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大家子費了許多周折,終於選中了現在這個酒店的地點。那是城郊得不能再城郊的地方。城郊得不能再城郊的地方並不是說它遠,而是它的冷清,冷清得能讓人忘記。有的地方,可能離城較遠,但因爲路好走,因爲城區要向那邊擴展,它遠卻不冷清。有的地方卻相反,離的城不遠,路不好走,城區又不向這邊擴展,它就近得冷清。
禽鳥店選的就是這樣一個離城還算近,卻冷清的地方。
選中這個地方的最主要原因是這裡已建有了基本的建築物。在市縣城區還是小縣城的時候,這裡離縣城中心處有十幾公里,十幾公里在以前,是一個很嚇人的距離,踩單車要走近一個小時,即使是四個輪轉的汽車,受不了路的彎曲和顛簸,也得跑大半個小時。因此,在這個地方就建了一個知青農場,就把百多個知青弄到這來上山下鄉。這裡的建築便是那時候興建的。知青們離開後,就荒廢着,據說,有過幾批人到這來養雞養鵝,但時間都不長。
一大家子看到這個地方,還有點猶豫,擔心太冷清,卻又被現成的建築物吸引着,雖然建築物已顯破舊,但稍稍進行改造倒還可以再利用。三個下崗的妹妹中,有兩個妹夫下崗後,曾跟私人包工頭的建築隊提過灰盤,做過磚瓦工,說拉些老夥計過來,應該化不了多少錢。
老鄺就看着弟弟,等他的意見。
弟弟咬咬牙說可以,說肉香不怕巷子深。
後來,他們才知道,這一點路並不算路,離城也就五六公里,又有一條城西通過高速公路的大道從旁邊過,別說開車的,駕摩托的也就冒一溜煙的工夫。
禽鳥餐館只守了兩個月,就火了。
先是遇到那批在這裡生活戰鬥過的知青們組織回孃家,見這成了餐館,就坐下來吃了一回。這一吃就吃出味道了,回去一宣傳,不是知青的人也來了,沒有來過的也慕名而來了。後來,附近村有華僑鄉親捐資建路,那水泥水就從禽鳥餐館經過,一直通到接高速公路的大道,光顧的人更是來得勤了。再後來,有了錢,禽鳥館一點點擴建裝點,就成了大戶人家莊園般的禽鳥酒店。
這一大家人,見這錢賺得讓人心紅,就想,這錢不是攢的,是賺的,攢個一輩子,你也攢不了幾個錢,這運氣好起來,錢就送上門了,數也數不清似的。他們又想,如果,早年不是老哥對他們這那樣,他們就想着怎麼傍老哥的官氣,也就不會有今天做人的硬氣,也就沒有弟弟那門手藝。於是,就想,有時候不沾那官氣,也是一種福氣兒。
然而,誰又想得到天災**,莫名其妙的**把他們這個禽鳥酒店牽扯了進去。感覺好得不能再好的運氣“咣噹”一聲,成了晦氣!
老鄺一下班,就到這禽鳥酒店了。wàp.①⑥
他已經一個多月沒來了。雖然,這屬於家族生意,但他很少來。開始的時候,生意差得大家都垂頭喪氣,有人曾提出,要老哥弄一批人過來。弟弟帶回來的那個女人很自信地說,只要老哥把人弄來了,就一次,保證他們還會回頭。
老鄺“嘿嘿”笑,說他認識的人不多,說做生意要靠真本事。說他們做生意別想着他那些人,多想想普通人,普通人應該接受你,你的生意就會經久不衰。說要賺錢,也別他那些人的錢。那些錢不好賺!
