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麗萍喊住他,還真沒有再做什麼進一步暗示的意思,她做事也當得起她對自身的評價:她有能力過得更好,只是一直沒有跟別人站到同一條起跑線上的機會。
誰說交好陳太忠,就一定要靠出賣自己的身體呢?這天晚上陳太忠、那帕裡和王啓斌的談話,就被她聽到了不少,當着外人,三位領導已經是比較注意表達方式了,然而這畢竟是私密場所的朋友聚會,有些事情也沒必要太忌諱不是?
於是,湯麗萍就注意到了,什麼樣的話題纔是官場中人感興趣的,她畢竟是年紀尚輕,不如湘香、小王這樣的人有經驗,一時間就有着醍醐灌頂一般的明悟。
不過明悟歸明悟,有幾個青春年少的美女會在意官場動向呢?她甚至連人家嘴裡的“老鄧、蔣世方、戴主席”都對不上號,能猜到“姓趙的”是指新任素波市長趙喜才,那已經是人品爆發超水平發揮了。
但是,縱然是聽不明白,她也知道該向哪一方面考慮,於是就想起來自家的老闆楊總唸叨過的一樁事情了。
這楊總就是上次差點被陳太忠動手敲打的那位,“正泰”房地產公司的老大,楊總聽說陳太忠很不含糊,就採納了素波建委主任陳放天的建議,一力邀請湯麗萍加盟自己的公司,“你就是辦公室主任了,直接對我負責,底薪一千八,獎金提成什麼的另算……”
正泰房地產公司小得可憐,滿打滿算核心人物就五個,還基本上都是楊總的關係,湯麗萍去了,雖然手下只管着一個文員,卻是算五個人之外的第一號人物了。
跟她地位類似的,還有一個年輕的公關部經理,那小夥子原是給九華房地產公司老總開車的司機,跟幾個銀行關係不錯,是以有此地位。
前文說過,湯麗萍的爺爺在素波印染廠上班,而他的房子現在就在正泰公司拆遷的範圍之內,當然,由於湯同學入職正泰,那拆遷的條件就大大放寬了。
雖然仍舊是一平米換一平米,但是超出部分,可以享受公司內部價——對房地產公司來說,最值錢的是房子,最不值錢的也是房子,只要不影響市場價格,內部搞個優惠算什麼,就算賠本賣,那也是公司的福利,用來提高公司凝聚力的,誰能多嘴不成?
前兩天,楊總找到了湯麗萍,跟她商量是不是能把工資推後幾天發,“公司現在錢緊啊,嘖,有人搗亂,還貸壓力又大,要不,你看陳主任能不能幫着說一說?”
這素波印染廠原本就是從素紡分離出來的,有人一直惦記着素紡這塊兒大肥肉呢,自然就不喜歡看到別的公司打擦邊球,在素紡周邊蓋樓,一步步侵蝕素紡的土地。
這年頭搞房地產,只要資金充裕,地塊肯定是越大越好,這樣不但利於統一規劃,分批次炒作開發,而且在容積率上也佔便宜。
比如說吧,正泰緊挨着素紡的地起一棟高層的話,別的房地產公司拿下素紡來,總不能緊靠着這高層再起樓了,樓和樓之間得有適當的樓距,否則不但施工難度大,也影響業主們房屋的採光和通風——這樣的房子怎麼賣得出去?
可以想像一下,任是誰拿下素紡的地,發現圍着土地的一圈全是樓,該留的樓距全是屬於自己的地,也不可能痛快不是?
