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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章進步和代價(上)
馬勉在下午的時候,接連接到陳太忠的電話,第二個電話是告訴他,黃二伯那邊我幫你聯繫好了,你打電話就行了。
馬主任二話不說,擡手就撥通了黃漢祥的電話,不成想……沒人接。
黃漢祥下午是慣例不接電話的,陳太忠能打通一次,都算燒了高香,馬主任的電話被擱置,那是再正常不過了——他真要打得通,就可以買彩票去了。
第一個電話沒人接,第二個電話,馬勉就不敢隨便亂打了,所以直等到六點半,他纔將第二個電話打出去,總算還好,這個電話不是黃漢祥接的,對方聽說他是天南文明辦的主任,沉默了一陣,黃漢祥終於接起了電話。
黃總倒也沒說別的,就說我過一陣要去個地方喝酒,你過來吧,然後隨口說個地點,然後……馬勉居然就很榮幸地跟黃漢祥共進晚餐了。
這消息若是讓範如霜聽到,得活生生地氣暈過去,想當初她爲了見到黃漢祥,不知道陪着陰京華、蘇文馨等人打了多少場麻將,拖了多久,才得已見一面,而眼下馬主任不過是讓陳太忠打了一個電話,當天就能陪黃總共進晚餐。
其實這個“共進晚餐”並不是很確切,嚴格地來說,是他陪着黃漢祥喝餐後酒,黃總的生活相對還是比較規律的,中午少喝酒,下午不是跟朋友玩就是健身游泳啥的,晚上是應酬,應酬完了,他才敞開了喝啤酒。
但是憑良心說,陪黃老喝啤酒,那是很親近的人才能有的待遇,這個時候,黃漢祥多少會放浪形骸一些,有些該說不該說的話,也能蹦出一些來。
馬勉打電話給陳太忠,就是聽到了一些令他震驚的話,“太忠,黃二叔問我……願意不願意調到北京去,你幫我參詳一下,他這是個什麼意思?”
“什麼?”陳太忠聽得都嚇了一大跳,老馬你這是……撞了什麼樣的狗屎運啊?難道是被人陰了一下之後,人品大爆發了?“黃二伯怎麼說的?”
聽他嘴裡蹦出“黃二伯”三個字,那倆正在擲骰子吹牛皮的傢伙齊齊停手,要不說這家學淵源就是不一樣,兩人都喝了不少了,在KV這種地方接着喝,一邊還有音樂伴奏,就是這樣,居然還能聽到他說話。
陳太忠衝他倆一擺手,就坐到了一邊去,聽馬勉在那邊陳述,堂堂的文明辦大主任,在跟自己的副手說話的時候,居然一字一句地解釋和分析。
這不怪他,他真的有點太激動了,前面早就說過了,他是潘劍屏的人,再往上也沒什麼人了,眼下不但攀上了黃家,而且人家一張嘴就是“願意不願意來北京”?
這件事,馬主任都不敢跟潘劍屏提,而是先打電話給自己的副手,他首先要落實的,是黃漢祥這個人,愛不愛開玩笑,然後就是,黃老一旦答應了別人的事兒,會不會盡心去做?
嚴格來說,他這麼做,有點對不住一手提拔他的潘部長,不過這就是見仁見智的問題了,再說了,他落實清楚情況之後再跟潘部長彙報也不算晚,好歹是個副廳幹部了,也該沉得住氣,不能人云亦云。
黃漢祥要調馬勉走的理由,馬主任實在有點說不出口,他大致解釋一下,黃二叔說了,我現在由於種種原因,休養呢,索性就到北京去吧。
這其實就是不着痕跡的批評了,你小子本來是抓精神文明建設的,結果因爲第三者插足搞得夫人吞安眠藥,現在你回不去倒是小事,將來就算回去了,少不得也要被別人詬病。
馬勉被黃漢祥訓得有點不好意思,總算是張璘沒跟着來,他多少還能鎮定一點,而且細想一想,他現在在天南省委的位置,確實有點尷尬,將來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
是的,他真的有心去北京發展,而且黃漢祥說了,你四年的副廳了,一個月內給你弄個正廳——潘劍屏都不敢這麼肯定地許諾,潘部長提起他的前途,也就是“早晚會有機會的”。
“黃二伯從來不輕易許諾的,恭喜主任你了,”陳太忠聽得笑一笑,接着又嘆口氣,“唉,就是不知道誰會來文明辦做主任……估計沒誰會像主任你這麼支持我了。”
“八字沒一撇呢,恭喜個啥呢?”馬勉強壓喜悅,淡淡地說話,“主要不知道誰那麼缺德,打匿名電話,搞得我在天南太被動。”
又聊兩句之後,陳太忠掛了電話,坐在那裡發呆,他總覺得今天的事情,有什麼地方比較蹊蹺,卻是又具體說不出來——人家黃老第一眼能看他順眼,就不許看馬勉也順眼了嗎?
