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桐看到這一切,頓時對杜菁菁有些反感。什麼狗屁杜總,不過是靠犧牲色相換來的。但一回想,一個女人家,在政商兩界混,沒有過人的能力,還不是靠姿色來虜獲貪婪的心。沈桐又對杜菁菁產生憐憫,每一個人成功都是一把辛酸淚。
杜菁菁臨走時似乎察覺到沈桐怪異的眼神,她無奈地笑了笑,沒有說話,留下一個耐心尋味的背影離去了。
話該說說了,也吃飽喝足了,周天勇拍着圓鼓鼓的肚皮起身感謝吳江凱的盛情款待,並要求服務員把剩下的飯菜全部打包,然後提着一大包東西走出了房間。
剛走到門廳,吳江凱就與建設廳副廳長蔣維升迎頭碰面。蔣維升剛剛喝過酒,還紅着臉,打了聲飽嗝,尷尬地道:“江凱啊,今晚我剛從外地出差回來,就直奔這裡吃飯了,改天,改天,我和你單獨好好聊聊。”
吳江凱臉色略微一驚,不過很快恢復原狀,打着哈哈道:“蔣廳長忙,無妨,無妨。”倆人寒暄了幾句,便各走各的,分道揚鑣。
送走周天勇,吳江凱指示沈桐去迎賓路的餃子館,給邱志國買了最喜歡吃的韭菜餡餃子,又馬不停蹄地趕到醫院,到了邱志國病房一看,已經是黑燈瞎火,空無一人了。
沈桐趕忙叫來了值班護士,護士說,房間裡的病人下午的時候轉院了,具體到哪她也不清楚。
吳江凱手裡提着餃子愣怔在那裡,頭感到一陣眩暈,要不是沈桐及時扶住,估計就倒地了。沈桐急忙把吳江凱扶到一邊的座椅上,從口袋裡掏出降壓藥,吃下去後才稍微緩和了些。
吳江凱掏出手機撥打邱志國的手機,居然是關機,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他又趕緊打給李昌奎,李昌奎接到電話反倒很淡然,好像他已經知道了似的,道:“江凱,你先回來吧,邱省長沒事,放心!”至於邱志國去哪了,李昌奎隻字未提。
在電話裡,吳江凱察覺到李昌奎說話有些疲憊不堪,有氣無力,可能與近期的輿論導向有一定關係,他不便多說,只好匆匆掛斷電話。
吳江凱看了看手中的冒着熱氣的餃子,與沈桐無奈地笑了笑,起身準備回酒店。
剛拐過彎,吳江凱看到躺在走廊椅子上的馬國濤。只見他蜷縮在一起,蓋了件外套,雙眼深陷,臉上毫無光澤,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再有千仇萬恨,一旦面對生老病死,是個人都會放下心裡包袱,一笑泯恩仇,走上前去寒暄問暖,親切關懷。吳江凱本身就心地善良,看到此也不由得憐惜起馬國濤來。
吳江凱本想走過去問候一聲,但看到身心憔悴,體力嚴重透支的馬國濤又不忍心打擾他,看了看手中的餃子,示意沈桐悄悄地放到他面前,帶着無比惆悵離去了。
車子開到車水馬龍的路上,吳江凱略帶倦意地看着外面花花綠綠的城市夜景,想起以前跟着邱志國的點點滴滴,就好像昨天發生的一樣。邱志國在隆南當市委書記時,基本上成天不在辦公室,不是在工地督查工程進展情況,就是深入百姓中間瞭解民怨疾苦,傾聽呼聲。對待百姓和風細雨,經常與村民們坐在炕頭吃着農家飯聊家常。而對待官員疾言厲色,毫不留情,遇到不作爲的官員當場免職,嚇得下屬們個個小心翼翼,膽戰心驚。邱志國的做法,官員們恨透了他,而百姓們羣起擁護,當年沒當選副省長,隆南百姓自行組織到省委請願,轟動一時。
就這樣一位兢兢業業,恪守盡責、一心爲民的官員,到頭來是如此結局。不排除他得罪的人的太多,如果按照周天勇分析,邱志國不過是個政治犧牲品罷了。時勢造就了英雄,卻被時代淹沒在歷史的塵埃裡。
吳江凱給邱志國當秘書整整10年,這10年裡他學到不少東西,卻只學到了表,而沒學到裡。這與他的性格有關,也與他的閱歷有關,秘書,發改委副主任,直接就奔到縣委書記,這種升遷軌跡不是每個人都能享有的,表面上一路凱歌,實則升遷太快對吳江凱並沒有太多好處。沒有基層工作經驗,舉步維艱,要不是邱志國和李昌奎在背後支撐着,他早就被縣長丁慶祥壓制着喘不過氣來了。
如今,邱志國即將被“雪藏”,李昌奎前途未卜,靠山一倒,接下來只能靠自己了。好比未長大的孩子,還沒足夠地享受母愛的溫暖,就被活生生遺棄了。吳江凱一時間無法適應,他的心亂極了。
吳江凱閉上了眼睛,對沈桐道:“來點音樂吧。”
老魏平時在車上準備了些民族音樂的磁帶,沈桐隨便找了盤磁帶放了進去,不一會兒,悠揚的笛聲傳了出來,一首李叔同作詞的《送別》娓娓道來,沈桐不由得跟着音樂節奏在心裡哼唱起來:“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李叔同,號弘一,後人尊稱爲“弘一法師”,是中國晚清民國時期一位集大成大師。在音樂、美術、書法、戲劇等方面都有極高的造詣,是中國話劇的“鼻祖”。被後人熟知的,可能就是那首傳唱了幾十年的《送別》。
《送別》意蘊悠長,音樂與文學的結合堪稱完美。歌詞語言精練,感情真摯,意境深邃。描繪了長亭、古道、夕陽、笛聲等晚景,襯托出寂靜冷落的氣氛。
《送別》一詞寫的是人間的離別之情,字裡行間蘊藏着禪意,寧靜淡雅。這與吳江凱此時的心境正好應景,勾出了他對過往的無比留戀,對當下的絲許無奈,不知不覺竟然落下了眼淚。當他發現沈桐看他的時候,吳江凱悄悄轉身抹去眼淚,道:“沈桐,你累了嗎?”
沈桐不知吳江凱用意,道:“吳書記,我不累。”
“要是不累的話,咱隨便找間茶館,聊一聊。”吳江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