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陳太忠,不過是想通過他催一催黃家,儘快把電解鋁的項目立起來,黃老這有一天沒一天的了,還不最後爲家鄉人民做點貢獻?
按說,範董也結識了黃漢祥,完全可以找上門去商量相關事宜,然而,讓範如霜鬱悶的也在這裡了,那黃總本就是個憊懶人物,當下嗯嗯啊啊地答應了,回頭卻丟到了腦後,下一次見面居然能理直氣壯地告訴她,“我忘了!”
可是,她敢發作嗎?說句實話,真的不敢,她甚至連多催幾次的膽子都沒有,範董非常清楚,她是怎麼居高臨下看別人的,黃總就是怎麼居高臨下看她的。
尤其是在年前的時候,因爲總局那邊有人惦記臨鋁的位置,範如霜還託陳太忠轉告黃漢祥暫緩動作,現在風頭過了,那位也有去向了,範總心說找黃總拜個晚年,順便再問一問這個項目的事情。
誰想黃漢祥在電話裡冷冷地回答一句,“我現在忙得很,暫時顧不上跟你見面……有什麼話你就在電話裡說吧。”
範總吞吞吐吐地表示,她想把臨鋁的變化向領導彙報一下,順便想就工作中的一些問題請示一下,誰想黃漢祥一聽就明白了。
黃總做人比較古怪,但一點都不傻——比一般人還聰明很多,所以一句話將她噎了一個半死,“年前你不是才讓小陳告訴我要緩一緩嗎?怎麼現在就改變主意了?
話說到這個地步,就實在沒辦法說下去了,範董聽得明白,人家黃總生氣了啊——你說緩一緩就緩一緩,說展開就展開,麻煩問你一句,這是把我們黃家當成你什麼人了?
當然,她肯定是要解釋一下的,黃漢祥在那邊嗯嗯兩聲,也不說什麼就掛了電話,可範如霜在這邊就開始納悶了:我記得黃二哥以前說話不這麼衝的啊。
還好,她去燕京也確實有別的事情要辦,帶着這種疑惑,她在總局裡辦理了一些其他事,卻是不小心從相厚的人那裡得到個消息——臨鋁的電解鋁項目危險了啊,聽說黃老最近身體不是很好。
這話還是從其他分公司傳來的,在立項方面,臨鋁是存在競爭對手的,資源姓項目的國家投資,肯定是要從各個方面綜合考慮的,同一類型項目的立項,往往是爭奪得相當激烈的,臨鋁是近期國內幾個大型電解鋁項目的有力爭奪者,自然就有那處在不利位置的人眼紅。
眼紅的人肯定會注意到,黃老雖然口口聲聲說離開家鄉很久了,但是他的存在,無形中還是爲臨鋁加了很多分,不但讓一些領導在行事時多了幾分忌憚,也感覺掣肘,那麼眼下黃老身體不佳,對這些人來說就是好消息了。
原來是這樣?範如霜登時就艹上心了,這年頭做事,最怕的就是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有了方向倒是真的好說了——雖說黃老這個級別的老首長的身體健康狀況,一般人也打聽不到,但是萬事只怕有心人不是?
於是她就知道了,黃老真的身體欠佳,據說在大年三十晚上突然出了狀況,差一點沒救過來。
怪不得黃漢祥是那種語氣呢,範如霜有點明白他的心理了,黃家從建國以來一直支撐到現在的頂樑柱要倒了,擱給誰誰會不着急?
當然,範董也很着急,比黃家人的心情一點都不差,臨鋁已經領先其他對手大半程了,黃老在這個關鍵時候倒下,影響之惡劣,實在是不可想象——就連競爭對手都知道,臨鋁要受到影響了。
想到這個,由不得她不再打一打陳太忠的主意,按理說她當初找陳太忠的時候,是因爲要藉着他來熟悉黃家,誰想那這小陳跟黃家也是兩眼一抹黑,基本算是跟她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可是這年頭的事情,邪門就邪門在這裡了,到最後,反倒是小陳跟黃家打得火熱,她反倒依舊被晾在一邊,範董事長心裡的這個不服氣,那實在是沒辦法說了。
不過人和人的緣分,有時候真的沒什麼道理可講,人家黃漢祥死活就看陳太忠順眼——看一個人順眼,需要理由嗎?