可是……又不太像,不管怎麼說,馬勉是因爲作風出了點問題,才低調休養,雖然這點小事不該對廳級幹部造成影響,但顯然也不是值得提倡的,老黃怎麼會這麼好心呢?
他在這裡發呆,高雲風見狀,喊一嗓子,“太忠,過來吹牛皮……都掛了電話了,發什麼呆啊?”
“不行,我得走了,”陳太忠皺着眉頭站了起來,“有點事情,我得靜下來一個人想一想,嗯……永泰那邊,我要有機會的話,會幫你打個招呼的。”
“嗯?黃二伯找你什麼事兒?”高雲風倒是真不見外,居然就直接問了出來。
“哦,工作上的事兒,”陳太忠笑着搖搖頭,轉身向門外走去,“你也不用整天瞎操心,要是跟你有關,我自然會跟你說。”
走出金色年華,陳太忠坐進奧迪車裡,一邊緩慢打火起步,一邊慢慢地品味馬主任電話裡的味道,越品味就越覺得不對勁兒。
奧迪車駛進一條小道,正要上湖濱大道的時候,他猛地想到了一個可能,低頭一看儀表盤上的時間,二十一點四十,他猶豫一下,索性將車向邊上一停,拿起了手機。
他是給陰京華打電話,老陰這人,其實知道黃漢祥很多事的,“京華老哥,問你個事兒,今天我們馬主任跟黃二伯喝酒了?”
“是啊,”陰京華在那邊聽得就笑,“這麼晚了,你打電話給我,不是光想着確定一下喝沒喝酒吧?”
“嗐,你明白就好了,我是想打聽一下,是不是北京要下來人,到天南文明辦?”陳太忠見他說得痛快,也就不怕說出自己的猜測。
“哎呦,這個我可不能瞎猜,”陰京華嘎嘎地笑,“正好,黃二叔就在旁邊呢,你自己問他吧。”
黃漢祥不僅在旁邊,他還聽到了小陳的話,說不得抓過來電話,大着舌頭髮問了,“怎麼,你很想北京派個人下去?”
“我不是那意思,就是打聽一下,要是可以的話,我倒寧願找個看得順眼的領導,跟您推薦一下,”陳太忠說得也一點不客氣,“我總覺得,馬主任的調動,有點突然了。”
“突然個什麼?你搞一搞清楚,天南文明辦,是X辦點過名的,文明辦主任靠這個成績,調到中央不行嗎?”黃漢祥不以爲然地發話。
“可是,我怎麼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呢?”陳太忠撓一撓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總不能說,馬勉這是帶病提拔——要不然,可就有爭寵的嫌疑了。
“唉,太忠你要我怎麼說你,”陰京華在電話那邊發話了,似乎是他從黃總手裡接過了手機,“他上去了,你不就不顯眼了嗎?黃二叔這是對你的愛護……”
“這小子啊,還是不夠敏感……”黃漢祥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原來是這樣”陳太忠終於恍然大悟,“陰總,你把電話給黃二伯,我得親口謝謝他。”
“告訴他不用了,”黃漢祥的聲音還是那麼遙遠,“我這也是順手的事情,X辦都點名了,下面提個人上來是正常的,不提纔是不正常的,掛了吧……”
掛了電話之後,陳太忠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合着老黃這次出手,還是以前事情的延續。
就像黃漢祥說的那樣,X辦點了天南文明辦的名之後,久久沒有下文,不得不說這情況不是很正常,雖然沒有什麼規定說,被一號辦公室點名,就一定要有個結果。
總之,這件事情沒人琢磨也就罷了,有人琢磨的話,就總會琢磨出點怪味來。
按說被點名之後,受益的應該是陳太忠,但是黃家已經打算把他當作潛力股培養了,不想讓他出這個風頭——都考慮到換屆之後的事兒了。
黃家這點私心,只要願意琢磨的人,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出來,就在這個時候,馬勉正好去北京,而且同時,馬主任在天南還有點小麻煩,正處在一個比較尷尬的節骨眼上。
好死不死的是,馬主任還強烈要求聯繫一下黃家,對這種送上門的主兒,黃漢祥表示一下提拔之意,那真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提拔肯定是好事,進中央鍍金嘛,然而,考慮到一年多以後的換屆,被打上標籤的馬勉會遇到什麼事,那就真難講了,從某個角度上來說,馬主任爲陳太忠做了擋箭牌。
