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鄺當然不想得罪地級市委書記,但是,這個時機太難得,太重要了。他很敏銳地把握住了。
他很清楚,雖然,地級市委書記很不滿意李向東,但是,那不滿意是一種恨鐵不成鋼。他心裡是喜歡他的,否則,他會在**時期,李向東很被動的時候助他一臂之力嗎?
他把李向東叫到地級市來不僅僅是要教訓他,還想要他回去把工作做好。他是把李向東當成自己人才那麼嚴格對他的,才希望他把工作做好的。官場上有這麼一句話,別以爲,某一個人被領導罵了,罵得狗血噴頭,狗屁不如,你就可以欺負他,其實,那是領導對他的寵愛!
老鄺看出了地級市委書記對李向東的寵愛,也知道李向東還有副省長那張王牌,還有一羣在省城各部委工作的一幫同學,他的前途是無量的,自己在市縣能掛靠李向東是唯一的,也是正確的選擇。在這時候,他要讓李向東知道,他始終和他站在一起,不管遇到什麼風風浪浪,他都會和他在一起!
至於地級市委書記對他有什麼看法,目前,還是次要的,何況,一個人能在別人捱上級批評的時候站出來承擔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這也是很容易讓上級歡心的。
這會兒,李向東真就很有些感動,很有些覺得有老鄺這麼個搭檔是自己的榮幸。
他當國土局局長時,找到了黃這麼個搭檔,那是因爲他們一路走來,彼此知心知底,肝膽相照,但是,像黃這樣的搭檔,多少有一種低一個檔次的感覺,真要叫他挑大樑,他卻未必擔當得起。
因此,這些年來,李向東總感到自己身邊缺少一個像老鄺這樣得力的搭檔。當然,這多少也因爲他的職務關係,因爲他的飄浮不定。回到市縣後,老鄺始終和他站在一起,始終他,他就有一種左肩右臂的感覺,但是,他又不能不存有擔心。畢竟,論資歷老鄺遠遠超過他,老鄺是真服氣你李向東,還是服氣你李向東的職務?
在官場,這一點是很重要的,如果他只是服氣你的職務,有那麼一天,他不如意的時候,覺得你對他沒有幫助的時候,他對你的態度就會改變。如果,他是真正服氣你,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他會始終與你交心相處。
此刻,李向東感覺到,老鄺是那種可以知心相交的人,不管在什麼時候,他都會與他站在一起,在官場,不是知心相交的人,誰願意在你挨批評的時候,摻和進來和你站在一起捱罵?
地級市委書記對老鄺還是客氣的,沒去追究他的不是。他繼續對李向東說:“你和楊曉麗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發展到了什麼程度?”
他說,我看你們是不會結婚的。
他說,結婚有什麼好處?一結婚,楊曉麗是肯定不能和你在一起工作的,肯定要調離市縣的。像現在這樣多好,你當你的市委書記,她當她的副市長,你可以關照她,其他人也不敢說她什麼!
他說,當然,楊曉麗是個好同志,我相信,她也不需要你這個市委書記關照她什麼,但是,這恰恰就是對她的不公平,她取得的成績就會讓人不服氣,就會有人說她努力取得的成績,是因爲有你這個市委書記的關照。
地級市委書記說:“你知道你這是在幹什麼嗎?”
他說,你這是在明目張膽地與組織對抗,你這是在向組織挑釁。你就是要和楊曉麗在一起,就是不和她結婚,看你組織上能把我們怎麼樣?別以爲你那點小雞腸肚別人看不出來!
他說,我明確告訴你,我決不會包庇你,決不會包庇這種與組織原則相違背的行爲。不管你們結不結婚,換屆的時候,我一定要把楊曉麗調走。
地級市委書記問:“你這麼看着我幹什麼?不服氣嗎?是不是想要說,你和楊曉麗還只是談戀愛,還沒發展到結婚的程度?”
李向東笑了起來。
他那是找到了機會,故意笑的。這是一個很能夠緩和氣氛的機會,你書記批評也批評了,公事也談得差不多了,既然轉到談私事的話題了,李向東就要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讓氣氛輕鬆一點。如果,你書記還生氣的話,氣氛當然是輕鬆不下來的,如果,你書記被他逗笑了,那就說明,你這是批評一過,就原諒他了。
地級市委書記板着面孔說:“你笑什麼?”
