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先鋒含蓄地笑了。
笑了一會兒,卻不說話,反而悠閒地拿起煙,拿在手中轉了轉,又放了回去,問了一句:“上一次有個茶話會,我和馬萬正坐在一起,無意中聽他說到你,和你好象關係也很不錯?”
“馬書記……”夏想對付先鋒突兀地問起馬萬正,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因爲和付先鋒打交道久了,習慣了他的風格,司空見慣了,笑了一笑,“馬書記對我一直很關心,他人很好。”
回答很含蓄,也很有聯想空間。
付先鋒的目光大有深意地在夏想身上轉了幾轉:“再見到馬書記,替我向他帶個好。”
付先鋒完全可以直接和馬萬正通話,請吃飯,問個好,或是別的事情,馬萬正就算不想應酬他,也要給幾分面子。付先鋒是發改委副主任,位高權重,誰也不會小瞧。
但付先鋒特意通過他向馬萬正轉達問候,就另有目的了。夏想也很清楚,恐怕中間還有什麼故事。不過付先鋒不說,他自然不會開口去問,就說:“好說,一定把話帶道。”
上了酒和菜,兩人對飲,菜很香,酒很好,兩人卻心思都不在飯菜上面。夏想清楚,付先鋒在沒有提到高配常委的事情之前,他就還有條件要提,剛纔的傳話,恐怕只是一個引子。
以付先鋒的投機取巧的心理,不會只提一個不痛不癢的條件。
付先鋒似乎很有耐心,又不提正事了,只是喝酒和閒聊,而且還東扯西扯,扯得很遠。夏想心想,好嘛,這個年過的,都讓他磨練耐心了,好,就磨一磨,心裡再急,也不能表露出來。
況且他現在又沉靜了許多,因爲他也明白了一些事理,許多事情急不來,急,有時不但落了下乘,反而可能會壞事。
夏想就陪付先鋒扯閒篇,他扯閒篇的水平也挺高,天文地理,無所不談,甚至還和付先鋒談起了先秦諸子百家,百慕大三角洲以及外星人。
“外星人肯定是有的,我研究過不少相關的資料。”付先鋒抿了一口酒,“共產黨是無神論者,其實大部分是自欺欺人,黨內多少高級幹部都去燒香拜佛?燒就燒了,還半夜三更去,生怕別人知道。能管什麼用?都是平常不燒香,臨時抱佛腳。”
“就象有人說,上任有一次做了個惡夢,就連夜開了專列去了九華山地藏王菩薩道場。許多人還不相信……至於你信不信,由你,我反正信了!”付先鋒又和夏想幹了一杯,似乎有了醉意,不管如何,總算跳到了正題上面,“我一個遠房親戚,叫蕭逸凌,現在在京城當一個副處長,一直想外放,機會總不合適。他今年35歲,人很有才幹,也很有頭腦,當一個縣長,應該可以勝任。”
繞了半天,付先鋒所圖是秦唐下面的一個縣長,還好,胃口不大不小,比夏想想象中好了許多,沒有獅子大開口。
一想也是,估計最近各方面的力度不小,付先鋒知道付家也只能順潮流而動,逆勢而上的話,很容易被人攻擊。但付先鋒就是雁過拔毛的性格,想讓付家全心全力地支持,就得拿出相應的誠意。
況且說來他還曾經和付先鋒是死對頭,這麼一想,也就多少理解了付先鋒的用心。
理解歸理解,但一個縣長也不是小事,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等等,付先鋒的遠房親戚叫蕭逸凌?名字怎麼這麼熟?再一想纔想了起來,天澤有一個涉黑的商人也叫蕭逸凌。
管他名字是什麼,夏想想的卻是如何回答付先鋒。
“機會不好碰,我心裡有數了。”夏想的回答,也算給了付先鋒一個肯定的答案,言外之意就是一有空缺,就會考慮蕭逸凌。
付先鋒卻神秘一笑:“說不定年後機會就有了……我可知道你是說話算話。”
什麼意思?夏想一愣,莫非付先鋒爲了讓人騰位置,會暗下黑手,將某個縣長拉下馬?以付先鋒的手段,真要這麼幹的話,夏想完全相信有人會翻身落馬。
付先鋒擺擺手,又搖搖頭:“看,又多想了不是?就算想讓人騰位子,也得抓住別人把柄才行。一個貪官污吏如果事發,我想你肯定會樂見他被法辦。”
這說的倒是事實,夏想知道他阻擋不了付先鋒的手段,索性不再去管,只說:“縣長還要人大任命,市人大的一關,不好過。”
“馬霄快調走了,臨走之前,還能再發揮一次餘熱。”付先鋒當然知道夏想的話中所指,“其實你想搬開劉傑暉也容易,一直沒動手,肯定是想借別人之手了。夏想,我發現你越來越成熟了。”
夏想呵呵一笑:“不是成熟,是年紀大了,做事情束手束腳了。”
