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少燁在隔壁聽到了夏想的聲音,一開始他還以爲是夏想專程來看望他,他還特意梳理了一下頭髮,想要注意一下形象,沒想到,夏想過門而不入,直接到了隔壁老錢的房間。
聽到隔壁傳來的熱情、溫情的說笑聲和各種感人的聲音,康少燁的心情就越來越差。在夏想眼中,他連一個民工都不如?他可是堂堂的區委副書記,就算夏想和他沒有私人情誼,於公來說,也理應看望他。
康少燁越想越氣,急火攻心之下,又差點犯病。
其實他的病情也好了大半,一直賴着不肯出院,也是想避避風頭,雖然火樹大廈事件還沒有查到下馬區的黨政領導身上,但萬一有什麼蛛絲馬跡指向了他,豈不是麻煩?就躲在醫院裡好了,以養病爲由,也沒人會不近人情地非要到醫院問東問西,等風聲一過他再出院,正好避過了各種麻煩。
只不過今天夏想意外出現在隔壁探望老錢,又讓康少燁敏感而脆弱的心理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夏想正在房間和老錢說話,忽然就有一人意外出現在他的面前,正是歷飛。
歷飛來二院探望老丈人,聽到外面人聲鼎沸,以爲出了什麼事情,出於職業的敏感,他急忙衝到外面一看,人羣已經自動散去,一打聽,原來是夏想回來了,頓時讓他喜出望外,急忙來老錢的房間找夏想。
夏想正一臉愧疚地對老錢說道:“兇手已經抓住了,但主兇還在逃,正在追捕,具體情況我還沒有來得及過問,等我瞭解了詳細情況之後,一定給你一個交待。老錢,你的血不能白流,腿不能白斷。”
老錢從內心深處雖然也很痛恨兇手,但因爲一直惦念夏想的原因,很少想起去恨打他的人。現在夏想沒事了,老錢的心思想到了兇手的歹毒,氣憤地說道:“抓住他,一定得好好收拾他一頓,太狠了,簡直就是畜生!”
老錢所痛恨的是兇手對付夏想時的歹毒,倒忘了最後鐵鍬落到了他的身上。
老錢話一出口,房間內包括熊海洋在內的幾名工人都一臉悲憤,都恨得咬牙切齒。
正好歷飛推開人羣走了進來,來不及向夏想報告,先接了老錢的話:“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混在村民之中的幾個兇手都被關押在看守所,他們在看守所中因爲過於活躍,有的被鞋帶絆倒摔傷了胳膊,有的喝水時說話嗆了一下,嗆得一直咳嗽,有人比較調皮,玩躲貓貓時摔破了頭,還有人精力過剩,非要做什麼俯臥撐,結果扭傷了腰,還有更可笑的就是出手打傷老錢的那個人,洗澡的時候自己摔倒,結果小身板太不結實了,摔斷了胳膊腿不說,連肋骨都斷了幾根,現在還沒好……”
歷飛話未說完,病房內已經一片掌聲雷動,工人們也許不理解歷飛話中的隱晦的含義,但他們知道惡有惡報之後,發自內心的高興掩飾不住。
夏想雖然知道其中的貓膩,但也不好說些什麼,在公安系統內部也有不成文的規定,對於一些確實情節特別惡劣的惡人,都會暗中實施一些體罰,有關方面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曾經制造過燕市特大爆炸案的惡魔金辱朝在被執行槍決時,就有執行法警偷偷將子彈頭磨平的傳聞,爲的是一槍打出能夠製造更大的恐怖效果,以消心頭之恨,因爲金辱朝製造的特大爆炸案奪去了許多無辜者的性命。
歷飛眉飛色舞地說完,才“啪”地打了一個立正,向夏想敬了一個禮:“領導!”
歷飛在火樹大廈事件之後,因禍得福,被黃建軍委以重任,接手了陸小區分管的一攤子工作,一躍成爲區分局排名第三的副局長。
歷飛當然清楚,不是因爲他能力出衆,也不是因爲他在處置火樹大廈的事件之中,表現出色,而是夏想掌控了局面,雖然受傷,依然有着決定性的影響力,所以黃建軍纔會大力對他提拔重用。
歷飛就對夏想十分感激,說到底他認識了孫安許多年,反而在升職的幫助之上,剛認識幾年的夏想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就讓他對夏想不但高看一眼,還死心塌地。
當時夏想的英勇和慷慨歷歷在目,歷飛也曾是熱血男兒,也是被夏想的舉動所折服,覺得夏想不但是爲人還是做官,都值得他追隨。
因此剛纔的敬禮和一聲領導,都是發自真心的表現。
夏想見歷飛精神狀態不錯,知道他是大權在握,心情舒暢,就笑罵了一句:“你算是舒服了,是不?最近路子挺順?”