於是,正泰受到刁難也是正常了,小公司就是小公司,容易被大公司欺負,雖然正泰也蓋了兩棟樓,但是實力還是差很多。
湯麗萍不混官場,但是她還是知道在趙市長之前,素波市有一個叫朱秉鬆的,不知道是市長還是副市長,而且楊總也跟她強調了,朱亦凱的老爹,是副省長級別的幹部。
她在公司裡做事,一般也不願意打陳主任的招牌,只有一次受到公關部經理的調笑,才警告他一句,“楊總都不敢跟我這麼說話,憑你也配”?於是楊總就知道了,這女孩怕是真的跟陳太忠走得極近。
可是湯麗萍自己清楚自己的事兒,也不敢就那麼答應下來,只答應老闆合適的時候去問一問,而眼下,顯然是比較合適的時機。
這種事情,陳太忠一聽就明白了,朱秉鬆這傢伙一定也是聽說了蒙老闆要走的風聲,沒準還有心思藉此玩一個什麼鹹魚翻身,當然,這鹹魚翻身的難度絕對不會小了,那麼藉着天南省高層人事變動之際,打個時間差拿下大肥肉素紡,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了。
這種前期準備,多半是引不起大多數人的注意,事實上,有能力關注素紡的主兒,心思十有八九都在省裡高層的變動上呢,就算知道了也沒心去管。
也就是湯麗萍好死不死地在一家受到牽連的房地產公司上班,而他陳某人卻又清楚天南省即將發生的事情,才能把朱秉鬆的算盤看個明明白白。
“楊總說了,出面的是九華房地產,不過,高經理就是九華出來的,他悄悄地打聽了一下,其實九華只是個幌子。”
——那姓高的就是公關部的經理,小夥子見湯麗萍長得漂亮,本來有心跟其發生點心靈或者肉體上的碰撞,然而在知道湯主任的背景之後,很有眼色地主動偃旗息鼓,現在兩人反倒是關係處得不錯了。
聽到這個消息後,陳太忠的心裡能舒服纔怪,朱秉鬆跟他的仇結得太大了,原本以爲這廝就這樣了,誰想現在又出現了變數。
如此一來,他真的沒心思打湯麗萍的念頭了,而小湯同學也改變了策略沒有主動去勾引,所以年輕的副主任終於在深夜十一點趕回了素波。
吳言已經在屋裡等了他兩個小時了,鍾韻秋也在。
吳書記要任職副市長的消息已經長翅膀一般地傳開了——連那帕裡和王啓斌都知道了,越是這種情況,她越是要恪守本分規規矩矩,所以,一向強勢的美女書記,在最近一段時間裡居然低調不少,能不摻乎的應酬,是堅決地不出面。
至於鍾韻秋也在,那就更是正常了,她是分享白市長升職喜悅的人選,而且自身受益也不淺,副廳級黨政幹部的秘書,那可不是地方土政策而是正式在編了,就算省委下來政策,最多不過禁止縣處級幹部配備專職秘書,副廳的那是管不了的。
以吳言在章系中的地位,小鐘同學下一步邁進市管幹部的行列也不成問題,而且一個正科鐵鐵地沒跑了——無非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兩女這樣喜氣洋洋,陳太忠雖然是焚琴煮鶴之聖手,花間喝道的翹楚,也不好太煞風景,少不得三個人混作了一團,戰作一處。
這一戰直戰得天昏地暗,足足一個半小時才鳴金收兵,陳太忠也感覺酣暢淋漓至極,由此可見兩女興奮到何種地步了——陳某人認識吳言的時候是正處,這次一步跨進了副廳的行列,還是實職的這一種,這麼重大的事件,倒是再怎麼慶賀也不爲過。
激情過後,白書記懶洋洋地癱在牀上,連手指頭都不想動了,偏生是嘴巴忙個不停,幸虧說話是最節省熱量的身體運動,“你說這個區長給誰幹合適?”
“你沒有合適的人選嗎?”陳太忠關心的只是自家的小白,其他人暫時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雖然橫山是他的大本營,但是古昕是政法系統的,楊新剛、姜世傑和張新華都是才提過的——連哥們兒都被紅線卡着呢,大家就忍耐一下吧。
“我是區委書記,可你是咱家的組織部長啊,”吳言笑着答他,“要速戰速決,不能讓段衛華有摻沙子的機會。”
“合着老段的人來,就是摻沙子?”陳太忠聽得哭笑不得,心說吳言這也太強勢了一點,“小白,你這個習慣可是不好,你要學會大氣一點,現在個人風格太明顯了……”
說到這裡,他情不自禁地打個磕絆,“個人風格”四個字,讓他想起了幾個小時之前,那帕裡點評的蔣世方。
“這不是我個人風格的問題,”在這種興奮的時候,吳言難得地咂巴了一下嘴,“章書記這麼對我,我肯定要衝殺在前頭了,反正我在鳳凰市給大家的印象已經定型了,你覺得……我有回頭的餘地嗎?”
“橫山現在的發展勢頭很猛啊,”陳太忠一邊思索一邊回答,“來個不搭調的區長確實不合適,不過……你這區委書記還是副市長,下面又都是你的人,收拾個區長還不是小菜?”
王啓斌堂堂的組織部長,能被區委書記架得吐血,白市長出手,在自家地盤上搞定個區長,豈不是毛毛雨?
