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大事不好的不止是路洪佔,還有古向國。
開完政府常務會議之後,夏想就又前往大學城協調欠薪問題去了,彷彿剛剛過去的一場大戲已經完全落下了帷幕,和他無關了。其實古向國清楚,夏想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正是他的高明之處,因爲審案是公安機關的事情,他再插手,就會給人留下干擾司法公正的印象,所以他纔將精力投入到其他事情上面。
不管夏想是假裝置身事外,還是真心想爲大學城拉來投資,古向國並不關心,他關心的是案件進展情況。
讓他萬萬沒有料到的是,餘建升不等路洪佔在市局重新抓權,一兩個回合下來就招供了,供出了常國慶,而且常國慶已經落到了市局手中,就差點嚇得他跳起腳來——哦呢陳雖然知道常國慶已經落在了夏想手中,但出於爲自身考慮的原因,他並沒有向古向國透露——因此古向國聽到之後,頓時驚嚇出了一身冷汗。
因爲麻揚天還心存幻想,以爲常國慶聯繫不上,只是因爲常國慶嚇得躲了起來,雖然也想過有可能是被夏想控制了,但還是抱有一絲希望。沒想到,惡夢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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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國慶的落網意味着即將掀起一場巨大的風暴!
古向國第一次感到了擔驚受怕,急忙打電話給麻揚天。
麻揚天也隱隱猜到,常國慶多半出事了,但他一直覺得常國慶狡兔三窟,有時就是自己想找到他也不容易,夏想想在偌大的京城找到一個故意躲藏的人,比大海撈針難上百倍。在接到古向國的電話一刻,他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心中的震驚無法形容。
常國慶一落網,他一招供,再加上餘建升的供詞,足夠將他打落塵埃!
麻揚天慌了,真的慌神了,意識到了嚴重的後果之後,他來不及和古向國多說什麼,急忙掛斷了古向國的電話,匆忙撥出了一個救命電話:“老領導,快救救我……”
麻揚天堂堂的京城副市長,聲音帶着哭腔,如同一個小孩向家人求救一樣。
電話裡的聲音不耐之中又透露出親切:“又怎麼了?揚天,你就不能老實一點?我說過多少次了,手腳乾淨一點,吃相文雅一點,你總不聽……”
“老領導,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麻揚天差一點就聲淚俱下了,“事情是這樣的……”
電話一端聽完了麻揚天的話,沉默,長久的沉默,過了也不知多久,才長嘆一聲:“我最後幫你一次了,以後再惹事,你自己擦屁股!”
雖然話不好聽,麻揚天還是鬆了一口氣了,老領導心軟了,肯定會替他出面求情。
……
只硬撐了一天,常國慶就招供了,供出了麻揚天。
至此,餘建升和常國慶兩枚炮彈都已經裝膛,準備隨時發射。英成、表理將案情呈報給路洪佔之後,路洪佔知道事關重大,他必須拿出應有的姿態,於是就大筆一揮,對餘建升和常國慶正式提交檢察院,請求批准逮捕。
案件正式進入了司法程序!
隨後召開書記辦公室,路洪佔彙報了案件,因爲事關京城副市長,書記辦公室最後決定,上報省委和中央。
一旦上報省委和中央,事情就進入了高層博弈,夏想也就無法插手了。麻揚天身爲京城副市長,是副部級幹部,只有中紀委纔有權調查取證。
上報到省委和中央之後,省委和中央都不約而同保持了沉默,沒有任何答覆,就又給郎市出了難題,是繼續深挖,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省委和中央的沉默表明了是默認郎市的調查取證,還是含蓄地表達了不滿?
上命難猜,郎市市委,陷入了兩難的境界。
身爲始作俑者的夏想,卻沒事兒人一樣,一門心思投入到了大學城項目的上面。
蕭伍還沒有好轉,但情況穩定,暫時沒有醒來也沒有辦法,夏想就準備再觀察兩天,實在不行就轉到京城的醫院。醫生不建議轉院,認爲蕭伍沒有醒來是身體機能的一種自我保護,因爲現在他身體已經康復,說不定隨時就會醒來。
鳳美美情緒也穩定了下來,知道夏想爲了蕭伍,一怒之下讓整個郎市風雲變色,也很感激夏想對蕭伍的真心實意。
因爲蕭伍沒有醒來,就由李紅江代表江山房產,孫現偉代表天安房產,兩家房產聯合出資8個億,正式向市政府提出投資大學城項目。
8個億,是郎市近年來引進的最大一筆投資,一下就震驚了市委市政府,夏想的光環,一時無兩,就讓古向國頓覺面上無光。
有8億的投資,市政府豈有不歡迎之理?基本在市政府工作會議上通過之後,提交到書記辦公室,也一致獲得通過。
同時,楊威的農業科技公司也向市政府正式提交了投資意向書,以8000萬的投資提出承包郎市北郊千畝良田,推廣觀光農業。
市政府同樣也最快的速度批准了投資意向,並且在夏想的提議下,給予了政策上的扶植。
夏想一舉拉來兩筆大項目,成爲郎市近年來最大的投資項目,在市委市政府造成了轟動,夏想名聲大震。
距離春節越來越近了,省委和中央還沒有什麼指示傳來,就讓郎市人心不穩,紛紛猜測,難道說年前不會就餘建升和常國慶的問題得出結論了?市委到底要不要再深入挖掘下去?
