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說:“大家的苦衷我不是不理解。我只是從感情接受不了大家對農民的那種態度。我可以負責任的說,我今天在這裡不是在說空話,表假情。稅費徵收工作的確困難,爲什麼困難?我們應該要從源頭上找問題。這個源頭不是我們的徵收力度不夠,也不是少數農民的覺悟不高,我想應該是我們徵收的標準太高,農民的收入太低了的問題。我對這方面的情況還不是很熟悉,我向大家作檢討。一個鎮委書記對全鎮的農業狀況不聞不問,無論怎麼說都是說不過去的。我想明天來和大家下去進行一下調研,摸清楚情況後再來定對策!大家分個組,汪軍同志就和我一個組吧!”
汪軍很高興,書記點將,說明今天他沒有站錯隊。這次一定要好好表現,馬上就要換屆了,說不定可以得到提拔呢!
張明也有這方面的意思,農村幹部還是選那些對農民有感情的人來挑重擔好一些。
調研第二天就開始了。
張明對!萬!書!吧!小說 . COM汪軍說:“你覺得我們是明察好一些,還是暗訪好一些?”
汪軍揣測張明的心思是想了解最真實的情況,就說:“我覺得暗訪好一些!免得村幹部打過招呼後,就看不到事實的真相,也聽不到農民心靈深處最真實的心聲了。您覺得呢?”
張明也是這個意思,他說:“汪組委,你是個實事求是的人,我們的工作需要你這樣的幹部啊!”
汪軍說:“我這都是跟着您學的,說實話,您來羊角鎮這段時間,我們全體幹部的思想覺悟和工作能力都有了明顯提高,這都是您高度重視班子建設的結果啊!”
張明笑着說:“互相學習,共同提高嘛!汪組委,你看我們先到哪裡去?”
“我想應該到最窮的村莊去,找那些釘子戶聊一聊!”
張明說:“正合我意!我們是不是要來點‘僞裝’?我們這模樣,會不會被認出是幹部?”
汪軍說:“您等等,我去去就來!”
一會兒之後,汪軍弄來了兩件舊夾克和兩頂草帽,兩人換了衣服,相互看了一下,張明說:“不錯,有點土味了!”
汪軍說:“我們再推上一輛破自行車。車上再夾個口袋,裝成收芝麻的商販,張書記,您覺得怎麼樣?”
“好主意!就這麼辦。”
兩人各騎上一輛舊自行車,來到了羊角鎮最窮的村——何灣村。何灣村的窮,從房子上就可以看出來,樓房少,瓦房多,有的瓦房已經是危房了。張明到過一些村,那裡的樓房都快普及了。
兩人試着吆喝了幾聲“收芝麻”後,都覺得很好笑。喊得太不專業了!聽起來就不象是做生意的。張明說:“算了,我們直奔主題吧!”
他們在一家破房面前停下,門口有一個老太太抱着一個小孩子坐在門口,滿臉愁容。汪軍走上前,說:“大娘,有芝麻賣嗎?”
大娘說:“沒有!能賣的東西早就賣了!家裡只剩下一點糧食了!”
汪軍說:“大娘,能給點水喝嗎?我們好渴!”
“水倒是有!你們在這裡坐一會,我去給你們弄點。”
兩人就在門口坐下了。喝過大娘的水,他們就和大娘攀談起來。
不談不知道,一談嚇一跳。張明沒想到,現在還有這樣窮苦的人!大娘的兒子癱瘓在牀,媳婦丟下孩子跑了,家裡的田就由她和老伴在耕種。收來的錢用來給兒子看病都不夠,更談不上交公糧了。去年,因爲沒有交公糧稅費,家裡的電視機被村幹部搬走了。今年又到了交稅費的時候了,前幾天村幹部路過時還說,要新帳老帳一起算!
這就是他們所說的釘子戶嗎?張明感覺到有點想哭。
他從口袋裡拿出兩百元錢塞給大娘說:“大娘,您的生活太苦了!這點錢您先拿着給病人買點補品吧!”
也沒聽清楚大娘在後面說什麼,他就和汪軍急急的走了。
他們接着又訪了幾戶人家,其中有因計劃生育罰款變窮了的,有種田不善種虧了本的,有家裡有重病人的,有家大口闊的,總而言之,都是些破了產的農民。他們實在交不起稅費。
回來的路上,張明和汪軍分析了費用逐年上漲的原因。其實,國家的農業稅並不算高,但各級政府的提留太多了。縣裡有,鎮裡有,村裡也有,層層加碼,都落到了農民的肩上。在羊角鎮,每畝田的提留總額就高達200多元,加上國家規定要上交的,有三百多!
第二天,大家又開了一個碰頭會。這次會議基本上成了一個爲農民訴苦的會。張明昨天的一番話,讓他們不再敢談整農民的話了。實際上,通過昨天的明察暗訪,大家換一種眼光看那些釘子戶時,看到的更多的是苦難,是不幸,是貧窮,是無可奈何,是有心無力。
汪四海昨天受了批評,今天想挽回一點印象。他說:“前天聽了張書記一番語重心長的話之後,可以說內心裡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張書記的批評是非常中肯的,我們當幹部時間久了,已經嚴重的脫離羣衆了,脫離我們賴以生存的階級了,這樣下去是非常危險的,昨天,我和周副鎮長就是帶着對勞動人民最深切的同情之心去開展調研的。同志們,的確是觸目驚心啊!
農民真是苦啊!遠遠地超出了我們的預計和想像。調研之後,我想,我們今年的徵收措施要做一點調整,成立執法隊的計劃就取消了算了!還是以批評教育爲主。”
張明對汪四海的態度的轉變非常滿意。
一個一把手有沒有威信,就在於大家能否隨着你的思路轉,就在於大家能否按照你的意願辦事,就在於大家能否爲你放棄自己原來的觀點。汪四海的表現讓張明感覺到了自己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