“嗯,不說這個了,”吳言問他區長的事情,也是怕又有推不開的人找到了太忠,事實上她在這件事上的發言權並不大,不過她倒是打定主意了,若是太忠有屬意的人選,她無論如何也要幫着在堯東書記面前爭取一下。
“說一說你在燕京的事兒吧,聽說你前腳走,後腳喬小樹就去了……”
第一千六百零五章當初的好事說起喬小樹,陳太忠就是冷哼一聲,“他去燕京,還不是爲了活動這個常務副市長?倒是害得我差點被他將一軍,幸虧我夠機智……”
說着說着,他發現自己即將要溜嘴了,少不得乾咳兩聲,將話題扯了回來,將燕京之行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當然,關於“成親”啦“我們的宮殿”啦什麼的,那就沒必要說了。
說到最後說得興起,他發現吳言並沒有將鍾韻秋攆開的意思,少不得嘆一口氣,將蔣世方可能來天南的消息也說了出來,人和人的關係,總是越處越近的嘛。
果不其然,吳言並沒有介意鍾韻秋在一邊旁聽,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過鍾秘書當然知道領導的用意,說不得垂下了眼皮,態度表現得異常端正:您放心,我就當沒聽到了。
吳書記這麼大方,其實是她知道,蒙老闆要走的消息怕是瞞不了多久了,所以就皺着眉頭琢磨起省裡這一攤事情來——這是每個上進心強的幹部必備的品質,她自家的事情已經處理得七七八八了,當然有興趣琢磨一下天南的大勢。
“這個蔣世方,還真有可能回來,”她思索一陣,微微皺着眉頭髮話了,“蒙老闆把天南的勢力打壓得差不多了,杜老闆和老許也是外地人,來一個親天南的省長很正常。”
“嗯,過兩天我再去一趟素波,從戴復嘴裡套一套話,”陳太忠懶洋洋地答她,“聽說蔣世方很賞識他的……”
吳言靜靜地聽完他跟戴主席之間的交情,猶豫一下搖一搖頭,“戴復根本不可能知道,他要是蔣世方的親戚或者還有那麼一點可能,只是賞識的話,蔣世方正經是要避着他。”
呃……合着是哥們兒猜錯了,不是戴覆沒跟王啓斌說,而是老戴也不知道?陳太忠也不傻,一聽她這話,登時就反應過來了,蔣書記這是想殺迴天南來,怎麼可能放出風聲去?
別說中央空降一個省長下來,就是別的省平調過一個省長來,在天南引起的反應,怕是也強不過蔣世方回來,蔣書記一走,他留下的勢力被別人瓜分的瓜分,打壓的打壓,該劃拉到一邊的,堅決劃拉到一邊,他這麼一回來,很有點“我胡漢三又回來了”的味道。
似此情況,省內沒有輕微的反彈纔怪,這個節骨眼上,任何細小的動作,都可能導致前功盡棄,所以,蔣世方要做的保密工作,怕是比蒙藝打碧空主意的時候還要嚴密纔對。
“我發現有些事情,真的是越琢磨越糊塗,”陳太忠反應過來白書記話的意思了,不過這次,他反倒對自己總結出來的東西不那麼肯定了,既然是如此,他索姓就不去頭疼了,“我說小白,咱們歇息了吧?”
“要叫白市長了,”鍾韻秋居然也敢插嘴開玩笑了,吳言氣得擡手衝着她豐腴的臀部來了一巴掌,“少沒大沒小的,快滾出去洗一洗……”
接下來的兩天,陳太忠再次忙了起來,每次他離開較長時間,回來都要面對類似的情況,不過還好,隨着科委逐漸走上正軌,新來的幾個副職也逐漸融進了這個環境,他要艹心的事情還是少了不少。
現在科委的辦公環境改善了不少,雖然還是老房子,但是局域網建起來,改造過的線路也能支持空調運轉了,而且科委大廈的改造方案即將敲定,復工在即。
等大廈蓋好之後,科委向樓內一搬,數遍鳳凰市,怕也找不到比這裡辦公檔次更高的地方了——不過,若論厚重和古樸,那還是要差市委市政斧不少。
在陳太忠回來的第三天,電動助力車廠第一輛新車終於下線,當然,這下線只是比較時髦的說法,其實一個幾千萬的廠子,還是不存在什麼生產流水線的,不過就是各生產各的,到最後組裝一下。
新車下線的儀式,是市委副書記曾學德親自來主持的,看得出來,曾書記這是已經開始爲就職常務副市長做準備了。
也許是曾書記知道,陳太忠曾經向章堯東遞話,所以在現場的時候,他對陳主任相當和藹,走的時候兀自不忘拍一拍他的肩膀,“小陳不錯,好好幹,”看得站在不遠處的科委大主任文海直翻白眼。
不過,這新車下線,問題就來了,該怎麼往外賣呢?廠子已經跟鳳凰市電視臺訂了廣告,今天的下線儀式也是電視臺直播,可是,一個地級市又怎麼可能消化得掉這樣的產能?
