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和老鄺進來時已經大不一樣了,下了班了食客也隨老鄺的後腳到了,於是,酒店前塊空地已經擺滿了桌子,幾乎坐滿了人。自然,酒店裡的房間也已爆滿了。老鄺拿出了手機,撥打李向東的電話,他叫他過來,他說,他要請他吃飯,說要請他吃啤酒燜禽鳥肉。他問他怕不怕?怕不怕吃了禽鳥肉會得**?老鄺說到後來,已經激動得在吼了,已經激動得流出了眼淚。
李向東並不在乎吃什麼?他在乎的是老鄺怎麼了?老鄺幾近於瘋狂。他甚至還感覺到老鄺那瘋狂中帶着絕望。
他馬上打電話給黃,要黃馬上來接他。
這時候,李向東正在市政府小食堂裡吃飯。楊曉麗也感覺到事情不妙,問,什麼事?李向東說,沒什麼事!楊曉麗又問,誰打來的?李向東說,回來再告訴你。他不想說,是因爲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是因爲鍾市長也在。
雖然,在阻擊**中他可以對鍾市長放心,卻不等於他就完全相信他了。何況,這是老鄺打來的電話,老鄺是誰?是他的圈子裡的人,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不能把自家的狀況泄露給外人,而且是他的對手。
坐上黃的車,李向東就說了一句:“真是莫明其妙!”
他說,有那必要嗎?不就和鍾市長步調一致了那麼一回,有必要弄成這樣嗎?這老鄺,是不是也太脆弱了?難道就希望我時時刻刻和鍾市長那麼彆扭着?
他說,肖局長不是說得很清楚嗎?野味是**的病源之一,常委市長聯席會議決定杜絕食用野味,他竟要請我去吃什麼啤酒燜禽鳥肉。
李向東接受了鍾市長的建議,已經電話通知老錢、公安局長停止關閉行動,已經通知宣傳部長明天過來一起研究如何大張旗鼓地宣傳野味的危害性。因此,提到野味時,他只用了“杜絕食用”這個組合詞。
黃似乎並不知道那禽鳥酒店的地點,好在李向東去過一回,便沒跑彎路。
李向東上次來禽禽鳥酒店是吃午飯,那一點都不能反映禽鳥酒店的火爆,這會兒,車一拐彎,還離着兩百多米遠呢,真就出現了枝子說的那景觀。禽鳥酒店前面的空地擺滿了桌,坐滿了人。黃的比喻是,就像一條千多人的村子在村裡擺酒席,全村人都擁到村場上來了。
黃問:“都是來吃禽鳥的?”
李向東說:“這酒店就這一大特色。”
黃說:“這一大幫人,如果感染了**,涌回城裡,市縣想不出名都不行了。城區肯定成這**重災區被封鎖,別說省,就是國務院,就是國際衛生組織也高度關注。我想,世界各地新聞每天都會播發有關市縣的新聞。”
李向東說:“別說得那麼恐怖!”
但他心裡想,就是有個十分之一,百分之一,也夠他嗆了。這會兒,他真有一種刻不容緩的感覺。他打電話給宣傳部長,要他馬上派個電視攝影組過來把這個場面拍了,製作成一個禁吃野味的新聞,無論如何都要在今晚的本地新聞播出來。
老鄺就站在弟弟要建花圃的位置。他雙手背在身後,昂着頭,看着黃的車駛過來,然後,就指點黃停在他站的地方。四周停了好多車,都沒人敢留那地方,老鄺大霸霸指揮他們,竟然也沒人管,李向東和黃便意識到老鄺和這酒店有着密切關係了。
李向東和黃下了車,都沒說話。黃是輪不到說話的份兒,李向東是想看看這老鄺搞什麼鬼。這已經是他的習慣了。凡是事他總等到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了才發話,也即是後發制人的那一種。
老鄺也不說什麼,一副主人的樣子,帶他們參觀這禽鳥酒店的前前後後,裡裡外外,就像一個下級帶着上面來的領導視察自己的單位那樣。每到一處,他都如數家珍般。在大堂的時候,他就對弟媳說,想辦法騰一個房間給我們。到了廚房,他又去弟弟說,弄幾隻最好的禽鳥,給我們弄一鍋,你親自弄,拿出你的真本事。
最後,他們把李向東和黃帶到了那個圈養禽鳥的地方,讓他們看那三個妹夫如何逮殺那些禽鳥。他告訴他們,他這三個妹夫,每天都泡在這裡,跟禽鳥接觸了一年多,就沒見他們發個燒感個冒的。他們一個個結實得像頭牛,**?我就不相信這與什麼野味禽鳥有關。
李向東說:“你這是不相信科學。”
老鄺說:“我只尊重事實。”
李向東說:“你想改變常委市長聯席會議的決定嗎?”