市局用實際行動給出了衆人答案,案件繼續在審問之中,常國慶不但供出了麻揚天,還供出了他和塗筠合夥騙貸的事情,同時提出願意吐出贓款,以爭取獲得寬大處理。
常國慶吐出贓款倒是十分及時,他在京城的公司第一時間就將3000萬的款項打到了市局的指定帳戶之上,正好用來歸還拖欠的農民工工資。
贓款是吐出了,但市局並沒有因此給他爭取寬廣的政策,反而繼續要求他深入交待問題。
……京城方面一直對常國慶的被捕保持了沉默,麻揚天也是照常工作,絲毫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郎市市委也沒有受到來自任何方面的壓力,似乎沒有人在意常國慶的供詞。
夏想心裡卻清楚,其實不是不在乎,而是各方勢力正在背後暗中較勁,正在商討一個讓各方都滿意的妥協結果。他表面上無動於衷,似乎對常國慶引發的最終威力漠不關心,實際上,一直在密切留意各方的舉動,同時,他也在暗中籌劃,等各方有了結果之後,他再見機行事。
不能讓一番重大的行動落空,常國慶必須要將麻揚天掀翻纔不枉抓他一場,否則讓麻揚天逃過一難,以後想再將他扳倒就難上加難。而且打蛇不死,必被蛇咬。夏想現在知道,他現在面對的對手級別高、背景深厚,只要給了對方喘息的機會,就有可能被反咬一口。
兩天後,郎市的地下勢力開始有一條消息四處傳播,有人出100萬懸賞夏想的人頭,據說是南方某的黑社會老大看夏想不順眼,要買兇殺人。不管是誰,只要殺了夏想,瑞士銀行帳號送上100萬元。
後面還有備註:美金。
百萬美金,夏想的命倒是值錢,消息傳到市委之中,不少人議論紛紛,都在猜測是哦呢陳的手筆,都想看夏想是什麼表現。不料夏想聽了之後只是搖頭一笑:“百萬美金少了一點,如果是500萬美金還有可能成功。”態度之輕鬆,神情之淡定,就讓衆人暗暗歎服。
不服不行,換了是誰被人放出風聲百萬美金買命,都會嚇得失眠。夏想的鎮靜可不是假裝,而是確實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一想也是,夏想和哦呢陳已經過招數次,還單槍匹馬一人單挑亡命之徒疤臉,他何嘗退縮過?
也正是因爲夏想不但政治手腕高超,還有一身膽氣和本領,纔打得哦呢陳節節敗退。
夏想也清楚所謂南方黑社會老大不過是莫須有的一個人,幕後的黑手還是哦呢陳。以前也聽過某地有黑社會老大500萬人民幣買當地公安局長的人頭,沒想到也有一天同樣的事情會落到他的身上。他確實沒覺得什麼好怕的,哦呢陳不過是另一種手段的人身威脅罷了。雖然百萬美金的誘惑不小,但在國內有膽直接殺害一位政府官員的所謂殺手,基本上並不存在。
讓夏想沒有想到的是,在事關常國慶的問題上,省委沒有公開的答覆,但暗中的壓力還是不期而至——他突然接到省委的電話,要他到省委開會。
臨近年底,哪裡有什麼重要會議要開?而且又沒有說明是什麼會議,明眼人都知道,基本上以這種方式被叫到省委的黨政幹部,都不會有什麼好事。
電話雖然是省委辦公廳來電,但到了省委之後夏想才知道,原來是範睿恆找他。
和他預料得差不多,出面說情或者說是施壓的人,又是範睿恆,或者說只能是範睿恆,作爲現任省長和下一任省委書記,範睿恆的面子最大,他的話,也最有分量,而且和自己又有多多少少的關係。
夏想是和李財源一起前來省委的,李財源自然不方便陪他面見範睿恆,他就讓李財源到領導小組停留一下——方格還在領導小組工作,正準備提副處長,他很熱情地接待了李財源。
古玉也在,前段時間她請假去賭玉,最後還有大有斬獲,回來後也興高采烈地向夏想炫耀了一番。夏想此來沒有心思和古玉多說,正好古玉也在忙手頭的工作,兩人只是微一點頭,只用眼神完成了一次無聲的交流。
隨後夏想來到範睿恆的辦公室,範睿恆正在打電話,衝夏想點頭示意,讓他先坐。
電話,一打就是十幾分鍾。
夏想很清楚,範睿恆有故意晾他的意思,心中就多了猜測,範睿恆的立場越來越傾向於京城某一勢力,而且以後隨着他的扶正,他的政治立場會越來越鮮明。
一省大員,沒有自己的主政理念會讓人輕視,但如果沒有自己的政治立場,根本就不可能坐上一省大員的寶座。夏想也清楚,範睿恆和麻揚天身後的勢力保持一致,並非是現在才走近,而是一直立場相同。
等範睿恆打完了電話,他才大有深意地看了夏想一眼,先是起身來到夏想面前,遞上一支菸,然後坐在夏想對面,擺出了一副平等交談的姿態。
還好,夏想暗想,範省長此舉,還是念及舊情,攻心爲上,施壓爲下,雙管齊下,總好過簡單而直接施加壓力。
“夏想,有時間幫我勸勸範錚,他年紀真不小了,還不想結婚,總想再玩幾年……年紀大了不結婚,普通人沒什麼,以他的身份就不太合適了,會讓人捕風捉影地猜疑。”範睿恆一開口,先從範錚的婚姻大事說開了來,確實是攻心爲上,和夏想猜測得一模一樣。
夏想就笑:“好,我勸勸範錚,該結婚就結了,萬花叢中過,早晚被刺傷,有些刺可能還有毒性,呵呵。”
範睿恆也笑了:“呵呵,還是你們年輕人好,我老了。”感慨了一句,才切入了正題,“郎市的環境確實複雜一些,有一個哦呢陳在郎市很威風,是不是?你收拾他一頓也算出氣了,氣出完了,該正常工作就正常工作,有些事情見好就收,別鬧大了。鬧大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很是輕描淡寫的口氣,就讓夏想心中多少有點不太自在,畢竟餘建升和常國慶都已經招供了,常國慶是僱兇殺人,對殺人兇手還要高擡貴手,法律何在?
