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沒想到,強哥會主動來找他。他是直接打電話給李向東的,這讓李向東意識到,他是來談公事。他現,強哥是一個公私分得很清楚的人,談私事,他便打電話給文仔。
強哥也乾脆,坐下來就說:“洪常委已經跟我談過查假球案的事了。”
他是隔着辦公桌坐在李向東對方那張椅子上的。他進來時,李向東還是像他沒進來前一樣,坐在辦公桌後面那張大班椅上,只是從文件上擡起頭看了他一眼。李向東是很有些作狀要這麼做的,不想對他太隨便,要讓他感覺到,他這是走進市委書記的辦公室。
他說:“如果,是關於整治賭球風的想法,你應該直接向洪常委彙報。”
強哥說:“我知道,如果還由洪常委負責這項工作,以後,關於查假球案的事情,我會直接向他負責。”
他這話表明了自己非常清楚工作的有關程序,但又隱約提出了他的某種擔心,彷彿這也是李向東的擔心。
李向東擡起頭看着他。
強哥說:“如果,我沒有領會錯的話,李書記還不僅僅是爲了查假球案。”
李向東心裡跳了一下,這個問題,到目前爲止,似乎只有省委主要領導和楊曉麗知道,他強哥怎麼能得竟領會到了他的意圖?他問:“你認爲,還有什麼目的。”
強哥咳了兩聲,說:“獻醜了!”
他說,年前,我們東江市生的斷橋事件就那麼平靜了,我總感覺太有些不可思議,總感覺太便宜一些人了。後來想了很久,又覺得這事並不簡單,如果真要追究可能會出現誰也不想看見的後果。這可能就是不再追究的原因。
他說,但是,我意識到,李書記你並不是不想追究,你很想追究,但是,你可能不會直接追究,你可能要採用旁敲側擊的辦法,或者說,你想一箭雙鵰,借查假球案整治球賽市場,又通過查假球案查出那些人的問題,然後順藤摸瓜,查清楚斷橋事件存在的齷齪。
李向東做出很受啓的樣子,說:“你這個想法不錯,很有建設性。”
強哥愣了一下。
李向東說:“要弄清斷橋事件真的那麼容易嗎?你把我的本事也看得太大了。”
他說,許多人應該也看出斷橋事件存在某種貓膩。前任爲什麼不管?省裡爲什麼不管?我李向東難道是從中央下來的,手裡拿着聖旨非要管這事不可?
他說,有時候,我們很想要管某些事,但是,不是想要管就可以管的,也要考慮到自己的能力。我李向東自我感覺,沒有那個能力不想去捅這個黃蜂窩。
說心裡話,李向東太欽佩這個強哥了,不知他從哪一點看出了他的用意?他們可是從來沒有談論過這個問題。然而,他必須要強哥知道,查斷橋事件不是他李向東的真正目的,他李向東根本掌控不了。李向東很清楚,即使省委主要領導也未必掌控得了。
強哥笑了笑,說:“可能是我太自以爲是了。”
他說,那天,你的秘書要我弄兩張交通部門球賽的門票,見你對交通部門的比賽那麼感興趣,後來洪常委又跟我談查假球案,我就自作聰明,把這兩件事聯繫起來就有點浮想聯翩了。
他說,原來那只是湊巧碰上了,李書記並不是刻意要看交通部門的比賽。
李向東搖頭說:“不是湊巧碰上的,的確是我刻意要去看那場比賽。”
他開始正式與強哥談他的真實目的。他說,剛纔你只說對了一半。我並不想查斷橋事件,只是想知道,哪些人與這一事件有關係?我所要知道的是,在東江市,有哪些人與這一事件有關係?不想再擴大。他說,你應該很清楚我爲什麼不想再擴大。他說,我只希望那些在東江市與斷橋事件有關係的人別想有好日子過,目前,我希望通過查假球案,能把他們牽扯進去,把他們一個個拉下馬。如果,這個辦法不行,下一步,再想其他辦法。
李向東說:“這纔是我的目的,我把底交給你,希望你能控制住不要玩過了頭。”
強哥說:“我理解,我非常理解!”
他說,看來我還是沒有李書記想得深,分析得透徹。如果把事情鬧大,東江市內那些人,就可以得到強有力的外援,李書記要承受上面的壓力,說不定,我們還真奈何不了他們。
他說,我完全明白李書記的意思了,不讓他們有好日子過的辦法有很多,我們不一定就用斷橋事件這個理由,我們可以用假球事件,可以用其他什麼牽扯不到上面人的事件。
他說,但是,我的問題還沒有完全解決,我找李書記談的事情還沒有談。
李向東笑了笑,說:“我們可以繼續談嘛!”
說着,他站了起來,離開辦公桌,往沙那邊走去。他說,你弄清了我的思路,有什麼難題,可能會遇到什麼困難,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談。今天解決不了,明天解決,明天還解決不了,後天再解決。只要是在我權力範圍內,總會有解決的一天。強哥也跟了過來,且搶先一步把熱水壺的電源插上了。
兩人坐下來等熱水壺燒開水的時候,強哥說,我有一種擔心。李向東問,擔心什麼?應該不會是擔心由洪常委負責這件事吧?強哥說,正是擔心這個。李向東說,談談你擔心的理由?他想知道得更多更具體,當時,洪常委是受命處理斷橋事件,還是與這事有某些瓜葛假借受命出面遮蓋什麼呢?
強哥說,我也不想隱瞞你李書記。
強哥說,斷橋事件生後,出於某一種好奇,也可能是職業習慣,我曾經非正式地瞭解過事件的原因。
強哥說,豆腐渣工程是存在的,只是沒有豆腐渣得那麼離譜,這也是爲什麼他們還能夠自圓其說的理由之一。
水開了,李向東示意他說下去,自己拿了熱水壺沖水燙杯泡茶,然後,把強哥面前的茶杯斟滿。
強哥做着感謝的手勢,說:“據可靠消息,涉及到這項工作的有關人員,或者說關鍵人員,都得過工程老闆的好處。”
李向東問:“據可靠消息是什麼意思?”
強哥笑了笑,說:“就是有人證卻沒有物證。”
他說,按你的指示要求,我們似乎只要重人證,認定某個人有瓜葛,就可以認定他是我們要拉下馬的對象,並不用像上法庭那樣,需要人證物證俱全。
李向東問:“人證是什麼人?”
強哥說:“承建這項工程的老闆。”
李向東一點不覺得意外,要知道,強哥也不是等閒之輩,他要找誰談話,如果沒太強硬的靠山還是怯他幾分。
強哥說:“當然,這種談話瞭解,和真正要查出證據的難度是不一樣的。真要查出什麼證據,我們公安一樣會很棘手,當事人都不是普通人,反偵查能力都很強,再有來自各方面的壓力就更是困難種種。”
他說,剛纔你那麼一番指示,讓我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這其實是一個很好的處理方法,我們可以避其鋒芒,可以不必花太多精力去找什麼證據,可能還是無法找到的證據。
他說,現在的問題是,洪常委負責這項工作。如果,他知道了我們的目的,我擔心,我們還沒查,就會遇到來自上面的壓力。我想,即使不讓他知道我們的真正目的,只要我們碰交通部門的人,他也會有所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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