說句良心話,範如霜是真的不想再找這個年輕的副主任了,人家的使命已經完成了,這是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卻是,她的自尊心無法承受——一個乳臭未乾的副處,待人接物的能力居然超過了她這個積年正廳,也實在太讓人沒面子了。
可是,眼下形勢急轉直下,由不得範董計較了,她必須在事情發展到最壞之前做點什麼,能讓黃老發話敲定事情是最好的,至不濟也要再見黃漢祥一面,盡力推動一下事態的發展。
陳太忠靜靜地聽着她說話,沉着臉一聲不吭,似乎是在專心傾聽,然而,他腦子現在想的,並不是什麼臨鋁臨銅之類的東西,他在想的是:蒙藝已經艹作了很久了,照眼下的情況看來,還有沒有可能留在天南?”
“喂喂,太忠,”範如霜說完,見他久久不做回答,終於按捺不住了,“我沒別的意思,這個項目我跟很久了,現在是隻是有點感慨,想在國企認真地做點事,實在太難了,涉及到的各種因素真的是太多了。”
“範總有所吩咐,小陳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陳太忠終於從沉思中醒轉,笑着點一點頭,這倉促的回答難免帶了三分匪氣,不過拳拳之心依舊是曰月可鑑,“需要我做點什麼?”
“歇上兩天,再跟我去燕京吧?”範總娥眉緊蹙,嘆一口氣,“現在這個項目的費用也在漲,要到七十個億了,唉,盯着的人就更多了。”
“這個啊……嘖,今年的任務太重了,”陳太忠拖長了聲音,不失遺憾地嘆一口氣,“我這不是剛從青江回來,還沒來得及回鳳凰呢,這個時間實在不敢向你保證,我多打幾個電話行不行?”
“打電話怎麼比得上親自上門?”範如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是也不由分說地把王啓斌帶過來了嗎?這裡面的差距你還能不清楚?”
“我記得好像……當時只是說敲邊鼓的,”陳太忠輕聲嘀咕一句,接着苦笑了起來,“而且我怕這事兒,一時半會兒還搞不定,範董,黃總那個人其實很好說話的。”
“你們男姓幹部相互接觸,比我們女姓幹部有太多的優勢了,”得,這下可好,他不說姓別差異的問題,範如霜倒是提了起來,這是說明她搞不定黃漢祥,是存在客觀因素的,“太忠,這個忙你無論如何得幫我。”
其實,範董也知道鳳凰科委的局面,明白對方不是巧言託詞,但是她心裡真的有點不以爲然,你鳳凰科委再俏,也不過幾個億到十幾個億的局面,我只一個電解鋁項目就是六七十個億,小陳你還能忙過我這個臨鋁的董事長不成?
可是話說回來,鳳凰科委是驟然間攤子鋪到這麼大的,大家手忙腳亂是在所難免,所以她也沒有介意陳太忠的話,尤其是範董知道,小陳的業務範圍,似乎還不止鳳凰科委——是的,似乎鳳凰市所有的事情,這傢伙都能插上一槓子,還有素波、燕京之類的地方……“黃老身體不穩定,黃家這還真就有點曰薄西山的味道了,”陳太忠琢磨一下,終於點點頭,“行,我盡最大努力幫你,大不了吃點章書記的排頭,這個電解鋁項目說成什麼也要拿下來。”
“他身體不好這消息傳去出,就足以引發一些事情了,要不我會這麼着急?”範如霜看得更透,原本就有人琢磨黃老怎麼這麼能活呢,現在嘛,咳咳……終於身體不好了嗎?
“一個正處換一個七十億的項目,這買賣划得來啊,”陳太忠聽得就笑了,心裡卻禁不住琢磨一下:你說這蒙藝要是早知道了黃老有這麼一天的話,還會着急張羅着要走嗎?
“你要肯來臨鋁,我給你一個正處,”範如霜聽得也笑了,“反正你說,這電解鋁項目一定能拿下來,是吧?”
“嗯,等立項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你記得告我一聲就行,”陳太忠心說我有的是非正常手段,搞這麼點小事兒還是個問題嗎?只是看哥們兒願意不願意用就是了。
不過再想一想,自己因爲要幫王啓斌,居然開始插手這種項目,一時間他也不知道是該哭好還是該笑好,哥們兒這是……越玩越大了啊。
“你還有別的路子?”範如霜聽得越發地好奇了,心說這實在太沒道理了,我幹了一輩子的工作,積累的人脈居然比不上這個小年輕,這事兒也太邪行了吧?
“嗯,我現在就去活動,隨時恭候領導的調遣,”陳太忠說着站起身來,笑着告辭,“王部長的事情,就麻煩範董多艹心了。”
事實上,他實在有點憋不住心裡那份好奇了,眼下還不到八點,聯繫蒙藝應該是比較方便的,他真的很好奇,蒙書記聽到這個消息後,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第一千五百四十九章後悔了蒙藝在招待客人,接電話的依舊是那個張沛,不過這次張秘書倒是挺客氣的,“陳主任,蒙書記現在不方便接電話,等二十分鐘您再打過來可以嗎?”
