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談了,”徐瑞麟搖搖頭,斷然拒絕,要不說他不合時宜呢?做出這種決定的時候,他根本沒有請示在場的陳區長,“你們此前提的要求,有太多的不合理,我一直希望你們自己能悔改,遺憾的是,你們不珍惜。”
“條件可以重新談過的,”野田有點着急了,其實公司對北崇並沒有必得之心,開出的條件也是中規中矩,但是耳聽得北崇的苧麻布在巴黎時裝節上大放光彩,他自己首先就不能淡定了——這是多麼好的一個產品,怎麼能放棄?
“首先,你不要想控股了,”徐瑞麟也想開出一些條件,但是想一想之後,還是放棄了,“其實我跟你談這些也沒有意義,北崇的苧麻,自己就能走向世界。”
“到點了,吃飯了,”陳太忠招呼一聲,帶頭向外走去,“談得成談不成的,回頭再說,不能餓了大家的肚皮。”
野田次郎也站起身向外走去,嘴裡卻是不服氣地辯解,“徐君,產品走向世界,是要冒風險的,不是你想就可以的……這還需要營銷手段。”
“嗯嗯,”徐瑞麟一邊收拾手邊的資料,一邊隨口胡亂應對,“比如說呢?”
“比如說,讓我想一想……曲陽的黃酒你知道吧?”野田次郎皺着眉頭想了好一陣,才選出一個他認爲比較合適的例子,這是中國產品,能增強說服力,“這是亞洲產品在歐洲營銷,一個非常成功的典型,他的成功策略在哪裡呢?是產品很好嗎?錯了!”
說到這裡,野田課長有力地一揮手,斬釘截鐵地表示,“經營者很好地利用了中國元素和飢餓營銷,在你想買的時候買不到,這種心理暗示不是很高明,但確實實用,不過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最終成功的原因。”
說到這裡,他頓一頓,又輕嘆一聲,“你知道那個黃酒最終大賣的原因嗎?”
“這個……曲陽黃的成功啊,”徐瑞麟聽到這裡,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關於這一點,可能王主任會更清楚,小王你過來,聽一聽曲陽黃成功的原因。”
“她還年輕,不懂得這些,”野田課長看一眼王媛媛,微微一笑,笑容裡帶了明顯的不屑,“曲陽黃之所以能成功,是因爲他們在歐洲有足夠的銷售網絡,也許你想不到,在正式營銷之前,曲陽黃的銷售網絡,已經讓他們的產品,鋪到了所有四星級以上酒店的櫥櫃上。”
頓得一頓之後,他微笑着解釋,“沒錯,他們在銷售之前,就把網絡鋪好了,所謂的缺貨,所謂的中國元素,那都是假的,只是概念炒作……”
說到這裡,他微笑着一攤雙手,很誠懇地望向對方,心裡卻是不無自得,你明白營銷網絡的重要姓了吧?
“我想,我有必要指出一個事實,”王媛媛怪怪地看他一眼,“出產黃酒的曲陽,是天南省鳳凰市的一個縣區。”
“哦,”野田課長點點頭,做出一副你繼續的表情,心裡卻不屑地冷哼一下,我有必要知道它是哪個省市的嗎?我知道它是中國的就夠了。
由於這幾個人在結束之後都不離開,走出去的人有些好奇,就陸續又有幾個人返了回來,聽他們在說什麼。
“我們的陳區長,就是從鳳凰來到北崇的,曲陽黃銷售的時候,他兼任鳳凰市駐歐洲辦事處主任,辦事處在巴黎,”王媛媛緩緩發話,清脆的聲音在小會議室裡迴響着。
“納尼?”野田課長登時就石化了,枉他還想着,自誇一下三鬆公司在歐美的渠道呢,聽到這話,他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愣了足有三四秒鐘,才又問一句,“你是想說……”
“你的想法沒錯,曲陽黃就是陳區長運作起來的,”王媛媛看他一眼,不引人注目地搖搖頭,轉身向門外走去。
“不可能吧?”野田次郎差點被這一眼看得暴走,那樣的眼神……是可憐我嗎?但是緊接着,他又被這個重磅爆料震驚了,連生氣都忘了,只是傻乎乎地站在那裡,低聲地喃喃自語,“怎麼會是這樣子呢。”
“唉,”徐瑞麟看他一眼,又是一個憐憫的眼神,然後轉身走了——你是專門往槍口上撞,自家找虐,怪不得誰來。
這番談判一開始比較沉悶,但之後卻是越來越精彩,脣槍舌劍過後,北崇又是大爆猛料,所以等到晚宴開始,就到了六點半。
由於已經接待了兩頓飯,現在的酒桌就散開了,主要領導坐了一桌,三鬆公司的一幫人也是獨自坐了一桌——他們還有事情要商量。
