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麗已經遇得多了,下面不會直接反對你,只是沉默着,不管在市縣,在江邊市都一樣,他們讓你在這種沉默中意識到他們反對你的意見。楊曉麗遇到這種情況,會心虛,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是不是錯了?自己錯在什麼地方呢?現在,楊曉麗纔不會這麼想呢!
這是在江邊市。
她是市委常委,徹頭徹尾的市委常委,她說的話下面就要執行,有沒有意見都要執行!她說:“如果,大家有意見,也可能調過來,我去部門單位,你們去企業拉贊助,拉冠名。”
會場還是一片寂靜。
主持會議的副部長乾笑了幾聲,對楊曉麗說:“這個問題,我們再議吧!”
其他幾個人也附合着,說:“是的,是的,再議吧,再議吧!”
楊曉麗看了主持會議的
副部長一眼,再掃大家一眼,知道他們是不想執行她的決定,只是不好在全體人員面前向她提出反對意見。她說:“會後,幾個部長到我辦公室來。”
於是,主持會議的副部長便宣佈散會。
其實,還沒宣佈散會,楊曉麗已經站起來了,那散會再晚那麼一會兒宣佈,她就走出會議室了。她要保持一種威嚴,讓那些反對她的人意識到,她對他們非常不滿,儘管,他們一致對她,儘管要換一個商量的場合,她也要讓他們知道,別想要她改變她的決定!
幾個副部長都集中在楊曉麗的辦公室時,楊曉麗只是坐在她那張大班椅上看文件。她要說的已經說了,現在應該輪到他們說了。她要讓他們知道,她不想再浪費時間議這個事。
如果說,她楊曉麗把責任都推得乾乾淨淨,自己什麼事不幹,大家對她有意見,還情有可願,但是,她現在可是把更難的工作攬上身了,你們還有什麼意見?難道你們什麼都不幹纔沒意見嗎?
主持會議的那位副部長是年紀最大的,也是資格最老的,見楊曉麗不理不睬的樣子,就“嘿嘿”笑,說:“楊常委,我們不是不想執行任務,我們這也是爲了把工作做得更好。”
楊曉麗從文件上擡起頭,看着他,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其實,楊曉麗那張漂亮的臉怎麼板起來都不可怕。只是因爲那張臉平時總帶着淺笑,雙眼微眯着讓人感到親切,這會兒,那嘴像是下彎的,冷得雙眼更顯大了,折射出一種俯視的光芒。
那副部長說:“我們還是多在爭取市財政支持這方面多下工夫吧!”
他說,市政府不能總是這麼對我們,有錢要我們辦事,沒錢也要我們辦事,這太不實際了。巧媳婦難做無米之炊嘛!
他說,慶典活動是今年江邊市最大的一項活動,市委市政府早就着手策劃這項工作了,不能僅看成是我們宣傳部門的事,它也是招商引資的一項具體內容,市財政怎麼可以只撥一半的經費?他們的重視程度也太不夠了。
他說,其實,各種活動的質量好壞,與經費多少是很有關係的。要想把一場文藝晚會搞好,有錢就能請那些好的演出團體,請大歌星名歌星。這晚會的質量肯定是一流的。錢少,就只能組織一些本地節目,只能下命令叫本地的歌手上臺,這質量想要上一個層次,那是很難的,甚至是不可能的。所以說,少化錢,多辦事,對我們宣傳部門來說,對舉辦這種活動來說,簡直就是一句外行話。
其他幾個副部長也附合。
他們說,過去的方式方法有他的特點,但是,那畢竟是過去了。
他們說,各人有各個的工作風格,我們不能一成不變。
他們說,我們要有自己的新觀念新作法,要走出切合自己的路子。
楊曉麗把文件往辦公桌上一甩,說:“你們不要跟我解釋那麼多。我也知道有錢好辦事,但是,市委常委會上已經明確了,只撥
給我們一半的經費,其他不足部分由我們自己想辦法。”
她說,你們以前不是很有辦法嗎?不是在市財政撥款不足的情況下都能想辦法解釋經費不足的問題嗎?爲什麼我當部長,你們就不能多想辦法,就一定要爭取市財政撥足經費?