“你呀你……”付先鋒指着夏想哈哈大笑,“在我面前還說年紀大,是罵我老了吧?我看你是夢迴塞北,藏劍江南,做事情越來越滴水不漏了。”
“付主任可不要捧殺我,捧殺比棒殺更難提防。”
條件已經談妥,兩方都可以接受,自然氣氛就融洽許多了。兩人說說笑笑,似乎多年的至交好友一般。不過仔細觀察的話,付先鋒的笑意之中,總是不時閃過一絲警惕和深思。
對於夏想,付先鋒纔不會百分之百信任,合作歸合作,但也是基於兩方互惠互利的基礎之上。如果夏想沒有利益可得,他沒有好處可拿,他永遠不會和夏想坐在一起談笑風生。
當年的仇怨,哪裡能一朝化解?只不過是暫時的利益同盟罷了。付先鋒也堅定地相信,總有一天,他和夏想會因爲利益分岐,而再次反目成仇。
但以後是以後,現在是現在,美國以前還是臭名昭著的美帝國主義,現在卻成爲國人最嚮往的美麗家共和國,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他和夏想之間,也是此一時彼一時。付先鋒看着夏想英俊而且成熟的臉龐,心中微微感嘆,說實話,到今天他還真有點欣賞這個曾經讓他深惡痛絕的傢伙,但話又說回來,他害得他名聲掃地,在仕途上耽誤了寶貴的兩年,要不現在就是正部級了。
怎麼能一笑泯恩仇?
夏想又害得付先先現在芳心大亂,年紀不小了,不好好成家,也不知道到底想要什麼。
仔細一想,夏想雖然也幫了付家一些,但總體來說他還是虧欠付家很多。付先鋒心中暗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夏想也注意到了付先鋒目光之中閃動的複雜的眼神,心中也想,付先鋒和他之間,也算是面和心不和的典範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政治人物如果不能做到公是公私是私,也不是一個合格的政客。
再進一步,如果能將政治利益和個人利益劃分得清清楚楚,再能做到相對的公正,在國內的大環境中,就算一個合格的政治家了。
夏想,期望有朝一日能實現政治家的願望,就算不是完全的公平、公正,至少也要做到符合道義和法律的公正。
法律是百姓的底線,一個社會一個國家,如果連法律的底線都不給予百姓以安全感,社會會亂,國家將亡。
但現階段,國內的法律不但盲區很多,而且不得不承認的一個事實是,權大於法。
同時,新聞沒有真相,事故沒有真相,災難沒有真相,甚至連在國際局勢中中國一直一忍再忍一讓再讓也沒有真相,一直都在下一盤很大的丟盔棄甲、屢戰屢敗的棋。
上任總書記夜訪九華山是真是假,夏想懶得考究。付家究竟要在家族勢力和平民勢力之間走鋼絲走多久,還要靠投機取巧的手段能走多長遠,他也不去多想,現在他還影響不了大局,等他有了底氣有了底牌的一天,他就會讓別人按照他的意志去辦事。
哪怕不是事事聽從,至少要辦一些真正的實事,少一些勞民傷財的面子工程,比如玩弄了百姓幾十年的鐵道部,夏想就認爲應該第一個拿來開刀,從上至少,好好排查。
動車和高鐵,是不是安全和快捷先不說,反正製造了無數億萬的貪官,還有無數人藉機暴富。當然專家們說,動車和高鐵都絕對安全,至於你信不信,由你,夏想反正不信。
……基本上京城之行收到了預期的效果,第二天,夏想又見了見宋朝度和宋一凡。宋朝度在幕後運作了多少,又見了誰,他隻字不提,夏想也不好相問。他也知道宋朝度的爲人,凡事藏在心裡,讓你去領會他的意圖。領會到了,又和他配合默契了,他會重用你提拔你,也會對你的支持不遺餘力。
反之,對不起,不入他的眼。
宋一凡在宋朝度面前還裝得挺文靜,不過總是趁人不注意向夏想做鬼臉,差點把他逗笑,就讓夏想暗暗感慨,凡丫頭真是一個快樂的小公主,渾然如玉,妙然潔淨。
轉眼到了初七,夏想返回了秦唐,年後的事情肯定很多,他要儘快進入狀態,因爲,說不定有一場硬仗要打。
原以爲年後最先傳來的是來自省委的人事變動,不料,秦唐卻發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重大事件,再次導致了夏想和章國偉、劉傑暉之間的第二次猛烈對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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