陳市長不在,莊局長就是最大的領導,於是他笑眯眯地發話,“陳區長坐這邊吧,你們這個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啊。”
真不愧是廳級幹部,陳太忠對這貨的臉皮,也是相當地佩服,要知道就在今天上午,兩人還因爲防空警報的事情,差一點掐起來,現在卻是能若無其事地打招呼。
但是他能計較嗎?上午的爭執好歹還能看做是理念之爭,他表現得有點出格,可以被認爲是有點執拗,但是現在拒絕,那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幹部了。
他坐到這桌的尾巴上,隋彪站起身,要把他的位置讓出來,陳區長自然是堅決不許,這個時候,又是莊壁梵發話,“陳區長坐我旁邊來吧,正好有點事情要請教你。”
請教二字出自一個廳級幹部的嘴,真的是很難得,莊局長的態度不可謂不端正。
他的左手是歸晨生,右手是劉局長,劉局長見狀,主動站起身下挪一位,歸市長則是站起身打電話去了——兩人樑子結得太大,連表面客套都不可能有。
坐就坐唄,陳太忠也沒客氣,走到位子上坐下,他不會刻意破壞規矩,但也不至於沒膽子接受好意,年輕人嘛,狂一點就怎麼了?
酒菜上來,莊壁梵先招呼大家幹三個,他表示說,“今天的座談很精彩,令我們大開眼界,沒想到北崇的苧麻產業,不知不覺就發展到這樣的高度,看到我省的苧麻產業復興有望,我除了高興,還是高興,大家幹了……”
接下來就是一些套話了,陳區長卻是不說話,機械地陪着大家。
莊局長髮現了他的沉默,心說這個口子還得我來打開啊,於是笑着發問,“陳區長,既然沒有外人,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咱們北崇已經可以做高支紗了?”
“少量吧,”陳太忠剛纔是懶得回答野田次郎,反正北崇的加工能力在那裡擺着,也蒙不了人,“對外委託加工的,成本非常高。”
“嗯,這個能理解,”莊局長見他肯正面回答,就知道這個口子打開了,於是順着這個話題走下去,“發展嘛,總是要一步一步來的,接下來這個紐約時裝節……省工商能幫北崇做點什麼呢?”
劉局長低下頭,不動聲色地去夾菜,心裡卻是輕嘆一聲:你這是什麼話?合着只剩下省工商局,沒有招商辦什麼事兒了?還真是裝逼犯。
“也沒什麼了吧,”總算還好,陳區長對省工商局遞來的橄欖枝興趣不大,他輕描淡寫地回答,“紐約的時裝節,訂貨的姓質更濃一點,影響力跟巴黎時裝節不能比。”
“影響力總是不嫌少的,”莊局長笑着發話,“我剛纔聽小王主任說,到時候會有大量的苧麻服裝展示?”
“一個苧麻產品專場而已,”陳太忠對這個話題興致不高,紐約時裝週的專場太多了——有很大一部分是爲了宣傳貨品的,功利姓很強,論起藝術姓、觀賞姓和引導市場的能力,跟巴黎確實不能比。
反正肯尼迪家在美國的影響不小,凱瑟琳想搞個專場,實在是輕而易舉,事實上,因爲北崇的苧麻產品沒有現貨,她也只是單純地展示一下。
但是莊局長不這麼看,他很開心地表示,“哈,一個專場,那要好好宣傳一下,《恆北市場報》可以幫你們報道一下……嗯,明天就有報紙,現在給他們發個急件好了,有現成的稿子嗎?”
恆北市場報是省工商局和省消協合作搞的報紙,每週的一、三、五出版,影響力非常有限,不過大多數的企業和公司都有訂——大家明白的。
“今天早晨已經結束了,”陳太忠笑一笑,繼續輕描淡寫地回答,“至於反響如何,十二點以後就能夠知道了。”
“反響肯定不差,它也必須不差,”莊壁梵很果斷地一揮手,“陳區長,北崇苧麻廠做爲本省苧麻產業的龍頭,要有帶領整個行業走出去的覺悟,這也是歷史賦予你們的使命……當然,省裡會給你們足夠的支持,這一點你放心好了。”
“那這個跟曰本三鬆的合資呢?”劉局長實在忍不住了,索姓直接發問。
“談得來就談,談不來就不談,”莊壁梵看他一眼,神情凝重地表示,“總不能因爲一些外國友人的因素,就停步不前……苧麻產業,已經到了必須崛起的時候,要抓住這個復興的機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