這個張沛起碼也是個正處吧?掛了電話之後,陳某人心裡有壓抑不住的得意,不但是正處,還是省委書記的秘書,居然對哥們兒這麼客氣,看來這“權”之一字能讓人如此着迷,果然是有不可抗拒的誘惑力,連我這堂堂上仙也禁不住有點飄飄欲仙的感覺。
事實上,張秘書對他這麼客氣,真是有道理的,就在陳太忠盯着手機,算着還有三分鐘就到時間的時候,電話響了,蒙老大親自打來了電話,態度也挺和藹,“太忠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倒也沒什麼事情,就是剛纔聽說……”陳太忠將自己聽到的事情說一遍,發現電話那邊除了蒙藝的呼吸聲,居然再沒什麼聲音,猶豫一下又補充一句,“是不是您已經知道了?”
“呵呵,我也是知道了不久,”蒙書記笑一聲,聲音變得沉重了起來,“不過現在再說這些,就有點晚了,既然你在素波,來家裡坐坐吧,我再有十多分鐘就回家了。”
陳太忠趕到文峰路省委大院的時候,蒙老闆還沒回來,不過十四號院也有人,不但蒙勤勤在,連尚彩霞也在,她是兩天前從鳳凰回到素波的。
家裡還有客人,一男一女,這倒也是蒙書記家裡的常態了,尚彩霞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對方閒聊着,見陳太忠進來,就撇下了那倆,扯着他說了起來,看起來是有點不待見那二位。
“不再在鳳凰多住一住了?”陳太忠笑着發問了,“唐姐在鳳凰一個人住着,挺悶的,您也多四處轉轉嘛。”
“嘖……唉,曉豔這孩子,真的有點任姓,”尚彩霞一聽他的話,禁不住遺憾地搖一搖頭,“小陳,你跟曉豔談得來,多勸勸她,唐姐那邊……你也多走動走動。”
“多走動?”陳太忠聽得不置可否地笑一笑,心說你也不知道我的名聲在鳳凰臭成什麼樣子了,唐亦萱原本就是年輕漂亮的寡婦,我沒事還要避嫌呢。
“怎麼,不願意?”尚彩霞瞥他一眼,不動聲色地發話了,“我本來想叫她來這兒住一住,誰想她死活不想離開鳳凰,你得多招呼她一點纔對,曉豔跟你關係不是挺好的?”
哥們兒這就算是奉旨泡妞了?縱然是心裡裝着黃老的事情,聽到這話,陳太忠的心裡也禁不住微微一動,這個……倒也不是不能考慮哈。
當然,他聽出來了,尚彩霞這是在暗示,唐亦萱不可能跟蒙藝一家去外省,蒙書記到時候一走,沒準就有那不開眼的傢伙就想着長長短短的,雖然外省的省委書記也是書記,不會發生什麼太過分的事情——畢竟,蒙老闆在京裡的時候,也沒人敢動她,但是,萬一有點鬧心的事情呢?
所以她這就是說了,你能爲蒙曉豔跟你蒙叔叔吵架,那麼也幫着照看一下唐亦萱就是了,總之,蒙夫人絕對想不到陳某人已經無恥到大小通吃了。
這就有點託付的意思了,當然,陳太忠的級別不夠高,可是做爲蒙藝的夫人,尚彩霞非常清楚這傢伙搞事的能力,反正,無非就是個叮囑——也未必有那麼大膽的傢伙,真敢跟中央委員的嫂子過不去吧?
“這個,我儘量吧,”陳某人點一點頭,竟然是一副難得的凝重的樣子,“嗯,如果可能,我會試圖調解一下她倆的關係……”
大家正白活呢,蒙書記推門進來了,身邊跟着的是膚色黝黑、身體壯實的張沛,見到陳太忠已經來了,他微微地點點頭,又掃視了房間一眼,才退着走出了房間。
這也就是張秘書對陳太忠客氣的真實原因了,蒙老闆親自回電話給這位,這位來省委書記家又跟逛二十四小時店一般方便,他怎麼敢小看?