現在,來光顧禽鳥酒店的人已經不只是老鄺說的普通人了,一開始,老鄺把車停在酒店前還有覺得突出特別得臉紅,現在,他那車算什麼?進口皇冠奔馳錚亮錚亮的,他都不敢停人家的邊。
每一次到這來,老鄺都會有一種新的感覺,要麼就是某幾個房間裝飾過了,要麼就是井字庭園多了一座小橋和垂柳。他說,搞餐飲,廚房的衛生一定要搞好,弟弟就把廚房的設置都換成不鏽鋼的了,走進去,乾淨得沒有油煙。這一次,酒店前那塊寬敞的空地搭起了兩行琉璃瓦頂的大棚。早聽弟弟說,他要把禽鳥酒店開成一個豐儉宜且的酒店。在房間裡的,可以享受高一層次的服務,大棚外的,感受平民式的消費。他說,再有一兩年,禽鳥酒店趨於穩定,他們這一大家子就可以分紅拿現錢了。
在經營禽鳥酒店的一年多裡,他們的收入幾乎投入了再建設,他們要滾大,他們要上啤酒燜禽鳥肉不僅僅是一個民間式的作坊,弟弟說,他要把它經營成老哥那些人都能到的地方,接待省領導也不覺丟臉的地方。
在這一大家子裡,有錢人也就只能算是老鄺了。他把他的積蓄都投了進去,而且還把他的住房抵押給了銀行。他要傾心全力實現這一大家子的願望。弟弟妹妹們都說,一旦酒店賺了錢,首先得把老哥的錢還了。還了老哥的錢,他們才能分他們的那一份。
然而,收穫的季節已經臨近,甚至於,他們已經聞到了水田裡飄來的稻香。
**,那個莫明其妙的**!
常委市長聯席會議上的切斷的不只是**的病源,還切斷了老鄺一大家人的希望,甚至於,連老鄺的後路都切斷了,說不上傾家蕩產,一貧如洗也不爲過。
老鄺悲涼地笑,想這也是運氣嗎?這是什麼運氣?
他一走進門,弟弟的女人就迎了上來。她長得還算漂亮,也比弟弟年青許多,穿着旗袍,站在那些靚麗的迎賓小姐中,也還顯幾分姿色。
她說,老哥來了。
老鄺笑了笑,說,過來看看。
她說,你臉色很不好。
老鄺說,是嗎?不會吧?開會開得累了。
她就笑,說:“開會也累嗎?我只知道幹活才累的。”
老鄺說:“開會不是幹活嗎?”
兩人一邊說,一邊穿過大堂,到兩旁的廂房。在走廊上,老鄺便停在走廊上,看那假山噴灑的水,看飄逸的垂柳,看那橋下游動的錦鯉。
他對弟弟的女人說:“你去忙你的吧!我隨便看看。”
說着,老鄺繼續往前走,不遠處有一個偏門,出了那偏門,便是裝放禽鳥的地方,那裡搭了好幾行竹架,那竹架上便掛着無數個鳥籠,各種各樣的鳥在那些籠子裡蹦跳,吱吱喳喳地喧叫。食客們多都喜歡自己到這來挑選禽鳥,看中哪個就逮哪個,然後,三個妹夫就當着他們的面把看中的禽鳥殺了,交到廚房去。
三個妹夫一個個健壯得像牛一樣,一年也難見發燒感冒一次,有時候,老鄺還想,讓他們幹這活兒,真有點屈才了。至少,他們得幹一些更費力氣的活兒。
他們見了老鄺,都說:“老哥來了?”
老鄺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了。
他們對老鄺曾經是怨恨的,恨這個大舅不是人,恨這個當大官的大舅見死不救。但是,開這家店後,他們才真正瞭解了大舅,以前,大舅不幫他們,是不想用手裡的權幫他們。只要他們找到了一條能夠自救的路,他一定幫,一定擔起大哥的重擔,他不惜錢,不惜力。
老鄺在廚房看到了弟弟,他已經不用自己掌勺了。他招了十幾個徒弟。他曾悄悄對老哥說,他們都是想來學手藝的,就像他當初一樣。但是,他們卻不知道,他是做了別人的女婿才把真工夫學到手的。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瓶子,對老哥說,沒有這個誰做的都一樣,但有了這祖傳秘方,灑上那麼一點,工夫纔到家。
這會兒,弟弟笑吟吟地迎過來。他問,看到那個新建的大棚了嗎?老鄺說,看見了。他問,怎麼樣?老鄺說,我能給你什麼意見。弟弟說,我準備在那空地再建一個大花圃。這麼說着,就帶老鄺去看,就站在酒店門口指給他看,說有了這個花圃,我們這酒店建設就算全面竣工了。以後,至少五六年都不用怎麼大投入了。
老鄺嘆了一口氣,臉色更難看了。
他問自己,你可以不執行常委市長聯席會議的決定嗎?
他對自己說,誰也不能不執行這個決定,唯一不執行的辦法,就是否決這個決定,取消這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