣不過纔出手,也就沒理由怪她,只好衝她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她別再動手,等他說完再說。
光頭被打得正着,眼睛被打得生疼,鼻血呼呼直流,氣得暴跳如雷,伸手一抹臉,看清了站在樓梯上了連若菡,本來三丈高的怒火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嬉皮笑臉地笑道:“被這麼漂亮的美女打了,也算三生有幸。美女,叫什麼名字?打是親,罵是愛……”
夏想心道壞了,光頭怎麼和所有男人一樣,一見到美女智商就迅速降低,被打了還有心情調笑,真是傻得可以。果然光頭的話還未說完,一道白光閃過,茶壺正中光頭的光頭——哐噹一聲脆響,茶壺破了,裡面足夠燙的茶水澆了光頭一頭。
如果說光頭以前的光頭是爲了威風而特意剃光,那麼現在經茶水一澆,短時間估計是不會再長出頭髮了——只聽光頭一聲慘叫,燙得他連蹦帶跳,原地轉圈,嘴中還不忘破口大罵:“兄弟們,管他女人還是男人,打,都打了。”
夏想就無奈地想,以後可得要好好提醒連若菡幾句,不能她一出現就發生打架事件,自己現在好歹也是副縣長,要以德服人,以權壓力,動不動就打人,會降低身份——不過話又說回來,別人要動手打自己,自己也不能不正當防衛不是?夏想就一腳踢飛一個椅子,不偏不倚正中光頭。
光頭又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光頭一共帶來五六個人,幾個人抄傢伙就想衝上來,連若菡一個箭步從樓梯上衝到夏想身邊,和他背靠背,輕鬆地笑道:“我和你並肩作戰。”
夏想無奈笑笑:“你越來越有暴力傾向,都怕了你了。”
連若菡大怒:“光頭還敢威脅你?要是在以前,他下半生就得坐輪椅了。我現在已經收斂多了,你還指責我,還不是爲了你!”
夏想就苦笑:“我有的是辦法整治他們,動手就打人,痛快是痛快,可是也太沒有技術含量了,痛一下就過去了。我要的效果是,讓他們有苦說不出。”
連若菡白了夏想一眼:“你真陰險!”
二人還有閒功夫聊天,五六個人就將他們團團圍住,一個人搶先出手,輪起椅子就砸,卻被夏想一腳踢中肚子,頓時倒在地上,疼得滿地打滾。其他人嚇得了一愣,都猶豫着要不要出手,夏想見狀,就急忙小聲對連若菡說:“你恨不恨我?”
“……”連若菡一愣,“要我做什麼,明說,別拐彎。”
“那好吧。”夏想笑了,“我看這幾個人想跑……真要跑了就沒好戲看了,這樣,我們把他們全部打倒,在打的過程中,你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朝我臉上打一下,用點力,留下手印最好……”
“肯定又想陷害別人?”連若菡譏笑夏想,“打你沒問題,打你解恨我正求之不得。”
夏想搖頭,得,連若菡什麼時候都不忘衝他耍耍小性子,算了,好男不和女鬥,讓着她。
果然如夏想所料,剩下的幾個人一見勢頭不對,平常他們作威作福慣了,哪裡見過出手這麼狠的專業人士,一個個心驚膽戰,轉身就跑。連若菡怎會放過他們,上去就連劈帶踢,三下五除二就打倒一片。夏想也沒忘湊上去伸過臉讓連若菡去打,連若菡說話的時候很衝,真要打夏想的時候,卻下不去手。
夏想只好瞪了她幾眼,連若菡只有硬着心,趁人不注意,狠狠打了夏想一個耳光!
一瞬間她想起了壩縣的冬天被夏想訓斥一頓,又想到京城的冬天,她病了又病,都是爲了這個無情的男人,剛纔的一個耳光就覺得打得非常解氣。
只不過打過之後,見夏想右臉通紅,嘴角都滲出血絲,頓時又心疼起來,眼淚差點掉下來。要不是夏想趕緊用眼光制止她,說不定就當場哭出聲來。連若菡心中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完了,越恨他越愛他,這一輩子是和這個冤家糾纏不清了!
當五六個人被打得東倒西歪倒了一地之後,警察終於趕到了。
爲首的警察肥頭大耳,體重至少超過100公斤,他一見光頭倒在地上,大叫起來:“牛哥,誰打的?誰敢打你牛哥?反了天了,來人,都抓起來!”
夏想“啪”的一拍桌子:“你叫什麼名字?你是警察,知不知道怎麼執法?上來就喊抓人,知道事情經過嗎?知道是誰先動的手?知道誰是受害者嗎?”
肥頭大耳嚇了一跳,見夏想是個小年輕,臉上還捱了一下,不明白他的來路,不過見他氣勢逼人,就不由心中一跳,先矮了三分,忙說:“我是城關派出所所長鄭少烽,你又是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夏想抓起一個茶杯一下摔在鄭少烽面前:“我是誰?說出來嚇死你!我正在飯店吃飯,這個光頭帶人進來,二話不說就以衛生不達標爲由就要封店。我說衛生達標,他不聽,還要強行封店。結果光頭就讓這五個人亂打亂搶,要不是我的朋友幫我,恐怕我就不止是臉上挨這一下,說不定肋骨也斷了幾根,手腳都斷了……”
夏想囂張的樣子也很象,而且也挺嚇人,鄭少烽不傻,看出了形勢不對,一擺手對手下說:“先保護好現場,都別動。”然後又勉強露出一絲笑臉,“這個,這個,我一會兒就會查清事實,不過能不能告訴我一下,你是誰?”
“我是誰重要嗎?難道說我是普通百姓,你就偏向光頭他們一夥?如果我是副縣長,你就會偏袒我?”夏想眼睛一瞪,氣勢洶洶地說道,“鄭所長,身爲公安幹警,要秉公執法,要以事實爲準繩,以法律爲依據,嚴懲鬧事份子,還百姓一個公道。”
鄭少烽聽出了味道,夏想的話裡有話,而且口氣一聽就是政府官員說話的腔調,雖然他不認識夏想是誰,不過見他有恃無恐的樣子,又見旁邊連若菡漂亮得過分,一看就不是安縣人,心裡就打定了主意,說話有官腔,幫他的女人又漂亮又有身手,肯定大有來歷,惹不起,就順着他的話做就是了。
“先把現場控制起來,地上的人一個不能放走。”鄭少烽不知道他的英明選擇拯救了他的前途,要是他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的話,現在就會跳起來,狠狠地踹上光頭幾腳來表明立場——他指揮人處理好一切,才又來到蕭何面前,“老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