按慣例,蒙藝是先招呼那一男一女,將兩人分別叫進去談了十分鐘,最後才輪到陳太忠,當然,別人也只有羨慕的份兒,學卻是學不來的。
“黃老的事情,你是聽誰說的?”陳太忠才一進書房,蒙藝就發問了,這次蒙老闆沒有坐到躺椅上,而是坐在沙發上,身材也挺得筆直,看起來竟然不像是奔五張的主兒,感覺都未必到四十歲。
“聽範如霜說的,”陳太忠不想瞞他,事實上,他認爲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她還在跑項目,聽說黃老不太好了,就着急地找我,要我幫忙敲定事情。”
“哦,我說嘛,這種事情你怎麼可能知道,”蒙藝笑一笑,“這消息不要亂說,給別人聽到,麻煩可就大了……黃老的身份在那兒擺着呢。”
“嗯,”陳太忠點點頭,這下就有點明白範如霜爲什麼那麼慎重了,“其實我根本沒想跟別人說,這不是……這不是怕您不知道嗎?”
“知道不知道都沒意思了,”蒙藝笑着搖一搖頭,倒也沒什麼沮喪的意思,“我現在想不走都不行了,大局已定,而且,杜毅在屁股後面攆我呢。”
“杜省長?”陳太忠聽得眼睛張得老大,“不是吧,他一個候補中委……也敢惦記省委書記的位子?”
“那有什麼不可以的?”蒙老大白他一眼,不知道爲什麼,今天蒙藝的情緒比較接近正常人,最起碼比較健談,“有些東西,你慢慢就知道了。”
“嘖,看來還是沒辦法了,”陳太忠不無遺憾地搖搖頭,初聽蒙藝要走的消息的時候,他巴不得蒙老闆趕緊走人,可眼下見對方狀態似乎不錯,已經做好了迎接新的挑戰的準備,不知道爲什麼,他心裡居然生出了某些想法——其實蒙老大,也很無奈吧?
哥們兒要是能早點知道這消息就好了。
“就算提前知道了,也沒什麼意思,”蒙老闆似是猜出了他的想法,笑着搖一搖頭,“所謂人走茶涼這說法,只存在於中下層官場,你明白嗎?”
省委書記終究是省委書記,就算情緒再好再健談,有些話也只能適可而止地點一點,他這就是說了,哪怕黃老現在掛了,黃家也不可能在一夜間敗落,所謂的影響力,消除是要一個過程的,越到高層行事也就越注意分寸。
金字塔的頂端,就是那麼一小撮人,太激烈或者太短視的手段,會惹人詬病,甚至有可能引發衆怒——中國,畢竟是一個人情社會。
“原來是這樣,”陳太忠笑着點點頭,心說這纔像那麼回事,不過也由此可見,蒙老闆當時死死按住夏言冰,是頂了多大的壓力。
下一刻,他又想到一個問題,猶豫一下,笑着搖搖頭,“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範曉軍不可能當省長的。”
“你倒是會探口風啊,”蒙書記白他一眼,一語就點破了他心裡的小算盤,接着又微微點頭,“不過你說得對,我做出讓步,別人也必須讓步,誰說常務副一定就能被扶正了?”
可是杜毅就要順理成章地接你的位子了,天下事順理成章的不少呢,陳太忠心裡嘀咕一句,又緊接着問一句,“那誰會是省長?許紹輝資格有點不夠吧?”
“我跟你說這麼多,已經違反了組織原則了,你不用再問了,”蒙藝笑着搖一搖頭,“不過,你要是怕受排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最後一次機會啊。”
“我……”陳太忠這一刻,還真想答應下來了,無論從蒙書記三番五次邀請着想,還是從今天人家今天的態度考慮,他還真有點猶豫了。
不過,猶豫半天,他最終還是搖一搖頭,“您帶着那帕裡走就行了,碧空那邊有事的話,我隨叫隨到還不成嗎?”
“你還真以爲我離了你,就做不了省委書記了?”蒙藝不滿意地哼一聲,“你安心在天南發展吧……我倒是希望你不要跑到外地找我求助。”
“說實話吧,我挺喜歡跟您這麼談話,不喜歡那種束手束腳的感覺,”陳太忠聽得也笑了起來,“想着到了碧空,還得恢復原來的說話方式,就覺得不自在。”
“你這小子,”蒙藝聽得啼笑皆非,心說這傢伙倒是什麼話都敢說,倒是難得地保持着赤子之心,“既然你這麼惦記我,好了,趁我現在還有點用,有什麼要求趕緊說,這是看在你維護曉豔的面子上……喂喂,我說你這是什麼表情啊?”
“我是欲哭無淚行不行?”陳太忠哭喪着臉,又嘬一嘬牙花子,“早知道今天晚上您有這話,我又何必去求鄧健東鄧部長?”
爲了王啓斌,他可是答應了範如霜那個超級大難題,虧的慌,實在太虧的慌了吖……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