老鄺說:“我並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想讓你看看事實。”
李向東已經知道這禽鳥酒店與老鄺的關係了。這是一個家族生意,是老鄺一大家族做的生意,生意做得很不錯,然而,因爲**,這一切將會成爲過眼雲煙。
他開始有點明白老鄺在常委市長聯席會議上爲什麼一言不發了,爲什麼會議一結束就跑到他辦公室來了。他是在乎李向東和鍾市長步調一致嗎?他在乎的是那個決定將打破了他這一大家族人賺錢的夢!
李向東嘆了一口氣,想起剛作出這一決定時,自己竟也莫明其妙起到了這家酒店,當時,對了個還不認識人還有那麼一份同情呢,現在知道這主人是誰了,他又怎麼不能理解老鄺的心情呢?
他拍拍老鄺的肩,說:“我同情你,也很理解你。”
老鄺苦笑了一下,說:“有用嗎?你認爲同情和理解有用嗎?”
他說,我把所有的積攢都投進去了,我這一大家族就指望着這個酒店了,我們希望靠這酒店,靠我們自己的努力改變自己,讓自己過上好日子。
他說,**,他媽的**!
他說,這關我們什麼事?市縣有病例嗎?**是從我這個裡引發出來的嗎?爲什麼卻要我來承擔責任?
李向東沒有說話,人家都這樣了,你還跟他說什麼呢?你就不能讓他發牢騷嗎?他完全相信,老鄺只是發發脾氣,他並不會做出什麼過火的行爲。如果,他要對着幹,他纔不會帶你到這來,纔不會暴露自己與這酒店的關係。像老鄺這身份,他打個電話,就直接打電話給老錢,打電話給公安局長,他們也要考慮動不動他這家酒店。
這時候,他又感覺到鍾市長的考慮周全了。如果,真要採用硬性的關閉行動,他們將會遇到重重困難。說情的,耍賴的,使蠻的。你砸了人家的飯,就不準人家使出自己的招?
老鄺說,我並不是要不執行常委市長聯席會議的決定,我只希望,再給我多一點時間,給我這一大家族人多一點時間。到目前爲止,上面並沒有明確要關閉這類野味餐館酒店,所以,我希望,在這之前,先不執行這個決定。
他說,你們也看到了,我們裡多經營一天,對我這一大家族來說,有多重要,一個星期,十天八天……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不過,你放心,只要上面有指示,我二話不說,馬上關門停止營業。
老鄺的要求過份嗎?似乎一點也不過份,只要他李向東按上級指示辦事,就可以答應老鄺的要求。換了別人,李向東可以不答應,但老鄺向你提出,你也不答應?老鄺可是在爲自己求情,不是幫別人說話?
李向東你要想清楚,你能夠在市縣站住腳跟,老鄺可是最大的功臣。當初,你向他說明你的意思,他什麼條件也沒提,就站在你這邊了,現在,你還他一個人情,過份嗎?這人情違反政策了嗎?暫時還不違反吧?
人不能一點情面也不給,不能只想能要人家幫你,卻從不想着要幫人。你李向東不是成天都說,人家幫了你,你就要儘自己的能力給人家好處嗎?人家就要你在暫時還不違反政策的情況下給人家那麼一點點好處,你就猶豫了?你要跟人家公事公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