所以陰京華才說,黃漢祥這是對陳太忠的愛護之意,要他領情——是的,不是所有的進步,都是一邊倒的喜事,免費的午餐並不多見,付出相應的代價,纔是正常的現象。
馬勉付出的代價,就是他在未來十年,估計是上不去了,當然,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情,只能說大致就是這麼回事了。
章進步和代價(下)
也不知道老馬想到這個因果沒有?陳太忠琢磨一下,認爲馬勉就算一開始沒想到,現在大概也回過味兒來了——廳級幹部就沒個簡單的。
照陳太忠分析,以老馬的老道,也未必想得到,他是幫自己頂缺了,但是毫無疑問,兩年之後的換屆,馬主任必然會考慮到,否則的話,未免就有點不成熟了。
既然考慮到了,馬勉還要進京,這個選擇就有點意思了,不過這也不是多意外的事兒,所謂一步遲步步遲,先上一步,總要比旁人佔有一點先機。
至於以後的事兒,誰說得清楚呢?沒準還會有這樣那樣的機會,就算沒有機會,也可以創造機會不是?廳級以上的幹部,多是心性堅毅、等閒不肯服輸之輩。
所以馬勉的選擇,也算正常,更別說他現在在天南不尷不尬的,調到北京去,倒也徹底躲開這場糾葛了。
“老黃對我,還真的不錯啊,”陳太忠嘀咕一句,打着了奧迪車,他心裡明白,其實黃漢祥管不管馬勉都是無所謂的,主要還是自己上次提了一下馬主任對黃老的敬仰。
而老馬本人又在天南掉了鏈子,黃家想在本地提拔一下,怕是都有點不好意思,那麼索性就將此人弄到京城,也算是對自己有個交待了。
等他回到湖濱小區的別墅,就是十點鐘了,很長時間以來,他都很少這麼晚纔回來,不是去了外地,就是早早地回來,所以屋裡幾個女人都要抱怨一下。
“這我才冤枉,今天是給田強介紹工作去了,”陳太忠氣呼呼地一攤手,“望男,曹小寶我管了,雷蕾,你侄兒我也管了,張馨,我給你家瑞瑞送書還碰上解鎖,今天就是甜兒的事兒了嘛。”
田甜一聽,趕忙上前問兩句,待聽說他把哥哥介紹給了高雲風,禁不住翻個白眼,“就他?跟我哥也差不多……都不是讓人放心的主兒。”
“誰說的,今天才一碰到,就琢磨上個買賣,”陳太忠的話說到一半,就想起了某些事,拿起手機,手指在嘴上一豎,“噓……我打個電話。”
他的電話,是打給許純良的,“純良,沒睡呢吧?問你個事兒,有沒有興趣來文明辦,咱哥倆再合作一把?”
掛了黃漢祥的電話之後,他就開始琢磨,這個馬主任……是要走了啊,而且聽黃二伯的話,似乎中央也沒有下派人的意思,那麼文明辦的大主任,是要在天南選拔了。
眼下天南省的精神文明建設,搞得如火如荼,但是陳太忠心裡太清楚了,這個推廣進行得有多麼難,不但跟大環境不搭調,更是得不到天南省一把手杜毅的支持。
這種情況下,文明辦大主任的支持,就很關鍵了,陳太忠不知道馬勉會被調走也就算了,知道的話,他絕對要琢磨左右大主任的人選,就像他剛纔跟黃漢祥說的那樣——我纔不希望北京下來人呢,正經是,我要考慮一下有沒有什麼人選可以推薦的。
所以他剛纔一直在琢磨,該找個什麼樣的人來文明辦當大老闆,現在跟田甜一說今天的事兒,就想起來許純良的施工隊,然後他就覺得,純良來做這個大主任就不錯。
他跟許純良關係好,相互之間的配合也絕對說得上是默契,要說兩人之間的分歧有沒有?那絕對有,但是大家相互知根知底,他知道純良撈了多少外財——不少錢都是他幫着掙的,純良也知道他的私生活有多麼糜爛。
關鍵在於兩人都是想做一點事的人,而且他倆能確定對方也是這種人,更別說許純良的老爸是紀檢委書記,文明辦這邊想查個不文明現象的話,着急了就可以用這大殺器。
至於許純良才提了正處沒多少時間,這就不是什麼大問題了,真要工作需要的話,破格提拔算個啥事?
然而,許純良的回答,直接給他頭上澆了一瓢涼水,“你先別跟我提這事兒了,現在生產出來的手機性能不穩定,不但黑屏還接觸不良,這都十點多了,我還在單位呢,你拍拍屁股去了省裡了,這些事兒總得有人幹吧?”