她說,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們,市財政撥款就是這麼多了,但是,我還是要把這項活動辦好,而且,要辦出最高水平。
她說,冠名贊助不是一種創新嗎?以前你們搞過嗎?我的理解是,創新是在原有的基礎上進行創新,不是全盤否定過去才叫創新!
這可是她到江邊市負責的第一項大活動,她不僅要證明,她在市財政撥款不足的情況下,把事情辦好,而且,還要辦得更好。前任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而且做得更好!
楊曉麗說:“我看你們是對我沒有信心!”
此話一出,便似乎沒有
商量餘地了,誰還敢說什麼呢?誰再說,就證明你對她沒有信心,也就是說,懷疑她的作法,懷疑新領導的工作能力。
可想而知,這個部長會議還沒有充分展開,就以楊曉麗堅持自己的觀點而告終。
其實,楊曉麗心裡也不是沒有委屈。
她很清楚前任能得到各部門單位的支持,主要是因爲他擔任市委常委多年,而且,還曾當過兩年多的組織部長。
那年,“五長交流”,也就是市紀律書記、市委組織部長、市公安局長、市檢察院檢察長,市法院院長,這五位一把手不能由本地人擔任,要進行異地交流。時任組織部長的前任由於早過了五十歲,按規定要求,可以不用交流去外地,因此,還留在江邊市,還在江邊市任市委常委,只是位置移了一下,移到宣傳部來當部長。
當組織部長的好處是,凡是在江邊市擔任領導幹部的人選,都要過他這一關,不管是上面旨意,還是下面推薦,按
程序,你得過他這一關。不管是真過也好,假過也好,他說,你是他提拔上來的幹部。你心裡不服氣,嘴上卻是不敢說的。
時逢那一年,老江書記剛上任,這各部門單位的頭頭腦腦進行了一次輪換,他就更是如魚得水了,那些從差的單位輪換到好的單位,他告訴人家,是他從中游說的,那些從好的單位輪換到差的單位,他也告訴人家,如果不是他從中游說,可能還會分配到更差的單位,於是,大家都欠了他的情,都要感他的恩!
他從組織部轉到宣傳部,便充分發揮了這一優勢,每年都叫那些欠過他情的人感恩,說宣傳部是清水衙門,沒錢不說,還沒有權,大家要多支持他。反正那錢也是公家的,給你個三五萬的又有什麼問題,且這給的又不是你本人,都是單位之間的帳戶往來。
各部門單位的錢三五萬聚集在宣傳部的帳戶裡,那也可以說是攥他手裡了,想怎麼化,只是籤個名的事。有些開支是化在大家身上的,比如吃飯發補貼外出參觀旅遊。有些開支會不會化在他個人身上呢?很難說,這事又沒認真查過!
但是,大多數開支卻是化在活動上的,比如某項活動向市財政請示撥款,市財政那邊怠慢了,錢還沒到,活動舉辦了,再要人家補撥,人家臉色當然不好看,不好看就算了不看了,反正又不是沒有錢。而且,有些活動又是暫時決定的,還有那麼些自創的性質,不是市委市政府計劃內的安排。
久而久之,市財政那邊幾乎達成了共識,只要是宣傳部的請示撥款,可以不必緊張,他們不是沒有錢,他們只是走一走程序,走成走不成都一樣。他們有的是錢,市財政撥款不到位,他們一樣能把事辦好。
最要命的就是這種約定俗成。形成了一種習慣,人家認爲誰當部長宣傳部都一樣能在市財政以外弄到錢。
老江書記也這麼認爲就更讓楊曉麗無可奈何了。
(鮮花鮮花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