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趙書記翻看着市縣那個“八方支援”的方案,臉色很不好看。
他問:“鍾市長沒有把我意見轉告你嗎?”
李向東老老實實說:“鍾市長已經轉達了你的指示精神,不過,我們還是認爲,‘八方支援’更有利於災區恢復生產,更有利於災區老百姓重建家園。”
趙書記說:“這就是說,你們要另搞一套?”
李向東笑了笑,說:“我們希望,趙書記能理解我們的困難,能同意我們市縣這個方案。”
趙書記沒有正面回答他。他在辦公室裡轉了一圈,說:“我聽說,你在市縣的威信很高,你的話在五人領導小組,在市委常委中,都能一錘定音。”
說完,他便定定地看着李向東。
李
向東知道他那話裡的意思,他是說,你李向東利用他在市縣的威信,在市縣搞一言堂,別人既使不同意這個“八方支援”的方案,也不會提出反對意見。
趙書記說:“我非常佩服你。”
他說,我非常佩服你,佩服你在市縣的威信,佩服你竟有辦法,讓我的意見無法在市縣落實。
他說,先是搞了一個什麼人大代表、政協委員質詢會,接着又搞這個什麼“八方支援”,以後,爲了對付我,你還要搞什麼?
他說,既然,你們已經形成會議決定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你照辦就是了,不必多此一舉,跑那麼遠來請示我!
李向東不想藏着掖着,說:“我知道,你對我有許多看法,當然,我也有許多缺點,但是,請你相信,這不僅僅是我個人的意見。”
他說,我們都非常尊重你的意見,也認真地進行了分析,就目前市
縣的經濟能力而言,這個“八方支援”是切合市縣實際的方案。
他說,大家都認爲,意見,只是,我們都覺得,既然有人樂於援助,我們也不該放棄別人的援助。
他說,我們非常清楚,這個方案,如果得到你的支持,成效會更顯著,因此,我們懇切希望你能從市縣的實際出發,支持我們這個方案!
趙書記說:“我也可以坦白地告訴你,我對你們市縣的一些作法是很有看法的。以前,在省裡,我對你們的情況就略知一二。”
他說,你們是僑鄉,有百多萬華僑鄉親,分佈在世界各地。多年來,他們捐資建設家鄉,爲家鄉發展做出了重大貢獻。因此,一直以來,你們都大慚不愧地說,這是發揮僑鄉優勢,激發華僑鄉親熱愛家鄉的熱情,建設家鄉。但是,你們這是發揮僑鄉優勢嗎?或許,剛開始的時候是發揮優勢,漸漸地,你們就形成了一種依賴,一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依賴。
他說,一建學校建醫院,你們就想到了華僑鄉親,就組團到世界各地去要捐資。你們怎麼就不多往發展經濟上面想呢?怎麼就不多想想怎麼把經濟搞上去,自己手裡有錢,華僑鄉親的捐資只是一種補充不好嗎?
他說,我就是希望通過這種重建災區,改變你們這種“等、靠、要”的依賴思想,建立一種靠自己的創業精神!
李向東啞口無言。
許多事,只要轉變一個角度,就能說出一大套道理。
李向東站在“八方支援”的角度,也可以說出一大套道理,趙書記如今這番大道理,又有什麼不對呢?你想駁倒他,至少要證明自己並沒有“等、靠、要思想。你怎麼證明嗎?你要擺實事說道理!
這種辯論的形式在學者專家中是常見的事,大家沒有上下級之分,誰都奢望據理力爭說服對方。但這種說服的過程是漫長的,有時甚至是徒勞的。
在政界,不需要也不允許這種浪費時間辯論。
誰的職務高,誰就有道理。
趙書記亮出自己的道理,你李向東就只能啞口無言,就像你李向東讓你的手下啞口無言一樣。
最後,李向東說:“希望趙書記能考慮考慮我們的意見。”
趙書記說:“把方案留下吧,我再認真看看。”
李向東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了。那會兒,他想,不管你趙書記是什麼意見,爲了災區老百姓,我李向東還是堅持這個“八方支援”的作法。然而,他不知道,他一離開趙書記的辦公室,鍾市長就接到了趙書記的電話。
趙書記問:“你們市縣那個八方支援的方案,你也同意嗎?”
鍾市長說:“我投了贊成票。”
趙書記很不滿意他的回答,說:“我問你同不同意,沒問你投贊成票,還是反對!”
鍾市長說:“在會上,我提出要堅決執行你的指示精神,但是,但是,五人小組裡,其他人都投贊成票,我這一票已經不重要了。”
趙書記說:“你認爲,還有誰也像你一樣,沒有表達自己的真實意見呢?”
鍾市長支支吾吾了好一會。
趙書記說:“你大膽一點,跟我也不敢說實話嗎?”
鍾市長說:“那裡,那裡。我擔心會影響班子團結。”
趙書記說:“你就那麼怕李向東?寧願不跟我說實話,也不說他的壞話?”
他說,好了,好了。我不爲難你。
他說,你不說,我也知
道你們市縣都成什麼樣了?你們一個個有意見都不敢提了,一個個都心甘情願當他的傀儡走狗了。
他說,我告訴你,我絕對不會同意你們那個方案。適當的時候,我會否定它。所以,我希望你要保持清楚,要知道自己更應該站在那一邊。
說句心裡話,鍾市長也不同意趙書記的意見。然而,他也早就清楚,趙書記不能改變自己。
如果,還是大書記當地級市書記,李向東或許能改變大書記的意見,能爭取大書記的支持,現在,趙書記是地級市委書記。他即使也認爲“八方支援”是最好的辦法,也不會改變自己。要知道,這裡存在着一個誰改變誰的問題,趙書記怎麼能被你李向東改變呢?
當初,鍾市長曾想自告奮勇去爭取趙書記的支持。他想,如果,自己去爭取,或許,還有一絲希望。猶豫間,他又覺得自己不應該冒這個險,難道你鍾市長只是代表個人去爭取嗎?你是代表市縣,或者說,是代表李向東。
他怎麼能旗幟鮮明地跟李向東站在一起呢?
鍾市長對自己說,你可別忘了,你與李向東相比,一點也不差,但他爲什麼能當市縣市委書記,能當地級市委常委?最根本的一條就是曾得到大書記和大市長的器重。
現在,這個機會貌似要降臨到你頭上了,你不能讓它擦肩而過。你要緊緊抓住這個機會。如果,趙書記要做掉李向東,這市縣市委書記就有可能是你的了。看現在的形勢,趙書記要做掉李向東是完全可能的。
想到這裡,鍾市長覺得自己是不是很有點兒卑鄙,怎麼就希望李向東下臺,自己取而代之呢?雖然,開始相處的時候,彼此有過爭鬥和不愉快,但這一年多的搭檔,讓他看清楚了,李向東是個能幹事的人,是一個非常稱職的市委書記。他爲市縣幹了許多事,遇到麻煩事時,又勇於承擔責任,比如,前些天搞的那個質詢會,他就把所有的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了。
他告訴自己,你這不算卑鄙。
他對自己說,趙書記不喜歡李向東,與他鐘市長一點干係也沒有。他們和不來,甚至於互相仇視,那是他們之間的事。有朝一日,你鍾市長在他們的爭鬥中得到什麼好處,那也是一種漁人得利。
最後,他給自己定了一條原則,他不害李向東,但也不勸說李向東。害人的事他不幹,但他也不能傻到,勸李向東小心別得罪趙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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