“喂喂,我說你這怨錯人了吧?”陳太忠一聽,也有點不高興,“這手機生產線又不是我要上的,我一向是根據市場需求來決定生產的,你衝章堯東抱怨纔是正理嘛。”
“我這不是不敢跟他抱怨嗎?那就只能找你了,”許純良這話,說得理直氣壯,實在有愧純良二字,“誰讓你關鍵時候跑了呢?對了……這技術是你聯繫的。”
“我要是不聯繫,你現在做手機?能做個遊戲機出來,你就該偷笑了,”陳太忠冷哼一聲,“再說了,你也知道,我來省裡,是我主動要求來的嗎?你要抱怨,也抱怨對人好不好?”
“反正這個攤子,我不能撂下不管,丟不起這人,”許純良不但純良,有時候也是相當固執的,當然,該有的好奇心他也有,“文明辦缺人手了?”
“你要不來,就不要問那麼多,”陳太忠毫不客氣地壓了電話,腦子裡卻是禁不住浮想聯翩,看看,我就知道這手機不是那麼容易搞的。
他想問題,一般都是很情緒化的,所以他就忘了,自己正在糾結文明辦的正職該是誰——這跟智商無關,實在是有所牽掛。
好在他不是一個人,他正發呆呢,雷蕾走了過來,她對文明辦的事情是非常上心的,“怎麼,文明辦的領導層,最近要擴編?”許純良正處級幹部,來文明辦必然是領導層而不是中層。
“擴編……那是以後的事兒了,”陳太忠下意識地搖搖頭,若是眼前只有雷蕾,他倒是不介意跟自己的枕邊人說一說實情,但是除了雷蕾還有田甜和張馨,這話他就不能隨便說了。
果不其然,田甜一聽就明白了,她悻悻地白他一眼,“你這個地下組織部長,還真有點派頭了,連我們都瞞着,直說吧……是不是正處的位子?”
“不是,”陳太忠搖搖頭,省文明辦主任,副廳都算低的了。
“哦,那算了,”田甜搖一搖頭,拈起桌上的葡萄,慢慢地剝皮,“要是正處的話,記得幫我留個心,有個朋友在省青聯幹副主席,想出來了。”
“呀,你用我用得挺順手啊,”陳太忠聽得就笑,心裡卻是暗暗驚訝,這田甜也有往地下組織部長髮展的趨勢了?“青聯副主席,這是什麼級別?”
“青聯主席是任建斌,”雷蕾笑着回答,她不是一個喜歡背英雄譜的主兒,但她本來就是在省黨報工作,這些名字都是見得多了的,順口就答出來了。
“任建斌是誰,很有名嗎?”陳太忠卻是不知道這個人,不過下一刻他的眉頭一皺,“這個名字好像聽說過,是……團省委的副書記?”
“嗯,”雷蕾點點頭。
“那這個青聯,也就是個副廳了,”陳太忠分析出來了,這麼說這個青聯副主席,還真就是個正處,“不過,文明辦能比青聯強多少?”
“你用我用得,也挺享受的吧?”田甜不滿意了,白他一眼,“她倒沒說想去文明辦,就是想去鳳凰幹個局長什麼的,不過我老爸說了,她沒有基層工作經驗,不接地氣,不能給正職。”
“男他還是女她?”這個需要關注的問題,被劉望男笑嘻嘻地問出來了。
“男他的話,我敢跟太忠說嗎?”田甜剝淨手中的葡萄,芊芊玉手輕拈着,送進了陳太忠嘴裡,又去剝另一顆,“眼瞅着四十了,她在青聯呆不住了……可是正處去做副職,那有點埋汰人吧。”
“那叫高配,怎麼埋汰人?”陳太忠嚼兩口葡萄,一伸脖子,直接連籽兒都嚥下去了,“而且副廳的單位也有啊,比如說鳳凰市總工會……咦,總工會?”
他一邊跟諸女鬥嘴,一邊琢磨着後馬勉時代,文明辦應該誰來掌舵,說到總工會,他又想起個人來,素波市總工會的戴復,戴主席可也是副廳,而且王啓斌還一直挺惦記他老領導的出路。
戴復要是做這個主任,應該是差不多,陳太忠這麼認爲,他接觸戴復的次數不多,但是對這個人還是有大致印象的,比較儒雅,也比較看得開,言談舉止都很有分寸。
當然,陳太忠接觸戴復的時候,戴主席是被邊緣化的,至於說老戴得意之後會不會做出一些不合適的行爲,那就不好說了——每個人都不止有一張麪皮。
不過,他並不在意這個,他更在意的是,老戴的身後,站着蔣世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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