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書記的王秘書打電話給李向東的時候,他正在開會。那是一個市政府辦公室的內部例會,雖然,他把手機調到振動,但有電話進來,如果李向東不是在講話,進來的電話又非一般人,他是會接聽的。
李向東說:“你好!”
王秘書先自報門戶,說:“我是王秘書。”
李向東客氣地說:“知道,知道。這電話號碼一輩子也不敢忘。王秘書有什麼指示嗎?”
王秘書也客氣地說:“我哪敢有什麼指示,你是大秘書長,領導我這種小秘書的,給我天大的膽也不敢亂指示。”
他在電話裡聽到了開會的聲音,問:“在開會嗎?”
李向東說:“沒關係。有話你說。”
他一邊說,一邊往外走。出了會議室,便是走廊,走廊的另一邊是玻璃的牆。這是上午的時候,陽光燦爛的日子,陽光就透過牆走進來,亮堂亮堂。但這天是個陰天,飄飄灑灑下着細雨,樓外的樹枝葉兒“嘩嘩”地搖。
王秘書問:“最近在忙什麼?”
李向東說:“也沒忙什麼。瞎亂忙!你不是不知道,我們這些人,成天忙着跟領導轉,但忙什麼?自己也說不清楚。”
王秘書說:“聽說,正在忙張老闆徵地的事?”
李向東有了幾分警覺,說:“這陣,就爲這事忙,忙昏了頭,很想去你那邊向市委書記彙報呢!”
王秘書說:“用得着向市委書記彙報嗎?有市長給你撐腰,天塌不下來。”
李向東聽出他話裡有話,但他不露聲色,還笑嘻嘻地說:“這不是忙暈頭了嗎?這不是怕越級了嗎?像我這樣的小人物,想向市委書記彙報,也沒那資格,就是想見上一面,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王秘書說:“快了快了,副市長候選人就快定了,當了副市長,你不想見市委書記,市委書記還要天天見你呢。”
李向東說:“我哪敢有這種想法?我就幹活的勞累命,出出汗,跑跑腿當個小官小吏還可以,哪敢當市領導!沒哪大想頭,也沒那高貴命。”
王秘書說:“你沒說心裡話。你沒跟我說心裡話。誰不想進步?誰不想一步一步上臺階?我就想,不想當將軍的士兵決不是好士兵!”
李向東“哈哈”笑,不想再和他閒聊天。平時,他們就沒有閒聊天的交情。他意識到,王秘書這電話是爲張老闆徵地的事打來的,而且,還不夠理直氣壯。如果,能擺上桌面,王秘書纔不會東南西北不着邊際的閒扯,早狐假虎威的下指示了。李向東要逼他把話說清楚。
他說:“我這裡還開會呢?下次吧,下次再慢慢聊。”
果然,王秘書似乎牙痛般吸了口氣,說,“聽說,你要用法律的手段,收回老闆鍾那塊地?有這回事嗎?”
李向東不露聲色地說:“王秘書消息很靈通嘛,我這邊纔剛開始,你們市委那邊就知道了。”
王秘書說得滴水不漏:“我們這邊都傳翻天了,剛纔,我還聽見幾個司機也在議論這事,都這程度了,如果,我還收不到半點信息,我這市委書記的秘書就沒法當了。”
李向東當然不相信他的話,不相信這麼短的時間就“傳翻天”連司機都議論這事,但是,他也無法證明王秘書說的是假話,只得自己給自己圓場,說:“看來,全市人民都在關心這事了。我更要努力,爭取把這事辦得更出色,更圓滿,讓領導,讓全市人民都滿意。”
王秘書口氣硬了,說:“你別跟我說官話。你覺得,這麼處理合適嗎?我們收回那塊地,再把便用權轉讓給張老闆,張老闆是得利了,但對方呢?我們不能不考慮對方的利益。張老闆是投資者,但對方也是投資者,我們不能因爲張老闆是大投資者,就偏向他,就要損害其他投資者的利益。”
李向東也收起了笑臉,說:“我們只能採用這種強硬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這麼多職能部門都和老闆鍾接觸了,都說服不了他,他還一意孤行和政府對壘,僅從這方面,爲了維護政府形象和尊嚴,我們也應該對他採用強硬手段。”
王秘書說:“你有沒想過,這將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對招商引資只有敝沒有利。當然,這不是我個人看法。大家都這麼說,也包括某些市委領導。”
李向東單刀直入,問:“是市委書記的意思嗎?”
王秘書也機靈,不接招,連連否認,說:“我可沒這麼說,我可沒這麼說,只是好心給你提個醒。”
李向東說:“謝謝!。”
王秘書恢復了笑說:“我們做秘書的,也就是跑跑腿,傳傳話的角色。話到了,意思到了,事也就辦了。就談到這了,不影響你開會了。”
李向東掛了電話。
他陷入深思,王秘書似乎向他傳遞了這樣一個信息,市委書記不同意他們的作法,但又不便直接出面,只得由他王秘書傳話。
其實,早就知道,製造“強硬手段”的假象會引起許多人誤會。別的人誤會可以不必太多擔心,因爲,他們知道,李向東敢這麼做,後面一定有市長撐腰,他們不會出面干涉,看戲似地靜觀事態發展,一旦老闆鍾屈服了,事情沒弄上法庭已圓滿解決,他們就會恍然大悟,明白李向東這“強硬手段”只是一個圈套,爲老闆鍾設的圈套。
現在問題是,市委書記也成了誤會中的一員,他就有可能出面干涉。不用說真的出面干涉,就是讓老闆鍾知道市委書記對“強硬手段”執反對意見,他也會產生僥倖心理,會用一種拖延戰術,與李向東周旋,或許,還會主動出擊,以一個投資者的身份直接向市委書記投訴,迫使市委書記出面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