李向東說:“我心裡那點事,都讓你看出來了,所以,不服氣也不行了。”
地級市委書記說:“有意見你可以提。”
李向東就有點耍賴地說:“我能有什麼意見,又不是調我。”
地級市委書記說:“你這是什麼話?楊曉麗的事就與你無關了?”
李向東說:“我作不了她的主。”
地級市委書記說:“那好,我把她送到省裡去。反正現在哪都缺年青的女領導幹部,楊曉麗又是一個很有能力的女同志,我讓他們把她調到邊遠地區,讓她去那些山區市(縣)去,提拔她當縣長縣委書記。”
李向東說:“你不會那麼狠心吧?”
地級市委書記說:“這是狠心嗎?我這是鍛鍊培養幹部,讓她去最艱鉅的地方,讓她去挑更重的擔子。”
李向東笑着說:“你就不怕影響我的工作?這不是間接地影響我們市縣的發展嗎?”
地級市委書記說:“沒工夫跟你開玩笑。”
雖然,他還板着面孔,口氣卻放軟了。
他說,我說的話你都給我記住了,別這個耳朵聽了,那個耳朵又出去了。回去把你那個臭架子放下來,否定上任我不反對,但是,有你這麼否定的嗎?那麼高調幹什麼?唯恐天下不亂嗎?你有你的思路,這很正常,你幹你的,不干他的不就行了嗎?非要搞個什麼研討會?非要請個什麼專家來說,你搞的纔是科學發展?
他說,楊曉麗是一定要調出市縣了。至於去哪,我們常委會再討論安排。
他說,還有個事我要提醒你。
地級市委書記又看了看老鄺,說:“別去管前任的事,別想要否定人家,就把什麼事都抄出來。”
他又強調了一句,明白我說的意思嗎?
李向東愣了一下,難道地級市委書記說的是老鄺負責那暗箭的事?這他也知道了?誰那麼大膽,竟敢告訴他這事?
地級市委書記說:“你別給我裝糊塗,你不停止下來,我對你就不會像今天這麼客氣,你試試看,我把你的皮給扒了!”
李向東說:“總得給個理由吧?我還想讓老鄺向你彙報呢!”
地級市委書記說:“這都幾點了?吃飯了。”
他說,我告訴你,今天我這午休的時候都給你佔了一半,再沒時間請你吃飯了。
他說,這事還要我說嗎?臨市的事你比誰都清楚,這纔多長時間呀?你還想弄口黑鍋讓我背?
李向東一聽這話,一下就明白了,地級市委書記爲什麼要發那麼大火,爲什麼把他數得一錢不值,敢情是他的明槍暗箭全都錯了,錯得一無是處。在這之前,自己還沾沾自喜,還洋洋得意呢!
否定上任是正常的,但你爲什麼要那麼高調呢?爲什麼要說自己的怎麼怎麼好,人家的怎麼怎麼不好呢?
你查貪污**到底針對誰?先不說你能不能查出來,就算你查出來了,那些人遭殃了,最後地級市委書記還不是要跟着背黑鍋?地級市委書記被臨市那五個億事件已經摺騰得夠慘的了,你市縣再出類似的事件,這接二連三的,他那書記位置還坐得穩嗎?
李向東把自己悟出的道理告訴老鄺後,老鄺也連連感嘆說,真是沒想到,真沒想到這事會那麼複雜,樹樹藤藤的就牽扯了那麼多人。李向東說,看來我們的思想深度還不夠,境界還不高呀!老鄺就說,站得高,看得遠。我們只是站在市縣,也就只能看到市縣那麼點。難怪書記一上來,就罵你目中無人,狂妄自大!
李向東便想到了老鄺剛纔敢於承擔責任的壯舉,他說,不過,這一趟還是很有收穫的。老鄺說,開始,我還真擔心地級市委書記會把你怎麼樣呢!李向東笑了笑說,他能把我怎麼樣?我是他提上來的,他那能讓我倒下去?如果,我倒下去,就證明他沒眼光選錯人了。
當然,李向東也不是那種自恃自己是地級市委書記提拔的人,就肆無忌憚。否則,他會去搞那些什麼明槍暗箭嗎?其實,他搞的那一切並不是什麼目中無人狂妄自大,恰恰相反,他那還是心虛底氣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