而且麻揚天貪污受賄的事實確鑿,數額巨大,他已經掌握了一手證據,範睿恆問也不問麻揚天的問題有多嚴重,直接就讓他收手,也讓他對範睿恆的爲人更多了一層認識。
最基本的公正的立場也要向人情讓步,範睿恆作爲即將上任的下任省委書記,他的做法讓夏想微微失望。葉石生雖然性子偏軟,但至少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面,堅持了一個省委書記應該堅持的原則,知道一個省委書記代表的是黨和國家的公正和嚴肅的一面。
夏想低頭不語,他沉默了一小會兒,才擡頭說道:“範省長,有句話我想必須向您說明,根據常國慶的供詞,麻揚天的問題很嚴重,他的涉案金額高達上千萬元,而且證據確鑿,事實清楚,捂是捂不住了……”
範睿恆一愣,也沉思了一會兒,忽然搖了搖頭:“有時候,事情可大可小,主要是中央有人發話了,說是麻揚天也不容易,事情就到常國慶爲止。當然,有人也會承你的情。”
堂堂的省長也說出承情的話,也確實給了夏想不小的面子。換了別人,肯定會及時收手,既能讓背後的中央領導念好,又能讓未來的省委書記面上有光,爲官之人,誰都會清楚眼前的利害關係,更何況聰明如夏想者?
夏想卻還是遲疑了一下:“範省長,事情已經進入司法階段……”言外之意是,他不好直接插手審訊了。
範睿恆終於面露不悅:“路洪佔雖然是市局一把手,但他現在在市局已經踢騰不開了,反倒不如你的話管用。你一個暗示,稍微鬆鬆手,剩下的事情就不用管了,直接讓路洪佔接手就行了。”
夏想明白範睿恆的意思是讓路洪佔接權,然後再翻供,他心中隱隱有怒火燃燒,範睿恆太沒有一個政治家應有的客觀公正的立場,爲了個人利益,竟然直接以省長的省份向他施壓,確實手段有點不夠大氣。
夏想也就不軟不硬地頂了一句:“範省長,請您理解我的難處,麻揚天直接從京城派人到郎市,想要我死,我到現在還沒有直接捅到中紀委,也是想走正常的程序,要給他留一點面子。”
範睿恆臉色一變,語氣就有些不善:“夏想,你和範錚關係一直很不錯,我也當是你一個朋友,所以才語重心長地勸勸你。麻揚天的後臺很硬,你惹不起。你現在可以不聽我的話,但萬一有什麼大事發生,我也幫不了你。”
離開範睿恆的辦公室,夏想心情不太好。範睿恆的態度很明確,夏想不收手,他不強求,但如果京城方面有壓力到省委,他也不幫夏想。
也是看在範錚的面子上,否則夏想也清楚,範睿恆說不定就能當場衝他發火了。
到了宋朝度的辦公室,夏想將情況一說,宋朝度呵呵一笑,勸慰夏想:“不要灰心,有壓力才正常,沒有壓力,纔不正常。等你的位置再高一層,就會明白,站得越高,風就越緊,高處不用寒。”又起身來到夏想面前,拍了拍夏想的肩膀,“你的意思是,要痛打落水狗了?”
“宜將剩勇追窮寇,麻揚天如果不落馬,打蛇不死肯定會反受其害。”
宋朝度點點頭,一臉篤定地說道:“別在我面前愁眉苦臉了,我知道你肯定已經想好了對策,說說看,準備怎麼應對壓力?”
夏想就又笑了:“不瞞您說,還真沒有想好,因爲還不知道對方怎麼出招。”其實他也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之所以隱瞞不說,也是暫時不想透露過多。不過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省委,突然就有了出人意料的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