“沒事,回頭中視要來人做個專題,”陳太忠大大咧咧地發話,不過李天鋒卻依舊是愁眉不展,“一個專題頂什麼用?生產我敢保證沒問題,但是這銷售……”
他這是有自行車廠倒閉在前的例子,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事實上,廠裡已經制定出了一系列的銷售方案、獎懲制度,不過車沒賣出去的時候,誰的心裡也不會太靠譜。
“這件事啊,我看還是得指望陳主任,”前來參加儀式的湖西區常務副區長肖朝貴笑着發話了,“能從中視弄到專題……一般人哪兒做得到?”
這就是地級市的官員被人小看的根源所在了,囿於眼光和見識,肖區長並不知道想請這中視的人來,並不是特別難——當然,話說回來,就算他知道只需花錢即可,但以他在燕京的人面兒,確實也不是很好艹作。
樑志剛率先點頭,他的櫃員機保護罩可就是陳太忠最先賣出去的,現在已經銷售到鄰省了,又發展了幾個代理,雖然眼下已經有山寨產品爭搶市場了,但是利潤還是相當可觀的。
“你們先賣吧,賣不動再找我,”陳太忠很不客氣地一轉身,心說哥們兒有多少事要做呢,這點小事就不要麻煩我了吧?
不過,有些人天生就是不得閒的,他前腳才參加完下線儀式,後腳就有人找上門,還是挺不搭調的一位,勞動局局長周無名。
周局長二話不說,遞了張報紙給他,上面一篇報道用紅筆標了出來——《二百九十六人,只有一個人站着》。
陳太忠這心裡納悶啊,快速地掃了一眼,嗯,是一個韓國女老闆爲了懲罰員工,讓大家都衝她下跪,其中有一個不肯跪,“老周你給我看這個……是個什麼意思?”
“這些人全是咱鳳凰人,勞動局組織他們出去的,現在被媒體炒得熱火朝天,影響很惡劣,”周無名面無表情地回答,“那姓金的女老闆是金永洙的朋友,金永洙是陳主任你……”
“你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陳太忠隱隱有點明白了,周局長是被自己收拾怕了,生恐自己在此事上再找他的麻煩,要知道,這些人出去打工,還是他通過金永洙介紹的。
不過,這是要一碼歸一碼,陳太忠哼一聲,“你管他是誰的朋友呢?現在是一九九九年,又不是一九三九年,[***]早就說過了,中國人民站起來了。”
“可是當地政斧解釋說,下跪是韓國人道歉的方式,”周無名依舊是那副死人臉,甚至連語調都沒有變化,“這涉及到個文化問題,咱們要尊重外資企業的文化觀念……”
“嘖,”陳太忠有點膩歪了,不耐煩地看他一眼,“我說老周,你到底想說什麼?”
“媒體的影響太厲害了,咱鳳凰扛不住啊,”周局長很聰明地偷換了一下概念,將“勞動局”換成了咱鳳凰,“可是你說……這些人非要跪,我有什麼辦法?”
這關哥們兒鳥事!陳太忠真的火了,“老周,我是科委副主任,不是勞動局副局長,這件事該怎麼處理,跟我有什麼關係嗎?”
“你難道不氣嗎?”周無名其實跟陳主任接觸不多,不過,這廝在鳳凰的風頭太勁了,他很清楚丫是個什麼樣的人,“太忠,這可是你介紹的人啊……這不是不給你面子嗎?”
“我說……”陳太忠想說點什麼,卻是覺得張不開嘴,他猶豫一下,苦澀地咽一口唾沫,“好吧老周,我很氣,你要我怎麼做?”
他真的很生氣,但是同時,他還不想管這件事,因爲這不是他的職責範圍,眼下被周無名一將軍,那是死活躲不過去了,縱然明明知道對方在用激將法,也只能正面面對了——也許,他只是需要一個插手此事的藉口吧。
“跟我去一趟珍海吧,慰問一下咱們的勞務人員,”周無名苦笑一聲,“要獎勵一下這個孫天,當然,你要是能活動一下,讓這韓國女老闆公開道歉就最好了。”
“獎勵他幹什麼?”陳太忠很奇怪地看一眼他,“我說老周,這不是應該的嗎?他只是做了一箇中國人該做的事情吧?”
“但是二百九十六個人,只有他這麼做了,”周無名面無表情地回答他。
哥們兒當初覺得,是做好事來的,陳太忠心裡這個鬱悶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