歷飛忙嘿嘿一笑:“都是領導栽培,我是特意來向領導表示感謝的,並且專門彙報一下工作……牛奇現在去向不明,牛金住院治療,不過據醫生說,可能有一隻腿保不住了,太可惜了,睡覺也不老實,非要從牀上摔下來,怪誰?我都替他感到惋惜。”
歷飛也有了一定的演戲的水平,搖頭嘆息的樣子,好象還是真心替牛金感到痛心一樣:“看守所的所長因此還被批評了一頓,聽說還扣了三個月工資。不過這件事情也正好引起了市局的重視,決定在全市範圍內開展一次安全檢查,統一加固一下牀鋪。”說話間,他又想起了什麼,神秘地笑了,“陳書記發了大火,到市局各處視察工作,不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就是大發雷霆,還下令調查牛金摔傷事件,他認爲是人爲的原因……不過陳書記不是公安系統出身,他的不太專業的結論引起了不少公安幹警的質疑……”
夏想也知道陳玉龍身爲政法委書記,又是付先鋒一系,自然不會輕易放過牛金事件,肯定要嚴查一番,是不能查出真相暫且不論,就算只爲樹威,他也不會放過這麼一個在公安系統拉攏一些和孫定國不和的人的大好機會,從另一個方面來講,他也要做做樣子給牛奇看。
儘管夏想並不清楚牛奇和康少燁或是白戰墨之間有了什麼交易,才讓牛奇冒着風險遠赴寧省去追拿王大炮,但他能猜到,牛奇在此時寧願請長期病假也要千里追兇,顯然是孤注一擲了,連前途都自願放棄,對牛奇來說,除了他的兒子值得他這麼做,其他事情已經不入他的眼了。
由此可以判定,差不多牛奇是拿自己的性命來換取牛金的平安。
至於牛金摔傷雙腿事件,夏想暫時不敢妄下結論,也許是蔣玉涵的手筆,也許是陳玉龍等人故意爲之,就是爲了逼牛奇就範,不管是哪一種,牛奇現在已經被套上了枷鎖。
夏想又坐了一會兒,和老錢說了說話,就接到了李紅江、馮旭光、範錚、孫現偉、沈立春等人的電話,一個接一個的電話打進來,不是慰問就是要爲他接風洗塵,忙得他不可開交,只好一一推脫,畢竟還有許多正事要辦。
讓夏想沒有想到的是,正當他準備離開病房,回區委之時,嚴小時意外出現了。
嚴小時在他在京城住院期間,和範錚探望過一次,不過當時人多,她和範錚沒有怎麼停留就走了,是向鄒老交作業去了,也沒說幾句話。不想剛回燕市,嚴小時就聽到了消息,居然追到了醫院。
嚴小時一身風衣,灰色典雅風衣,長靴,長腿,脖間又繫了一條紅紗巾,更顯格外嫵媚動人。在夏想認識的幾名女子之中,嚴小時最會穿衣打扮,衣着最合體迷人。
人靠衣裝,此話一點不假。嚴小時本來就是明豔照人,再加上衣着的襯托,更顯得花容月貌,當前一站,讓不少工人都自慚形穢,自動讓出了空間。
嚴小時笑意吟吟,手捧一束鮮花,將鮮花放在老錢的牀頭,說道:“祝錢大哥早日康復。”
然後她又衝夏想輕輕招了招手:“夏區長回來了?看來身體大好了,真是好事。”
夏想以爲她還會再說些什麼,不料她只是揮手再見,轉身走了,留給衆人一個浮想聯翩的背影。
夏想卻沒有望着嚴小時的背影出神,而是暗笑嚴小時剛纔的作派,其實她是生氣了。雖然她臉上笑意洋溢,實際上她的眼神之中,有隱隱的怒氣。她能瞞過別人,卻瞞不過夏想。
至於她爲什麼生氣,夏想才懶得去猜。女人心,海底針,他就不用去費力大海撈針了。
夏想沒有驚動任何人,獨身一人回到了下馬區區委大院。連若菡去了遠景集團,蕭伍回了江山房產,其他人也都各忙各的,夏想也知道下馬區不少人應該已經聽到了風聲,知道他在燕市,但具體他何時回到區委,卻無人知曉,而且白戰墨也是故意不問,意思是,你不說,他就裝不知道。
夏想站着區委門前,心中感慨萬千。雖然才短短几日光景,卻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嘆,他知道,當他重新邁入區委大門以後,下馬區又將迎來新的動盪。
週一,又臨近中午,人人都在忙碌,夏想就正好趁人不注意,竟然一路通暢地溜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坐在熟悉的椅子上,看着一塵不染的桌子和收拾得乾淨利落的房間,他就知道,金紅心和晁偉綱還算用心。
看看時間12點多了,晁偉綱肯定吃飯去了。
夏想一點也不餓,坐下想了半天事情,理順了一下情緒,就當前的局勢,深入做了一次分析。
省裡,葉石生和範睿恆之間因爲方進江的位子,陷入了僵局,迫切需要有人解圍。市裡,付先鋒和於繁然都已經從京城返回,開始進了入狀態,陸續開展了各自的工作,算是相對平靜。不過,政法和公安系統因爲牛金事件,正在開展一場站位和列隊的政治鬥爭,陳玉龍抓住機遇,想在公安系統培植親信,和孫定國爭奪地盤,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此事就不用他操心了,孫定國在公安系統多年,他的勢力盤根錯節,根深蒂固,陳玉龍就算能拉走幾個邊角料,也成不了氣候。
其實市裡最關鍵的問題和省裡的僵局是同一個問題,不是方進江調走,而是後方進江時代的組織部長人選,纔是現階段的重中之重。
一個組織部長的位置,勢必會牽動許多人的神經。政治,雖然有時靠實力說話,有時也是在種種機緣之下,時機對或不對也是決定性的因素。再有實力的一方,如果在關鍵時刻掉鏈子,也是讓人懊惱。就如有人官運亨通,在哪裡上任,哪裡就風調雨順。而有人官運不濟,走到哪裡,哪裡就災難不斷。再有實力又能如何?一樣也要承擔政治責任。
ωwш ◆тTk Λn ◆C〇
在古代就有人不保天保一說,現在雖然不說了,其實也一樣。當一個國家或一個人惹得天怒人怨的時候,就是天災人禍頻發。反之,則會事事大順,政令暢通,人民安居樂業。
現實生活中有太多的事例可查,可惜,許多人選擇性忽視罷了。
因此夏想對於市委組織部長人選最終會花落誰家,只持謹慎樂觀的態度。不一定最後會讓誰得了便宜,因爲有許多風吹草動都會影響到局勢的平衡,尤其是現在葉石生搖擺得厲害,他出面,也沒有把握說服堂堂的省委一把手。
主要是,說不定付家會下了血本,到時範睿恆不讓步也得讓步,政治較量本來就是利益較量,在感覺到付出和回報不成比例時,誰都不會再拼命堅持。
而下馬區的局勢,相比之下,在夏想眼中比省市兩級局勢都重要。
無他,只因爲下馬區雖然目前看來一團糟,但在局勢明朗之後,下馬區所引發的一系列的動盪,很有可能成爲省市兩級的導火索,將引爆整個燕省。
現在,導火索已經點燃了,只是不知道要過多久纔會爆炸,炸出一片晴朗天空。
夏想正思忖時,晁偉綱吃完飯回來了,一進門發現夏想坐在裡間,他一下驚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中的飯盒一下沒拿穩,摔在了地上。
“領導……”晁偉綱還揉了揉眼睛,“您怎麼來了?”
夏想呵呵一笑:“我的辦公室,我來上班,怎麼不能來了?”
晁偉綱自知失言,尷尬地一笑:“領導,我,我太激動了,說錯了話,您別在意……您怎麼不打個招呼,讓我和金主任一起去接您?”
“一點小事,就不勞動你們了。”夏想擺擺手,不願再在無關的問題上糾纏,直接問道,“說說最近區裡的情況。”
下馬區各項工作處於半停滯狀態,政府方面負責的一攤子事情,差不多還算運轉正常,區委方面,工作遇到了重重阻力,一方面是因爲康少燁住院,許多工作無法開展,一方面也是因爲傅曉斌、慕允山和滕非等人消極怠工,白戰墨的話傳達下去,就變了味道,無人用心執行。其實也是人心思變,想等夏想回來,看看局勢明朗之後,到底下馬區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局面。
甚至還有人會猜測,下馬區會不會變天?
持同樣想法的人不僅僅是幾個區委常委,還有許多辦事人員,作爲新成立的下馬區區委區政府,凝聚力不足,人員之間的協調性還差一些,一下少了一名區長和一名副書記,雖然說不至於人心惶惶,但也有不少人乘機偷懶或是等待一個時機。
畢竟出了一件天大的事情,現在兇手還沒抓獲歸案,誰知道兇手落網之後,會牽連到誰?所以現在就不用埋頭苦幹了,苦幹給誰看?萬一上級領導到時被免了,豈不是白費力了?人心,就是易變善變。
其實也和夏想不在有莫大的干係,在許多人眼裡,夏想纔是主心骨,纔是下馬區的天。白戰墨掌控不了大局,規劃不了下馬區的未來,萬一白書記的決定等夏區長回來之後,再被否定了,前期的工作費力不討好,誰會做這樣的傻事?
不管都抱了什麼樣的心思,總之下馬區所有人都處在觀望狀態,說白了,都在等夏想回來。
在夏想住院期間,下馬區並沒有多少人去醫院表示慰問,因爲夏想有言在先,不搞虛套的禮節,不用大老遠地跑京城一趟去看望他,因爲夏想清楚,不管是誰去慰問他,花的都是國家的錢,沒必要,而且還打擾他的休息和思路。
白戰墨也打過電話,提出要去親自探望他,夏想婉拒了,此後白戰墨也就沒有再提。
夏想正和晁偉綱在辦公室說話,金紅心從外面路過,見區長辦公室的門沒有關,心想平常晁偉綱不是一個疏忽大意的人,怎麼今天連門都不關嚴?看來還得提醒他一下,夏區長即使不在,也不能有絲毫馬虎,因爲晁偉綱是秘書,他是辦公室主任,兩人都是夏區長身邊最親近的人,一舉一動代表的是夏區長的形象。
金紅心還沒有推門進去,站在門口就聽到了夏想說話的聲音,頓時心中一哆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夏區長回來了?領導病好出院了?天,怎麼悄無聲息地就坐在了辦公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